“胡鬧——”傅站重重擱下筆,那張溝壑縱橫的臉經過兩年多的飽經風霜,越發顯得蒼老,但也難免心有力而力不足。
老太太抿着嘴。不甘示弱的對望着,瞥見他突然咳嗽起來,趕緊端着茶杯走過去:“喝水,先喝水,我不說還不行了嘛,我只是關心小二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這兩年怎麼過的,那韓家人逼人太甚,好不容易最近總算消停了,還有你縉言那孩子,多可愛。想當初唐宛如七個多月早產。突然生下孩子,沒把我嚇死,現在養的這麼白白胖胖的多招人喜歡,你不想要我還想要呢。要是小二的孩子。指不定多漂亮呢。”
見傅站喝茶不吭聲,老太太低眉順目的,嘆了一口氣:“這件事情你不也有錯,雖然當年末晚沒懷孕吧。人走了,小二不在,也沒見你派人去找,你不就是想着讓她自己走了也好,省的你當壞人,好了,現在小二三十三了,還是光棍一個,你說你不急……誰信哪……”
傅站默默喝完了整杯茶,老太太還在幽怨的喃喃自語,最後還抹了一把辛酸淚,她容易嘛她。
“那你說怎麼辦。”傅站那點愧疚的小心思都被老太太一語道破,放下茶杯,無奈的看着她。
老太太眼一瞪:“還能怎麼辦,相親吶,小二那身段。那樣貌,別說他現在單身鑽石王老五,就算真是個二手的,恐怕也多的是女人前赴後繼,我已經暗中物色了幾個……”老太太越說越起勁,接着,雙手一拍,“你等着,我去拿照片給你看,你給參考參考。”
就這樣,九十二高齡的傅站,被老太太哄的,研究起小二的相親對象。
車子行駛在馬路上,輪胎與地面發出安靜的摩擦。
寬敞的後座上,傅縉言小朋友一腳蹬下來,雙手扶着前面的座椅,傅子慕回頭瞪了他一眼:“坐好,不然下次一定給你綁在安全座椅上。”
扁扁委屈的小嘴,小朋友吐了吐舌頭,倒是乖乖的爬了回去,坐好,從隨身攜帶的書包裡翻出一塊旺旺雪餅,一邊吃一邊問:“哥哥,你要吃嗎?”
“你捨得給我?”小朋友歪頭想了想,“這東西有點甜,容易蛀牙,你還是別吃了。”
自己又嘎嘣脆的咬了一大口,傅子慕莞爾,嘴角的笑意怎麼也掩飾不下去。
吃完了雪餅,他又變戲法似的從裡面翻出了一個米奇水壺,老太太臨走時把他的小包塞得鼓鼓囊囊的,盡是一堆吃的。
吃飽喝足,小傢伙靠着車窗就慢慢打起了瞌睡。
傅子慕打開後座車門,看到那軟軟小小的身體四平八穩躺在後座上,一隻小手還甩在外面,微微打着小酣,睡的很熟,夕陽的餘光照在他白皙的臉蛋上,像一隻橙黃的橘子,他輕輕一託,就把孩子無聲無息的抱了起來,小心呵護着朝屋裡走去。
“喲,回來了。”
正要開門,大門從裡打開了,是準備出門的傅梓遙。見到傅子慕懷裡的孩子,她向來冷冰冰的臉色稍有柔和:“給我抱抱。”
瞧她仔細打扮過,穿着一件白色風衣,揹着黑色小包,化了淡妝,傅子慕擰了擰眉:“你不是要出門嗎?”
“那也可以先抱一下。”
傅子慕抿了抿嘴,還是把孩子遞給了她:“小心點。”
“知道,羅嗦,你一個大男人都能抱,我還不會抱了?”傅梓遙放下包,接過傅縉言小小的身子,抱在懷裡,還是感覺陡的一沉,可是平時不苟言笑的臉,此刻卻漾出幾分溫暖的柔情來,“臭小子,肯定又偷吃了,又重了。”
傅子慕沒說話,看着她把傅縉言抱入旁邊的嬰兒房。
這幾年,他們的關係還是一如之前的冷冷冰冰,但沒有那麼尖刻的針鋒相對了。
也許是因爲年紀漸長,開始懂得事情也更多了,見慣了人情世故,傅子慕雖然無法忘記母親的事情,但也學會了剋制自己的情緒,不再那麼苛責傅梓遙,說到底,她也是無辜的。
儘管矛盾重重,她一直堅信當年唐宛如懷的孩子也就是現在的傅縉言是他的孩子,但對傅縉言的喜愛,讓她決定隱瞞下這一切。
傅子慕跟她說過,孩子跟他沒有半點關係,瞧着孩子與自己眉宇間的神似,他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老頭的種唄,有什麼好說的,傅家人長得像難道不應該。你要真喜歡這孩子,最好當什麼都不知道。”
傅梓遙沉默。
他們的心裡對傅縉言的出身都存在好奇,尤其是當年唐宛如七個多月的時候跟朋友外出自駕遊,半路上出了點意外,孩子突然就早產了。
那時候傅成光剛剛出差在外,等他回來時孩子已經住在保溫箱裡。
傅子慕和傅梓遙面面相覷,但誰也沒有說什麼。
也就這麼相安無事的過了兩年。
至於唐宛如。
傅子慕瞧着穿着真絲性感睡袍從樓上下來的慵懶女人,白花花的大腿暴露在空氣中,開的極低的領口幾乎要不掩飾那對呼之欲出的雪球,他立刻別開了頭,朝自己房間走去。
“子慕。”唐宛如低低喚了一聲,嗓音性感沙啞,“怎麼看到我就走?”狀島廣巴。
“有事?”傅子慕站在玄關換鞋。
“你要走?”唐宛如坐在沙發上,兩條雪白的長腿交疊在一起,露出迷人的弧度,婀娜風韻的身段透着一股曖昧的馨香。
傅子慕神色淡淡,低頭穿了鞋。
唐宛如拿起桌上的香菸,抽出一根,夾在中指和無名指上,找了找,沒見打火機,就笑盈盈的朝他走去:“沒火了,幫我點下可好,子慕?”
她走近的時候帶起一股香風,濃郁的氣味令傅子慕皺了眉,在她伸手過來的時候,直接將頭扭向了一邊:“沒火,我不抽菸。”
“沒有嗎?”唐宛如媚眼如絲,又往前踏了一步,與他捱得更近,傅子慕神色一凜,言辭犀利,“別拿一塊白花花的肉在我眼前晃,我最近胃虛,對五花肉沒興趣,尤其是——生過孩子的五花肉!”
唐宛如一怔,理解透徹他話裡的意思後,臉色丕變,勃然大怒:“子慕,你……”
“發什麼騷,丟人現眼!”唐宛如話還沒說完,背後傳來冷冷一聲厲喝與濃濃譏諷,“想發騷,想借火,就到外面找男人去,不管多少種人家都會借給你,如果不是看縉言長得像傅家人,唐宛如,我看你怎麼解釋。”
傅梓遙毫不客氣的一頓冷批:“孩子放在房裡了,你給我穿好衣服好生照料着,再怎麼樣都是你肚子裡蹦出來的,好做這些丟人現眼教壞孩子的事情,”隨後看着傅子慕,“你走是不是,送我一程。”
傅子慕拿了車鑰匙,沒再看唐宛如那變幻莫測的精彩臉色,轉身就走。
傅梓遙跟上去,出門前不忘交代保姆:“等小少爺醒了就給他做晚飯。”
看着傅子慕的車子開出,唐宛如站在玄關處,冷風吹的她身體瑟瑟發抖,傅子慕那一句生過孩子的五花肉,更是讓她耿耿於懷!
走進嬰兒房,看到躺在牀上拱着小屁股呼呼大睡的小胖孩子,她的眼中閃過狠戾,垂在身側的纖長十指握得死緊死緊,察覺到疼痛後,攤開掌心,上面血漬斑斑——
首都。
王府井大院。
大院是一家招待貴賓的高級會所,絕對優勢的地理位置,加上強硬的後臺支撐,在首都裡,如日中天。
今晚的飯局就安排在其中一個包廂裡。
幾個小時過去,唐末晚似乎已經恢復瞭如常神色,但只有她心裡明白,其實還沒有從見到傅紹騫的那個怔忪中回過神來。
羅秘書在前邊引路:“陸先生,唐小姐,錢會長已經恭候多時,這邊請。”
三人走向預定的包間,遠遠之間風格古舊的黃色窗櫺,窗紙潔白如雪。
一室清雅靜謐中,兩個中年男人端坐在桌後,其中手邊是一壺清酒,一爐檀香。
另一個,風雅沉穩,談笑風生,唐末晚竟然認識,是韓之敬。
門上白瓷風鈴鈴鐺作響,兩個男人擡起頭,韓之敬衝着唐末晚,微微一笑。
唐末晚回神,也對他笑了笑。
另一個執茶壺的男人,就是全國心理協會會長錢玉森了。
陸雲深上前與他打招呼,口氣熟稔:“錢叔。”
“雲深,來了,先給你們介紹下,我老朋友,韓之敬,今天才知道他剛好回來了,時間緊迫,不介意一起吃個飯吧。”
陸雲深笑着點頭:“當然不介意,韓老師的名字,早已聲名遠播,今日得見,也是我們三生有幸。”
韓之敬神色謙遜:“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長江後浪推前浪,這個時代,是屬於你們年輕人的,不用恭維,唐小姐,坐吧。”
這下輪到陸雲深詫異了:“晚晚,你們認識?”
唐末晚也沒有隱瞞,把飛機上偶遇的事情說了,人生何處不相逢,誰能想到,只是那麼一個轉身的回眸,日後還會有這樣的交集呢。
錢會長喜歡喝酒,又是做東,場面上肯定不能少了酒。
唐末晚不會喝,但也象徵性的喝了幾口,但因爲空腹,酒勁來的有些兇猛,沒多久,她就覺得有些悶悶的,呼吸不暢。
她把導師託自己帶來的禮物拿給錢會長,裝裱在一個長長的錦囊裡,錢會長隨即展開來:“這個……”錢會長一怔,隨即把卷軸遞給了一張的韓之敬,“韓老弟,你看看!”
唐末晚發現,韓之敬忽然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副眼鏡和一個放大鏡,將卷軸推開在一邊安靜的桌子上,仔細研究起來。
錢會長也有些緊張:“怎麼樣?”
好長時間後,韓之敬才放下放大鏡,摘下眼鏡,神色間難掩激動:“真跡啊,老錢,是王羲之真跡啊!”
“真的?!”錢會長也很激動,“那這禮物應該送給韓老弟你啊。”
“當真?”韓之敬肯定是個書畫的狂熱愛好者,聽到錢會長要把真跡送給你們,喜上眉梢,那過分的笑容顯示出他內心的激盪,他端起酒杯,走到唐末晚跟前,“來,唐小姐,我敬你!”
唐末晚想拒絕,可這個男人看得出非常執着,唐末晚知道如果自己不喝,肯定會讓人家沒面子,所以,端起酒杯,淺抿了兩口。
但她沒想到韓之敬的敬你,不是一杯,而是一連三杯!
還禮是相對的,無法,唐末晚硬着頭皮將杯中的金黃色的液體悉數納入了喉口中,胃裡瞬間,火辣辣的熱燙,從喉管開始灼傷。
陸雲深趕緊夾了點菜到她的碗裡:“快吃點菜壓一壓,你還什麼都沒吃。”
空腹喝烈酒,可想而知,後果多驚人。
她不想讓陸雲深擔心,所以吃了菜後擡手揉了揉自己的長髮,就站起來:“我去下洗手間。”
“我陪你去!”陸雲深站起來,唐末晚卻阻止了他,“幹什麼呀,去個洗手間而已,又不會迷路,不用這麼大驚小怪。”
此時的她,除了臉蛋紅彤彤的,眼神還十分清明,確實看不出一絲異樣,雖然不放心,可陸雲深也知道這樣不好,沒有再堅持,讓她有問題打電話。
她勾脣一笑,眉宇間,是平日裡少有的嫵媚風情。
她那麼鎮定的走出包廂,只是出了門,強烈的暈眩感襲來,她差點就站不住了,扶着牆壁走了一會兒,看到一個穿制服的服務生經過,才拉住人家的手問:“洗手間在哪兒。”
進來的時候明明覺得很近,不想走了好久,都沒有發現洗手間。
服務生見唐末晚醉意朦朧,但穿着得體,就知道是客人喝醉了,連忙說,“女洗手間在您剛纔來的方向,這前邊拐彎也有個洗手間,不過是……”
男廁。服務生的話還沒說完,唐末晚便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難受的根本壓不住,所以直接捂着嘴,跌撞着衝了進去。
半蹲在地上將剛剛喝下去的全部吐出來之後,她舒服很多。搖晃着站起來,把手伸向一邊的特殊的“盥洗臺。”
但她試了好多次,這盥洗臺也沒出水,她頭疼的厲害,根本沒法思考:“難道不是自動感應的?”
瞧見旁邊一雙黑色的軟底皮鞋進入自己的視線,她忍不住出聲:“喂,這東西是不是壞了?哪裡還有可以洗手的地方嗎?”
盯着坐在地上意識不清的女人,穿着黑色純手工西裝,氣度不凡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氣,走到旁邊,站定,緩緩拉開拉鍊,小解。
唐末晚混沌的咦了一聲,開到出水了,好奇而高興的攤開掌心:“這是修好了嗎?”
她傻傻的沿着水柱往上看,看到兩條筆挺的褲管上方,一雙修長雅緻的男人手,頓時啊了一聲:“原來水龍頭的開關在這裡嗎——難怪我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