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如墨,烏雲低垂。
洛如一趕回湖畔時便看到半空中那個蒙面灰袍男子,正對着湖中露出半截身子的青龍虛影,那灰袍男子目光冷冷,雖神色冷漠,卻也掩不住他此刻的暴戾。
是他!
是他殺害了整個村落的居民,以他們的血爲媒,破除封印,祭出了這隻上古神獸!
“孽障!”洛如一大喝一聲,向半空那道身影衝了過去。
“交出青龍真元,我便饒你一命!”灰袍男子冷笑一聲,隨意雙手一揮,一柄藍芒寶劍呼嘯着迎着洛如一飛馳而去。
“妄想!”洛如一怒喝一聲,隨後便察覺到無形卻又強大的劍氣正直逼自己而來,她連忙聚氣化盾護住周身,右手在虛空中連畫了幾道符文,此時在她身前出現萬千利刃,猛地向灰袍男子激射而去。
灰袍男子眉頭微蹙,心道不好,只是此刻已經是收勢不住。
嘭!
護盾碎裂,被削去半數力道的利刃仍舊是毫不留情的穿過洛如一的胸口。
噗!
只見半空一片血霧中,一道身影重重的從中墜落下來。
而另一側的灰袍男子則捂着胸口處汩汩冒着鮮血的傷口,臉色鐵青瞪着那道落下的身影,正欲俯身追下去,忽聞一聲怒喝傳來。
“孽障!快快束手就擒!”
來者正是那塵染,此刻他衣衫有些破損,不復之前那般仙氣出塵,卻仍舊是氣質出衆,他自那光點爆炸之處最近,險些丟了性命,好在反應及時又修爲高深,硬是護住了要害,卻仍舊被那爆炸的威力震到了密林裡,這密林中滿是瘴氣和結界,便是他這般修爲也看不破玄機,生生困在其中。
只是當結界被徹底擊碎,他才走了出來。
當趕到爆炸所在之地時,便看到了這一幕,原來此處竟是有一面靈氣逼人的湖泊,而從天上俯瞰,竟是看不到這面湖,反倒是跟別處一樣的叢林,這佈下結界之人,絕非常人!
灰袍男子看到此人從林中飛身出來,先是一愣,接着冷笑道:“九重弟子果真不錯,這般居然沒死!”
塵染先是接住了洛如一,將她輕輕安頓在一邊,又渡了一些真氣爲其續命,一雙清澈的眸子滿是怒意。
“竟然是你!”他擡首,看到那灰袍男子,驚怒道。
“呵呵呵呵….“灰袍男子邪笑着,忽而神色一變,冷冷道:”逃過一劫,卻又回來送死,那我便成全你!“
說着,他右手捻訣,虛空之中又一出現柄藍芒劍影,破風聲響起,劍影‘咻‘地一聲向塵染飛去。
“意劍訣?!“塵染瞳孔驀地收縮,心中一陣驚濤駭浪,顫聲道:”你到底是誰!!!“
此人修爲如此之高,此招竟然用的是九重的劍法!
灰袍男子見用意已然達到,冷笑一聲,轉身離去。待塵染髮現此招乃是虛招之時,那灰袍男子早已不見蹤影。
“該死!”塵染心下懊惱,若不是被這本門劍法驚到,他怎會發覺不出虛招,着了這歹人的道!
心中雖惱怒,手上卻是忙着檢查身旁洛如一的傷勢,一劍穿胸,血止住了,卻傷了心脈,傷勢雖然嚴重,卻不是沒有辦法醫治。
塵染鬆了一口氣,擡手捻訣,下了一道護心符,暫且護住了洛如一心脈,正欲起身,耳畔傳來了輕盈的腳步聲。
“誰?!”腳步輕盈,並非凡人所有,塵染循聲逼視而去,只見一襲緋衣少女從林中走了出來。
那緋衣少女見到湖畔有人,先是一愣,後又見塵染那般逼人的眼神,直覺的胸口一窒,默默道:“我是九幽弟子,天際異象,隨同師門過來查探一二。”
塵染見其神色淡然不像捏造,隨即意念外放,發現山脈的大火已盡數熄滅,不由神色一鬆,收回威壓。這連綿山脈的大火,凡人是無法挽救,定是有多數修真者過來了。
“你們…“塵染正欲說些什麼,另一道人聲打斷了他。
“素顏,那邊可有幸存者?“一道溫和的男聲傳了過來。
緋衣少女一怔,眉間一喜,道:“師父,師父,你去哪兒了?弟子在瘴氣林迷路了,找了您許久…“說着,從不遠處的密林中緩緩走出一個黑衫男子,此人一襲金絲染邊的黑衫,長髮鬆鬆的束在身後,顯得高貴卻神秘,神秘在於,這男子臉上戴着一面銀質面具,擋住大半張臉,只看的到一張薄脣,脣角輕輕向上勾着。
黑衫男子看了一眼向自己跑來的緋衣少女,並未回答,轉而望向塵染和其袍子領口的飛凰繡樣,聲音溫和的道:“九重弟子?”
塵染點了點頭。
黑衫男子擡步走近,在其身前停下腳步,緩緩蹲下身,一邊握住洛如一的脈搏,一邊凝視着塵染,輕輕道:“在下九幽門下,忘諾”說着,頓了頓,接道:“你經脈受損,這樣強撐着,怕是對今後修行不利。”
塵染聽其介紹,神色轉善,恭敬道:“原來是九幽半月尊者,失敬,九幽既然已經趕來救援,在下這便趕回師門稟告此事。”
忘諾點了點頭,淡淡道:“事關重大,你且去吧。”
“告辭,”塵染起身,並未做多停留,御劍而去。
“素顏,去林子裡抓一隻靈鳥,師父需要它的靈元爲此人醫治,”忘諾聲音不復之前溫和,反而有些冷厲。
那被稱作素顏的緋衣少女先是一愣,她鮮少見師父神色如此冷厲,轉念便知這老婦人情況危急,於是連忙應聲,轉身向密林間飛去。
四下靜謐,只餘下這黑衫男子靜靜地蹲坐在原地,手中緊緊握着洛如一的脈搏。
“你醒了?”
黑暗中,慕亦君本覺得身體越來越冷,越來越重,彷彿在往無底深淵中無限墜落,突然,有一股股溫暖卻又清新的力量傳入四肢百骸,當他睜開雙眼時,便聽到了這陽光一般的聲音,和這樣一張俊逸非凡的面容。
“你…是誰?”慕亦君剛開口就被自己沙啞的聲音驚住,忍不住咳嗽起來。
“我姓齊,名白炎,九幽弟子,你不必害怕,”齊白炎見其咳嗽不止,又是渡了一股靈力過去,聲音柔和,給人一種極易親近之感:“你是住在青龍陣中的人嗎?”
慕亦君自小便守護在這青龍封印之地,自然不知這天下格局,也不知什麼是九幽,只是見其一身白衫,氣質儒雅,半分不像惡人,才放下心,點了點頭。
驀地,他突然想起些什麼,連忙從地上站起身,四下看了一眼,也不顧那齊白炎,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擡腳便往一個方向跑了過去。
“這孩子….”齊白炎眉頭皺了皺,轉身追了過去。
當慕亦君跑到湖邊時,映入眼簾的便是那詭異的一幕。
一個銀質面具的黑衫男子,一手掐住洛如一的咽喉,另一隻手正欲往其嘴中喂些什麼東西。
“姥姥!!!”慕亦君慘叫一聲,同時望向忘諾,眼神中滿是戒備和恨意道:“你做什麼?!”
忘諾並未理他,而是專心將手中的淡黃色小珠喂進了洛如一的口中,慕亦君大駭,怒吼一聲便向那黑衫男子衝了過去。
一旁的霽素顏面色一怒,擡手指劍,竟是準備刺嚮慕亦君,忘諾未想到素顏如此,連忙喝道:“素顏!”
“住手!”與此同時,另一道聲音也傳了過來,齊白炎從慕亦君身後的林子中飛了過來,只見他眉頭深鎖,面色大有不解,這慕亦君小小身軀,到底從哪裡迸發出來的力量,竟這麼快的速度跑到此處。
霽素顏被這兩道聲音一驚,連忙收手,卻是對着慕亦君,面色不善道:“師父一心救她,你這是什麼語氣?”
忘諾看着慕亦君身後追來的齊白炎,悄悄松下手中劍訣,反手另捻了一道訣,一股靈力渡到了洛如一的心脈。
“姥姥,姥姥!”慕亦君衝過去一把抱住氣若游絲的洛如一,淚水早已模糊了雙眼,他一邊顫聲喊着,一邊擡手將洛如一凌亂的白髮輕輕理順,只是那顫抖着的手,怎麼也理不好。
“咳咳…”洛如一在一陣咳嗽中悠悠轉醒,她本以爲自己已經死了,卻似乎有人爲她強吊着一口氣,生生護住了她的心脈,她睜開眼,便看到哭成淚人的慕亦君。
“啊!姥姥!”慕亦君見洛如一醒來,心中頓時一喜,連忙喊着:“姥姥,您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洛如一很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張開嘴發不出聲音,一旁趕來的齊白炎見狀,連忙上前將靈力渡入了洛如一的心脈中,只是這一接觸,齊白炎便發現洛如一的經脈有一絲真氣遊走其中,自己渡進的靈力雖無法與真氣融合,卻能助其增強洛如一的心脈。
這道真氣真是及時,若非有這道真氣保護着,恐怕這位老人早已……
只是,在師叔之前,居然還有凡人修真者來過這裡?
齊白炎心中暗想着,眉頭不覺微微皺起。
洛如一自醒來便發現了慕亦君之外的陌生人,她心中擔憂着慕亦君處境,卻不敢多說什麼,只是在察覺到一股靈力進入體內時,才略微震驚起來。
“你們….”是妖族!自己在重創昏迷前,猶記得是一位凡人修真者救了自己,渡給自己的也是真氣,也不知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這幾人到底是好是壞?
齊白炎見老人面色好了幾分,便收回手,溫和的道:“我們是九幽弟子,此番察覺此處異樣,前來救援,並無惡意。”
洛如一深吸了一口氣,心中平復了幾分,天下格局,慕亦君雖不知,她卻是知道幾分,數百年前,人,妖,魔本是大統於華山聖宗,和平共處,後因魔族起異心,於華山一戰,人、妖兩族共同抗敵,終將魔族逐出凡界,封印於南疆混沌之地。
而這上古四獸所封印之地,正是爲了封印混沌之門。
之後華山聖宗祖師護竹道人因傷勢過重,不久仙逝,之後華山聖宗分裂,由華山聖宗大弟子玄業接手華山聖宗,更名九重聖宗,然而其師弟無滅乃是妖族之身,不願歸於凡人玄業,於是帶領衆妖分裂出去,創建了九幽教。
至此,人族、妖族雖自立門戶,來往甚少,卻依舊未忘護竹祖師曾經教導,一心向善,保護衆生。
華山聖宗分裂如今已有三百多年,人、妖兩族雖依舊和平,卻不似護竹在世之時如此和平,凡界畢竟凡人居多,幾代下來,凡人對妖族的偏見與害怕也逐漸增加。
再說這上古四獸,本就居於東海一座名爲忘憂的仙島,島上居民似乎也是隨着上古四獸而生,也不知在這仙島生活了多少世,他們生來便與世隔絕,卻因一本無名古籍所交代,終身不離島,守護着上古四獸。
華山聖宗一戰,天地震撼,四獸似有感知,發出長鳴,護竹祖師修真已有數百年,雖是凡人之身卻已窺得幾分天道,四獸長鳴,他心有感知,趕往東海,發現了這座仙島。
也不知他上島之後發生了何事,只知之後,四獸離島,前往凡界四個不同方位,立下了結界,島上居民也跟隨着四獸,住進那不同的封印之地。
之後,天下太平。
然而,自護竹仙逝,那座忘憂島也因終年靈氣環繞,常引得修真者前往打坐修煉,其中便有好事者發現那島上有座石碑,將碑文拓印下來帶往凡世破譯,當碑文被破譯,修真界便驚起了驚濤駭浪。
這碑文講的竟是上古四獸守護着上古神之力,四獸聚齊,便會帶來足以統領三界的神之力!
這一消息,頓時引得天下修真者方寸大亂,恐有心懷不正者得到這上古神力,只是,四獸封印之地又豈是普通人能夠尋到,即使尋到,又豈是一般人能夠破這結界封印?
四獸出世爲封印混沌之門,防止魔族入侵,只有護竹一人知道,其弟子只知護竹祖師找到四獸擊退了魔族,因華山一戰,護竹油盡燈枯,還未來得及將真相告知,便仙逝了,如今,爲奪得神之力的隱患,越來越深。
近百年,白虎朱雀封印先後被破,洛如一本以爲自己守護的青龍與玄武好歹能堅持百來年,卻不想…玄武早已被…
好在,如今青龍真元在慕亦君體內,只要慕亦君一日不被發現,這世間便多一日安穩。
洛如一心下早已千轉百回,神色 卻是未表現出擔憂,反而是溫和地對一臉淚痕的慕亦君道:“亦君,姥姥沒事,待姥姥好了,我們就回忘憂島~”
慕亦君點頭不止,心下明瞭姥姥此話用意,表明了她們只是當年島上普通居民後人,並不想參與這世間紛爭。
齊白炎並未多想,連忙點頭,向一旁的忘諾道:“此地恐有變故,不如先帶他們去殤合城修養,待傷勢好轉,再將他們送往忘憂島,師叔,你看如何?”
忘諾此刻沉思了片刻,點了點頭,只是沒有人看到,在他面具下的臉上,閃過了一抹奇怪的笑意。
“謝謝…..“洛如一心下鬆了一口氣,連忙道謝,只是聲音還未落下,她忽覺得胸口一窒,劇烈的疼痛彷彿要炸開她的經脈,她這才發覺不對,可惜已經晚了,她張開嘴,想說些什麼,卻是一大口鮮血噴涌而出!
“姥姥!!!你怎麼了!!!“慕亦君大驚失色,多番變故早已令他心力交瘁,臉色蒼白如紙。
饒是一向鎮定的齊白炎,此刻也是大吃一驚,他連忙俯身握住洛如一的脈搏,一邊注入靈力,一邊查探其經脈,卻發現方纔在其體內的護住心脈的那股真氣不知怎麼的,居然消失的無影無蹤,正欲仔細查探一番,突然耳畔傳來慕亦君一聲悲鳴。
慕亦君終是支撐不住,昏厥過去,齊白炎順手扶住了他倒下的身體,而轉眼望向洛如一,已然是沒了氣息,只是那雙半睜着的雙眼,似乎藏着想說卻終究沒能說出口的話。
齊白炎眉頭微皺,心中似乎有所疑問,他抱起慕亦君,看向忘諾道:“師叔,此人本不會如此死去,她體內原本那道真氣足以保住她的性命,怎會….“
“你這話是怎麼意思,難不成你以爲我師父故意害死了她不成?!“一旁的素顏將一切瞧在眼裡,雖心中也是從驚訝到惋惜,卻也未深想,此刻齊白炎這番詢問,她聽出了不同意味,不由打斷他,爲忘諾不平。
齊白炎心中一凜,自覺方纔問話唐突,不由嘆了口氣,道:“師叔,我不是此意。“
忘諾沒有對此深究,反而聲音溫和道:“這孩子此番遭受的太多,身體和心靈怕是一時半會兒不好恢復,你先帶他回去安頓,我與素顏留在此安頓那些受害者。“
齊白炎聽完這番話,像是想起些什麼,臉色變的蒼白,他點了點頭,抱着慕亦君,竟是話也未多說一句,祭出一把周身藍色水光的扇子,飛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