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頭看身側線條分明專注開車的男人,唐末晚欲言又止。
上次的綁架事件已經過去許久,她在警察局裡見過張曉曼之後,倒是許久沒聯繫過了,好像忘了張曉曼這個人一樣,卻不想,原來她還在警局。
班主任找唐末晚,是因爲警察告訴她,這件事情只有唐末晚說私了才能私了,要不然,張曉曼很有可能惹上官司,因爲上頭把這件事情盯得很緊。
至於哪個上頭,警察不說班主任也無可奈何,如今畢業在即,張曉曼那個帖子在bbs雖說沒有掀起大風大浪,可對學校也是造成極了極其嚴重的影響,尤其是最近學校還接到了一封匿名舉報,稱張曉曼在校外以補課的名義從事不正當交易,學校不但要處分張曉曼,恐怕連畢業都成了奢望。
唐末晚震驚的難以言喻。
她不敢打包票保證百分百保證張曉曼的人品,尤其是謝依人那次警告後,阮玉苗又說她上次在餐桌下勾引傅紹騫,還有張曉峰策劃綁架自己的事情……
這一件件,一樁樁,讓她發現想爲張曉曼求個情,都那麼爲難。
尤其是傅紹騫那一臉置若罔聞的淡漠神色,更讓唐末晚的在舌尖上打着顫兒,饒了一圈又一圈,實在是按耐不住的時候,才無奈開口:“你能不能找人把張曉曼先弄出來啊,辛苦讀了四年書,如果在這個最後關頭丟了學位畢業證,她的人生豈不是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我知道她可能做了很多錯事,但是,她的苦也不是一般人可以體會的,誰都希望有一次可以被救贖的機會,求你了,好不好。”
“誰都希望有一次救贖的機會,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得到救贖的。”傅紹騫垂眸看了談低聲懇求自己的女人,言語寡淡,“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如果她從一開始就在算計你,利用你,你也願意放她出來?”
唐末晚沉默了,而後搖頭,她不知道張曉曼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也許是沈南風拋棄她的那一刻,也許是沈南風的母親破口大罵她因爲門戶之見而看不起她的那一刻,也許是因爲她原本以爲自己同她有着一樣的身世,誰知最後她卻認識了傅紹騫,也許是因爲當她在爲一百塊錢而努力辛苦奮鬥時,她卻拿了一張一百萬的卡……
匹夫無罪,懷璧有罪。
也許有錯的並不是唐末晚本身,而是周遭給她的一切,刺激了張曉曼那脆弱的自尊心。
但是至少,她們一起在陸立風診所實習的時候,唐末晚相信,張曉曼是真心拿她當朋友的,並沒有壞心。
所以改變她,腐蝕她的,是這個漏洞百出的社會。
無論如何,唐末晚不能眼睜睜看着她廢了四年的學業,所以還是爲張曉曼求了傅紹騫:“就當幫我一次吧,讓她畢業了就回老家去,以後,我們該是沒有機會再見了的。”
等今天拍完畢業照,大家一起吃過散夥飯,再拿了畢業證書,就是,真正的離別季了。
她不是聖人,但也不想親手毀了張曉曼。
傅紹騫瞥了唐末一眼,終究是沒說什麼,調轉車頭去了警局。
醫院裡。
韓夏朵看着鏡中包裹的嚴實的腦袋,頭髮被剃光了,她就像一隻被蛻了毛的天鵝,卻是醜陋至極的!
早上醒來的時候,她已經看過一次,接受不了,現在再看一次,更加接受不了了。
傅紹騫不過與她說了幾句話就離開,這樣的絕情,纔是最讓她受不了的。
她當時滿心憤懣不平,喊着:“我要報警!我要調查到底是哪個該死的丟的水杯!”
傅紹騫當時就站着牀邊,極輕的冷笑了一聲。
韓夏朵認爲他在嘲笑自己,怒火更盛,她會搞成這樣,與傅紹騫拖不了干係,他現在竟然還能大言不慚的站在這裡嘲諷自己嗎?
“傅紹騫,如果我把你出軌唐末晚這件事情告訴爸爸和爺爺,你說,唐末晚會落得怎樣淒涼的下場?”剛剛醒來,她還沒有喝過一口水,幹吧乾澀的厲害,一張嘴,上下嘴脣竟然有微微的撕裂,有鮮紅的血從她的脣瓣上滲透出來。
傅紹騫卻顯得極其淡然,挺括的襯衫領口微微敞開着,單手插在褲兜裡,頎長的身軀透着一股迫人的氣勢:“我在這裡等你醒來,也是爲了告訴你,你想說就說吧,我沒意見,我的女人我自己能護住,但是你,會落得什麼下場我也不清楚了。”
臨走前,傅紹騫留下了一個黃色大的牛皮紙袋:“好好看看,我想你會做出聰明的決定的。”
他走了,韓夏朵盯着那個牛皮紙袋,猶如盯着洪水猛獸,心驚膽戰的厲害。
直到房門前響起短促的輕盈的腳步聲,她立刻將袋子藏到枕頭下面,然後若無其事的躺在那裡。
開門進來的,是韓文清,給韓夏朵帶了早飯過來。
韓夏朵乖巧的叫了聲姑姑,韓文清環伺四周,便問:“紹騫人呢。”
“走了。”韓夏朵語氣有些冷淡和寂寥。
韓文清看了看時間:“這麼早就走了,我還特意也給他帶了一份呢。”
將粥倒在碗裡,端給韓夏朵,韓夏朵慢慢從牀上坐起,臉上幾道血痕看來仍是有些觸目驚心,好好的一張臉變成這樣,韓文清忍不住問:“夏朵,這是怎麼回事?你大半夜的跑那裡去幹什麼?”
韓夏朵想着傅紹騫的警告,想着底下自己還來不及拆開的袋子,緊了緊手上的勺子,很快又鬆開,若無其事道:“去見一個朋友,以前演出團的,前段時間剛在a市定居,只是沒想到……”
“是啊,怎麼還能有那麼巧的事情,不過好在老天保佑,沒什麼大礙,醫生說了,休息一段時間應該不會留下什麼大礙,就是可惜了你那一頭長髮……”
女人沒有頭髮,就像沒有穿衣服一樣,很沒安全感。
“不過頭髮總會長的,現在還是身體重要,夏朵,你跟紹騫,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們?”韓文清在審計局工作,察言觀色的本事向來不小,這次本來是爲了商量傅紹騫和韓夏朵的婚事而來,結果傅紹騫那不冷不熱的態度,怎麼瞧都讓人覺得不對勁。
韓夏朵呵呵笑了笑:“一年多沒見了,總歸有些生疏的,他本來也就是不那麼熱情的人,姑姑你可千萬別跟他計較,我肯定是要嫁給他的。”
韓文清失笑,用手指指了指韓夏朵的額頭:“女大不中留啊,留來留去留成仇,這還沒嫁過去呢,就開始幫着說話了,行行行,不說壞話,說到底你的腳是爲了他受傷的,這個人情,他一輩子都還不完,也只能娶了你,一輩子來還了。”
韓夏朵低頭,笑。韓文清以爲她羞澀,卻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緊張。
趁着韓文清出去打開水的身後,韓夏朵下牀跑入洗手間,鎖上門,飛快的打開牛皮紙袋。
裡面薄薄的兩張紙,一張事故鑑定書,一張秦華生的口供,簡單的不能再簡單,卻像是一把鋒利的剪子,扼住了韓夏朵的咽喉。
當年的事情,他果然還是查到了……
她面色慘白,慘白……
她一直以爲自己做的天衣無縫,那麼肇事的司機不可能被找到!
是她誤發的那封郵件吧,他還是看到了。
韓文清打水回來,沒看到牀上的韓夏朵便在外敲門:“夏朵,夏朵……”
韓夏朵飛快的瞅了眼周圍,完全沒有可以藏匿的地方,爲了怕韓文清起疑,她將那兩份報告撕了,全部衝入了抽水馬桶,確定找不到一點痕跡來,才拉開門。
“姑姑,怎麼了,我沒事。”
韓文清扶着她回牀上休息,不忘交代:“你有輕微的腦震盪,後面可能會出現嘔吐暈眩的症狀,有什麼不需要的話一定要及時跟醫生說,知不知道。”
韓夏朵點了點頭,韓文清的手機響了,打着電話韓文清回頭爲難的看了自家侄女一眼,韓夏朵微笑道:“姑姑,我真的沒事,你有事的話就先去忙自己的吧,不用管我。”
“那好吧。”韓文清最後答應了對方,然後拎包離開了病房。
人一走,病房裡瞬間恢復了安靜。當年的車禍,她是主謀,也是受害者,這是永遠無法改變的事實。
她就是典型的偷雞不成蝕把米吧。
傅紹騫的威脅她雖然擔心,但也沒有放在心上,她不相信傅紹騫能把她怎麼樣。
所以她給他發去了信息:你給我的資料我都看到了,編造的挺真實的,紹騫,你把整件事情的責任都推在我身邊,那麼,你上了自己的侄媳婦,難道就不要用接受道德審判了?
我不會把你跟唐末晚在一起的事情告訴韓家人,但是,他們也會慢慢發現的,紙永遠是保不住火的。
這一天,終究要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