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拂面,好似一雙溫柔的手,正輕輕撫摸着你的臉龐,空氣中飄蕩着奇異的花香氣息,擡眼看去,樹上的小花也正隨着微風飄揚而落。
雨後的陽光灑入山谷,落在身上,洗去了夜裡的那場暴雨帶來的寒意,鬼宿垂眸看了一眼心口處的劍,濃濃的睡意席捲他的意識,他眯了眯雙眼,看向正向着自己走來的君莫問。
“看來,是我大意了...咳咳...”大口鮮血噴涌而出,鬼宿臉色慘白如紙,被釘在樹幹上的身子隨着他的咳喘猛烈顫抖着。
君莫問佇立在他身前,暴戾的雙眸閃過疑惑之色,他突然擡起頭,迎着陽光,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從天而落,正巧落在他揚起的臉上,他擡起手,將花兒捏在指尖,似乎想起了些什麼。
“齊...師兄?”指尖一顫,白色小花輕輕滑落,君莫問看着自己怎麼也止不住顫抖的雙手,突然雙腿一軟,跪在了鬼宿身前:“我殺了師兄...”
“齊師兄...”洶涌的記憶出現在腦海之中,君莫問只覺得胸口的抽痛愈發劇烈,雙目時而清明,時而迷惘,悲傷的淚水止不住的滴落。
他擡手,伸向貫穿了鬼宿胸口處的青鸞劍,血水已經緩緩浸透了鬼宿的衣衫,他的手還未碰到傷口處便猛地縮了回來。
“對不起...對不起...”君莫問哽咽着,劇烈的抽痛使得他忍不住弓起身子。
壓抑的痛哭聲從身前傳來,鬼宿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天,自己的情緒會隨着他人變化而變化,會隨着他人的悲傷而悲傷,他的心口似乎已經麻木,但卻又有不同於傷口處的疼痛感傳來。
“亦君...離開這裡吧...”他不知道爲何自己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似乎此時的自己已經不完全是曾經的自己了:“師父和青女,他們都沒事,你也走吧!走的越遠越好!”
“你說什麼?!”君莫問擡起頭,不可思議的看向鬼宿,他的神色多番變化,最終看向鬼宿的雙眸,再度被一層暗紅色霧氣遮蓋。
“你不是齊師兄!”猛然起身,君莫問神色冰冷,彷彿方纔那悲傷痛苦的人並不是他,他垂眸看了一眼氣息微弱的鬼宿,突然問道:“帝魔君在哪?!”
鬼宿似乎連擡眼的力氣都已經喪失,面對他的質問,鬼宿一動不動,彷彿已經死了一般。
君莫問目光一凝,看了鬼宿一眼之後,突然那喃喃道:“你讓我引玄業去焚心陣,想必帝魔君就在南疆等待時機吧?”
“離開這裡!咳咳咳...”鬼宿聞言,這纔有了反應,他驀地出聲,引來一陣劇烈咳嗽,鮮血噴涌,他的氣息更弱了。
君莫問的臉上露出陰戾的笑意,他此刻已經肯定了心中的猜測,於是伸出手一把握住劍柄,只是在拔劍的瞬間,他的神色閃過瞬息掙扎,而瞬息之後,他仍是毫無猶豫的將青鸞劍拔了出來。
噗!
鮮血噴涌,鬼宿擡眼,黑眸之中印着君莫問遠去的身影,他的嘴角泛起苦笑。
“也罷,他的恩已還,我終於自由了...呵呵...”在人們看來,死亡或許是令人恐懼的,但鬼宿此時只覺得從未有過的輕鬆,他的身上,黑氣翻涌而出,似乎即將散去,他擡眼,看着滿天飛花,忽而露出一絲解脫的笑意。
不知過了多久,他彷彿睡着了一般,聲息全無,而在他的體內,突然響起另一道微弱的聲音來:
“亡魂引!”
南疆以西,極樂宮亡山暗部。
亡山暗部,以山寨爲掩,平日裡看上去不過跟尋常南疆山寨沒有多大不同,甚至民俗風氣,生活習性與尋常百姓並無不同。
玉珩手持茶盞,眯着雙眼,陽光落在他的身上,遠看過去,不過就是一個在寨子裡悠閒的曬着太陽的男子罷了。
小麒趴在他的身後打着盹,寨子中時不時傳來悅耳的歡笑聲,只見小七此時換了乾淨的衣衫,奔跑在寨子中,與他的屬下嬉笑追鬧,那幾人臉上露出幾分無奈之意,可玉珩的命令,他們不敢不從,只好硬着頭皮陪着這個小男孩兒。
這幾日不是廚房失火,便是家禽被趕得雞飛狗跳,或者是食物裡被他下了瀉藥,整個暗部被這男孩兒鬧的雞飛狗跳,玉珩不光不生氣,倒還下令由着他,當真是令人費解。
“玉哥哥,玉哥哥!!”小七似乎累了,手中抓着一根從孔雀身上拔下的白色羽毛向他飛奔而來,怎料跑到一半,一腳踩到一堆雞屎之上,‘啪’的一聲便摔在到了地上。
“呼呼呼!!”小麒睜開一隻眼看到這一幕,冷不丁哈出幾口氣,似乎是嘲笑一般,接着又閉上眼繼續打盹。
“哇!!”小七爬起身,看着膝蓋擦破,忍不住嘴巴一癟,放聲大哭,玉珩原本半眯着的雙眼猛然睜開,目光落在跟在小七身後的三人身上。
那三人立即面露驚恐,慌忙俯身跪下磕頭不止:“宮主饒命!宮主饒命啊!!”
玉珩飛身而起,落在小七身前,垂眸看了一眼小七膝蓋上的傷痕,眉頭一皺道:“疼不疼?”
小七抽泣着,擡起水汪汪的大眼看向玉珩道:“疼!”
玉珩摸了摸他的頭道:“哭就不疼了嗎?”
小七思索了片刻,突然抽了抽鼻子,擡手抹去臉上的淚水,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玉珩點了點頭,目光流轉,落在了跪在地上的三人身上,道:“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我要你們何用?!”
那三人聞言,渾身一顫,磕頭之聲更響了幾分,聲音更是恐懼不已:“宮主饒命啊!!”
小七見狀,連忙扯了扯玉珩的衣角道:“玉哥哥,跟他們沒有關係,不要怪他們!”
玉珩一愣,殺意如潮水一般褪去,他正欲說話,只見從天邊飄來一絲黑氣向他這方而來,他一愣,伸出手將黑氣吸引至手心,只見黑氣凝聚成一滴暗紅色鮮血,緩緩融入了他的掌心。
“帶少主下去休息!”玉珩收回手,淡淡的聲音之下是壓抑的暴怒,他向遠方天際看了一眼,突然出聲道:“請護法過來!”
聖主殿附近的動靜雖大,但因地處偏僻,一般人根本無法察覺,只有在焚心陣附近待命的天葵子發覺異樣,原本以爲只是那君莫問性子堅毅,或許對抗了許久的緣故,纔會有這般動靜,但過了片刻之後他心底卻隱約不安起來,如此之下,他連忙趕去聖主殿,發覺打鬥痕跡卻不見人影之後,心中不安更甚,沉吟了片刻他立即派人向四處搜尋,怎料除了打鬥之處的血跡和樹林毀壞的情景,竟沒有發覺二人的蹤跡。
如今情勢緊急,估算着時間,九重的人不久就會過來,可這二人的失蹤定然會壞了玉珩計謀,天葵子權衡一番之後,立即帶領衆弟子趕往亡山向玉珩稟報這方變故。
極樂宮之內,瞬息間空空蕩蕩 ,生氣全無,寂靜如斯,許久之後天色見暗,眼見再無他人,青女終於鬆了口氣撤下靈狐一族的秘法結界。
原本空曠的極樂宮正殿內,突然出現了她二人的身影來,此時的君莫問渾身顫抖,意識混亂。
青女循着他的氣息趕到之時,他正在昏迷在一處僻靜的叢林中,若非她及時趕到,恐怕不久便會被極樂宮的人發覺。
青女也不知自己爲何在焦急之中,原本三尾修爲突然暴增二尾,體內的一滴金色神子血液沸騰不已,使得她不知爲何御空飛行之時突然瞬息間就到了南疆深處。
她隱隱覺得自己似乎和他已經緊密的連在一起,就像許多年前,那時的她還是一隻無法幻化人形的小白狐,當他冒死救下受傷的她時,她就有了這般感覺。
“君哥哥,你快醒醒!!快醒醒啊!!”青女擦了擦額上的汗珠,過度透支靈力之後,她發覺自己此時虛弱不堪,若君莫問一直這般下去,只怕她無法再護他周全。
“師兄...師父...”君莫問臉色蒼白,嘴上胡話不斷:“玉珩...你知不知錯?!”
“小白...我不想再往生了...”
“這裡就叫忘憂島吧...”
“下一世...幫我封印神血...”
“妖族因我降臨世間,如今卻要因我而亡...”
“我不斬!!!我不斬!!!”一聲怒吼,君莫問驀然睜開雙眼,往昔種種記憶猶如洶涌浪潮,一波又一波的侵襲着他的意識,他的雙眼之中閃爍着痛苦、歡喜、悲傷,最終卻被一抹暗紅魔氣遮蓋。
“九重聖宗毀我師門,屠我同門,此等血仇,定要讓他們償還!”君莫問站起身,手中青鸞劍光芒大盛,整座極樂大殿都被這光芒照亮,他的周身邪氣環繞,猶如殺神降臨,勢不可擋。
就在這時,一隻纖細的手突然伸了過來,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指尖的暖意猶如冬日暖陽,瞬間浸透了他冰寒的心。
他側過頭,看着佇立在自己身旁的女子,有那麼一瞬他猶豫了,他似乎想起些什麼,有那麼一瞬,他想放下一切仇怨,與身側的她遠離塵世,找一處無人之所,縱情山水,爲她做最愛的食物,再釀一些甘甜佳釀.....
四目相對,時光似乎將這一瞬凝聚成永恆,直到他揮開她的手,冰冷的聲音猶如利刃刺入她的心底深處:“你是誰?”
青女一怔,身子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君莫問見她如此,眉頭微皺,思索了片刻,壓制心底的殺意,大步向殿外走去,正在此時,他的身後響起一道質問的聲音:“你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