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皓的眼前涌過千萬張溫晴的臉,和他們一起相處時的畫面。他只感嘆時間太短,不夠讓他們好好相守。但其實經過了十年,許皓並不糾結於自己爲什麼那麼早就離開人世。
每個人的生命都是有定數的。所謂閻王要你三更死,不會留你到五更。他能在溫晴的身邊停留了這麼久,說起來也是賺到了。
許皓只是無端端很心疼。溫晴她……以後要怎麼辦?沒有他,她要怎麼過下去?
雖然這些日子溫晴看不到也感受不到她。但是溫晴與夏沫的交談他也聽到了。溫晴說她時常會感覺到許皓還在她的身邊。
很奇怪,她雖然什麼都看不到,卻總是能感受到他的氣息。空氣中彷彿漂浮着他身上的淡淡香味。她走到哪裡,都能感覺到許皓溫柔或擔憂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
她曾經問過別人,人死了是不是真的有靈魂。但是她身邊的人只是告訴她她壓力太大了,要好好休息。更有甚者還勸她去看心理醫生。
於是溫晴便漸漸不再跟人訴說這種事情。她一直篤定的認爲,許皓是陪着她的。可能,只是因爲害怕而不願承認許皓離開了吧,所以給自己找了這樣一個拙劣的理由。
許皓輕輕搖了搖頭,將腦子裡大石頭一般繁重的想法都暫時拋開。什麼都不想了,他該回到他該去的地方了。
輕輕嘆口氣,許皓轉過身對司徒洛說:“我準備好了,開始吧。”
令人意外的是,司徒洛站在原地一動也沒有動。好半晌,他人命般地轉頭看向夏沫,語氣有些哀怨地道:“好了,你別盯着我看了。我幫還不行嗎?”
夏沫這纔開心起來,頗爲滿意地衝司徒洛甜甜一笑。
司徒洛忽的覺得夏沫的笑容很可愛,看得他心裡一暖……他還是故作鄙視地朝夏沫瞪了瞪眼睛。
一旁被忽視的許皓有些疑惑,這是怎麼了?察覺到司徒洛和夏沫之間的氣場彷彿插不進去,許皓只能偏過頭用詢問的眼神看向顧念。
“……”顧念沒有說話,其實心裡已經猜到了是什麼事情。
在來的路上,夏沫就一直纏着司徒洛,想要讓他想辦法幫幫溫晴和許皓兩個人。司徒洛當然不肯,因爲想要讓一個鬼魂段時間地擁有實體,那可是很耗費精力的一件事情。
誰知夏沫便生氣了。一路上都沒有給過司徒洛好臉色,更是一直盯着他,好像要把他的身上盯出一個洞來才肯罷休。
現在司徒洛大概是受不了夏沫這個樣子了,只能認命一般地答應了。
只見他拿出一根奇形怪狀的東西來。顧念人了出來,那是之前一直襬放在古董店櫃子裡的一根什麼東西。看上去有些像樹枝,黃褐色的,非常的細,上面還有幾根短短的刺。
司徒洛走到了顧念的面前,快速地將那根奇形怪狀的東西貼在了他的額頭上。那物體並沒有穿過許皓虛無的身體,而是定在了那裡。
與此同時,司徒洛從夏沫那裡拿過了封神筆。這一次並沒有用夏沫的血,而是用了他自己的。
他似乎沒怎麼動,指尖就滲出了一點血跡。夏沫不經意看了一眼,他的血竟然是淡粉色的!
夏沫來了興趣,一直緊緊地盯着想要看司徒洛接下來的動作。可是接下來的場景平淡無奇,司徒洛只是將封神筆沾了一點他的血,然後便印在了許皓的額頭上。
許皓額頭上的物體忽然散發出一點淡淡的光暈。閃過之後,許皓額頭上的東西已經不見了。而他,彷彿也變成了一個真正總有身體的“人”。
之前因爲夏沫身懷封印之血,而司徒洛與顧念都是修煉過的人,所以他們幾個都可以簡單許皓。但溫晴她只是一個平凡的普通人,她不可能看得到許皓的。
所以夏沫纔想讓司徒洛幫幫他們。讓許皓在投胎之前,再去見溫晴一面。
只不過司徒洛的法力只能維持幾個小時。一行人沒有絲毫耽誤,馬不停蹄地再次趕到了溫晴的家。
許皓站在門口,眼神近乎貪婪地望着穿着碎花睡裙眼神朦朧來開門的溫晴。而溫晴擡起手,動作有些孩子氣的揉了揉眼睛,這才睜開眼看向了門外。
下一秒,溫晴的所有動作都僵住了。她似乎是有些難以置信,又覺得自己還在夢中。她一動也不敢動,彷彿是害怕打破這美好而又難得的夢境。
然而許皓卻等不了了,他上前一步,雙臂一伸,便把溫晴欖到了自己的懷裡,緊緊抱住。
他貪婪地吸取着溫晴身上類似於嬰兒身上的淡淡香氣,指尖用力。感受着懷中女人的身體由僵硬而慢慢放鬆,那柔軟的觸感讓許皓恨不得把她嵌進自己的懷裡。
這是他朝思暮想了十年的懷抱啊!許皓的眼眶忽然一陣發酸,落下淚來。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是這一刻,他真的再也忍不住了。
十年的陪伴,十年的折磨,十年的思念。全部都在這一刻釋放了出來。許皓這一刻覺得十分的滿足,好像這十年來的心酸就是爲了等待這一刻。他竟然覺得,用十年換這一個擁抱,完全值得。
“我……”好半天,溫晴才反應過來。她有些難以置信地開口,聲音裡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許皓終於鬆開溫晴,雙手卻還是牢牢放在她的腰上。像是害怕她會跑了一樣。
許皓對溫晴綻放開一個燦爛的笑容,像從前的無數次一樣溫暖的笑容。溫晴看着眼眶就紅了起來。
“傻瓜,哭什麼?”許皓溫聲細語地說着,一邊用手輕輕地爲她拂去淚水。
做這個動作的時候,許皓在心中發出一聲嘆息。從前的無數次,他都是在夜裡看着溫晴一個人躺在牀上默默的流淚。她蜷縮成一個小嬰兒的樣子,看上去那麼無助,那麼痛苦。
而每當這時,他都會坐在牀邊,一遍遍地擡起手替她擦去淚水,可每一次都落了空。
窗外的月光溫柔地灑進屋內,給一切事物都鍍上了一層銀白色的月光。
眉清目秀的女人躺在牀上,臉頰旁邊就是男人寬大卻有些透明的手掌。他溫柔地撫摸着她,她卻什麼都感受不到。
“許皓,”溫晴喃喃地叫着許皓的名字。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害怕會把許皓嚇跑。可還是像個孩子一樣一遍遍地叫着,彷彿生怕下一秒許皓就會又消失不見。
她像一個孩子,剛剛拿到了自己失而復得的心愛玩具。她愛不釋手地抱在懷裡,一刻也不捨得再放開。“許皓,”她固執地叫着他的名字,像是要確認他還在不在。
“我在。”
“許皓,”
“我在。”
“……”
溫晴念着念着,眼淚又忍不住掉了下來。這是夢吧?這一定是夢。她多少次在夢裡叫着許皓的名字,而他也都像現在這樣溫柔的迴應着。然而每當清晨她醒來之後,面對的卻總是空無一人的房間。
那樣巨大的心裡落差,彷彿是從雲端一下子跌入黑暗中。那種近乎於絕望的情緒,溫晴幾乎每一天都要經歷。
“時間不多了。”司徒洛冷冰冰的聲音在身後猛地響起。許皓的身形一僵,只得把溫晴拉開,盯着她的眼睛。
“溫晴,看着我。你現在不是在做夢。真的是我,我是許皓,我……”許皓原本想說我回來了,可是他不一會兒就又要離開,且這一次是徹徹底底永永遠遠的離開。許皓忽然就說不出口了,他開始有些後悔,自己這一次的回來還有必要嗎?會不會給溫晴帶來更大的傷痛?
“真的是你?”溫晴這才反應過來。她臉上潮溼的感覺和麪前這個人有溫度有力的懷抱都在提醒着她,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
“你、你不是……你怎麼回來的?”溫晴有些難以置信,卻又覺得開心得快要飛起來。很多種情緒都涌上她的心頭,充斥着整個胸膛,讓她快要抑制不住。
“時間不多了,溫晴,我沒有辦法跟你解釋那麼多。我長話短說,這些年來其實我一直都在你身邊看着你。你生過的不快樂,我知道。你答應我,我走之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你從前不是喜歡攝影嗎?那就放下一切,帶着相機去四處看看。感受一下這世界的遼闊。”許皓一口氣說了一大堆,溫晴卻只抓到開頭的重點:
“什麼叫做沒有時間了?你還要走嗎?你要去哪裡?”溫晴有些着急地問。她再也經歷不起一場離別了,那會要了她的命的。
“我……我要去到我該去的地方了。”許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溫晴一下子不說話了,隻眼眶紅紅的盯着他。許皓一下子捨不得了,之前已經做好的決定在動搖。他要是可以不走就好了。
然而最終一狠狠心咬牙,許皓還是繼續叮囑溫晴:“不可以不好好吃飯,不可以胃痛不喝熱水。要每天喝一杯奶茶……”末了,許皓頓了頓:
“不可以……忘記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