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耀日城遠了,肖憐兒手腕如水流,從傲風手中輕巧脫離。
“喂!你要過河拆橋?”傲風搶先說道。
兩人站在原野上,齊腰高的青草被風吹得微微起伏。星星點點綴在草間的藍色花朵經風一吹,露出些許柔美之意。
肖憐兒睃了他一眼:“風系精靈跟蹤術極難被人發現。你搶先指責我,是怕我說你跟蹤我?”
傲風隨手摺了枝花,將長莖叨在了嘴裡,聲音便有些含糊不清:“我是本着對族人負責的態度,暗中保護你。”
“謝謝。”
傲風嘴巴微張,叨着的花枝掉了。他本以爲肖憐兒還要和他爭執半天,沒想到等來一聲謝謝。他不知道該怎麼接話,言不由衷地說道:“我瞧你說耀日神君認錯人了,想着你是我族人,這才扯了你走。你真的不是他夫人的轉世?”
聽他這樣問,肖憐兒就明白了。傲風大概是仙界兩分之後才生出靈智的精靈。僅憑剛纔幾句對話,自己又是才從下仙界飛昇而來,他以爲耀日與神將們認錯了人。
看着肖憐兒似笑非笑的眼神,傲風惱了:“難不成你真是他夫人的轉世?你現在是我精靈族的人。耀日想迎你回去,那也得到神秀山重新提親。精靈族有精靈族的驕傲,不明不白地跟他走了,算什麼?”
“你是擔心精靈族與人族聯煙,從此打破精靈族中立的局面,攪和進耀日與鳩摩之間爭奪仙界主君的戰爭。”肖憐兒用肯定的語氣揭穿了傲風突然出現,帶走自己的原因。
沒想到路經魚鳧島能看到一個初升仙界的精靈。更沒想到對這丫頭一時興起,跟出這麼件大事。被肖憐兒道破心事,傲風也正色起來:“我們精靈族數萬年來,一直中立。我不管你是不是他夫人的轉世。你想做耀日城的女主人,沒有族裡同意,絕對不行。”
“我不是精靈。你認錯了。”肖憐兒淡淡說道,“我不過是用靈物重聚三魂六魄和身體。並非自然而生的精靈。”
怎麼可能?傲風吃驚地望着肖憐兒。他突然憤怒地捉住了她的雙肩:“你貪圖虛榮,想做耀日夫人,連族人都不認了嗎?”
“放開她。”
傲風與肖憐兒同時轉過頭。
耀日從空間裂縫中一步邁了出來。繡滿金色紋飾的衣袍上浮現着一層神光,耀眼得令人難以直視。
他站在一丈開外望着兩人。傲風靈氣逼人的容貌讓他握緊了負在身後的手。淳和的聲音裡帶着一絲怒意:“她是我的女人。如果你不想精靈族被我征討,就別碰她。”
那絲怒意針對着傲風,散發着神君的威壓。傲風情不自禁地抵抗着,雙手抓得更緊。
肖憐兒眉心微蹙,肩頭兩縷細小的閃電絲竄了出來。傲風手心微麻,鬆開了手。肖憐兒一步踏出,攔在了傲風身前。逼得耀日剎那間收回了釋放的壓力。
她不是土靈所凝化?傲風心裡生疑,當着耀日的面沒有多說什麼。他看了肖憐兒一眼,心想,算你有良心。
“我會去神秀山。是否是你的族人,得由山神來定。”肖憐兒恢復了記憶,對精靈族的規矩並不陌生。
這世間有太多靈氣外溢的修士。卻不是精靈。傲風堅信自己沒有看錯。但也要肖憐兒去過神秀山,經山神認定。他點了點頭:“好。”
看到他問詢的目光,肖憐兒不想自己的私事隨意讓他參和進來。她和傲風還沒熟到那地步。相反,耀日既然追來,她和他遲早要說開。
傲風冷哼一聲:“你記住我說過的話。我會在神秀山等你。”
身影化風而去。
耀日擡手佈下了結界。精靈族乃自然所生,氣息最難察覺。他不想分神。
肖憐兒也是這樣想的,由他佈下了結界。看到他收斂了身上的神光。他的臉在她眼前慢慢清晰起來。
哪怕他收了神光,沒有坐在黃金獅鷲拉的宮車上,沒有神將武士相護。他隨意站在原野上,也散發出令人仰視的王者氣度。
仙界的美男子很多。卻無人能像耀日這樣容貌既俊美,氣度傲視天地。如果他是山,便是一峰獨秀。靈氣迫人如傲風,最多不過是山間清澗,繞指微風。
肖憐兒想起了嫵月。她順父親遺命嫁給丹癡,大概只因丹癡那張俊美無鑄的臉吧。氣度極不上,容貌卻能與耀日媲美。至少仙界第一美人,嫁不了仙界主君,也嫁得容貌不輸耀日的男子。
“暮紫。”耀日停在肖憐兒三步開外,溫柔地看着她,“天命要讓你應劫重生。我等了四萬七千年。終於等到你回來。”
混沌中各族相鬥,仙界殺戮混戰。神獸白澤應天命而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過去,知未來。選中了耀日爲主君,成爲他座下的十八神將之一。隨着耀日的征戰,仙界各族漸漸臣服,殺戮漸止,清明氣象漸生。
征討南方鳩摩前,白澤看到了耀日的命運:“此行主君大凶。卻有一線生機。須暮紫爲主君擋命。”
十八神將忠心輔主,能爲耀日化劫擋命,暮紫毫不猶豫,一口答應。
白澤的感知,讓尚城留下了尚滶,讓耀日在合適的時候,將她的一魂二魄聚爲女嬰扔去下仙界。
“天機太重。虛空隔絕了白澤的感應。我們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等待你一步步順應天命重生。”
“我記得,當日白澤感知我便是那個替主君擋命應劫之人後。主君說願娶我爲妻,待我重生以大禮迎娶。”肖憐兒輕聲說道。
耀日臉上涌出笑容:“你記得,我也從沒忘記。”
他有鴻鵠之志,一心平息仙界戰亂。他當衆許下諾言。暮紫魂飛魄散,鳩摩戰敗退避。仙界暫時太平後。他仍以收到的一魂二魄凝爲她的身軀,迎她爲神君夫人。耀日自問沒有背棄過承諾。他等她重生回來,等她真正能與自己並肩坐在仙庭上,一等便是幾萬年。
既然回來,爲何不承認是暮紫?耀日眼裡充滿着困惑與不解。
肖憐兒的目光平平只看到耀日的下巴。她從來都不會肆無忌憚地直視耀日的臉,從來都對他恭敬有加。她深深吸了口氣道:“我記得,我並沒有答應。”
數萬年,自從他耀日煉就神光,成爲仙界寥寥可數的神君,成爲神將與修士們敬仰的主君,從來沒有人拒絕過他。
被拒絕的羞惱不可自抑地涌了出來。他尚有清明,只是負在身後的拳頭越攥越緊:“暮紫,我不是爲了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他不是!自她跟隨自己征戰,他就一直愛着她。
耀日一步邁到她身前,擡起了她的下巴喝道:“看着我!”
他自問在她面前從來沒有以主君自居過,從來沒有居高臨下,視她爲下屬。她依然不肯正視他。他等了她幾萬年,仙界都知道他耀日娶了昔日座下神將暮紫爲妻。她卻說,她從來沒有答應嫁給自己。難道自己向仙界宣佈娶了她,是個笑話?
肖憐兒平靜地擡起了眼眸。
有歉意,有恭敬。平靜,清明,唯獨沒有對他的愛意。
心瞬間一痛,耀日鬆開了手。他看着她的眼簾再一次低垂下去,怒意瞬間迸發:“這就是你不承認你是暮紫的原因!爲什麼?難道我耀日配不上你?!我娶你的散魂散魄,我等你幾萬年重生歸來,你卻不爲所動?你有心嗎?”
他的胸膛因怒意劇烈起伏。他沒想到等到幾萬年,終於等到她重回仙界,她卻不愛他。
“主君厚愛,我受不起。但是我並沒答應過要嫁給你。”肖憐兒輕聲回道。
“你受得起!”耀日低喝道,他盯着她的臉,心嗖嗖冒着涼氣,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暮紫,爲什麼不愛我?你告訴我。我不信你從來沒有愛過我。你不愛我,你怎麼會爲我去死?!我從前沒有問過你。爲什麼我朝你走一步,你便要後退一步。你告訴我。這裡四下無人,你不用顧忌我的顏面。你說。”
他俊美,胸懷大志。女人,誰不愛英雄?仙界女修沒有不愛他,不尊敬他的。她肯認他爲主,她自然也曾仰慕過他。
“我不喜歡殺戮。認你爲主君,是佩服你的雄心壯志,所以願意爲你效力,平息仙界之亂。在我心裡,你是英雄,是明主……我視尚城他們爲兄弟,視你爲主君。”
耀日鬆開了手,指着她:“你不明白我的心意麼?”
肖憐兒慢慢曲膝,單膝跪在了他身前:“主君若要征服鳩摩,肖憐兒願再爲主君效力。”
耀日捏住她的雙臂將她提了起來,一字一句說道:“我不需要一個神將。我已經娶了你,哪怕是你的殘魂散魄,不會人言不會思索的虛像。仙界衆人都瞧得清清楚楚,我娶了暮紫,你便是我耀日的夫人!”
所以,我纔會說,我不是暮紫,你認錯人了。肖憐兒知道耀日怒了。可她沒有辦法做那個忠心的暮紫,沒辦法做他的女人。
“對不起。您就當暮紫那日死了,沒有重生。”
耀日再一次鬆了手,偏頭望向原野:“你已經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