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帶着兩人到了一處山谷落下,悠然飛回元道宗。
明徹翻看着任務玉牌:“兩階妖獸十隻,或者殺三隻三階妖獸。外山兩階妖獸少,可能要十天半月才能做完任務。”
三階妖獸相當於人類築基初期的修爲。易輕塵興奮地抽出了自己的刀:“好啊,那咱們就往山裡走。兩個煉氣大圓滿,聯手殺三階妖獸應該不難。”
這本來就是明徹打的主意。儘量讓她少和韓修文接觸。見她開心,心想這一世的易輕塵仍然是個膽大的。他看到她的刀是一柄青色的晶礦大刀,沒有刀靈,不由蹙眉道:“你的流煙刀呢?”
易輕塵哼了聲道:“還不是韓師兄。他硬說那把刀太貴重,怕我出來被人殺了劫寶。師尊不讓我現在用。”
“法寶是拿來用的。藏着有什麼意思。”明徹慫恿她進青目山深處,很大程度上是倚仗她有流煙刀。流煙不在,他就要考慮進山的危險程度了,“那把刀認主,沒有人能搶走它。你還是想辦法向若水道君討了它防身。”
紫獅流煙有元君修爲。暮紫立下赫赫戰功,少不了流煙的功勞。有流煙在,下仙界沒有人能傷害到她。
易輕塵像遇到了知己,迭聲說道:“明師兄,你怎麼知道流煙刀認主?我一拿到它,就聽到神識裡有個聲音在叫我。它說大人,流煙又見到你了。我纔給它取名流煙刀的。我覺得它就是我的。誰都搶不走。”
它當然是你的。明徹心中一動,易輕塵對她的前世今生有熟悉感?他試探地喊了她一聲:“憐兒。”
“什麼?”易輕塵偏過頭看他。
找到散失的魂魄,下一世,她的臉才變成和暮紫一模一樣。嬌柔如輕羽,眉間隱藏着倔強。現在的易輕塵還是包子似的嬰兒臉,一雙杏眼又圓又大,說話行事還像被家人寵壞的世家千金,不染半分輕愁。
明徹失笑。這一世的易輕塵也許對仙界的事還能有幾分熟悉感,她卻不可能知道一百多年後,她再一次重生。
“我說可惜不能用流煙刀。回頭請若水道君幫你掩飾一二,叫人瞧不見流煙的寶光,你就能用了。”
易輕塵停住了腳步,有點不好意思:“明師兄,這麼貴重的刀,你隨手就送給了我。我心裡不安。又捨不得不要。”
直白的可愛。
明徹認真告訴她:“我喜歡你,自然願意把好的都給你。”
他好笑地看着她雪白的臉頰染上紅暈,眼神躲躲閃閃,身上爬了只毛毛蟲似的不自在,趕緊補了句:“你現在就像我妹妹一樣。”
現在像妹妹一樣,將來麼,再改口也不算撒謊。
易輕塵哦了聲,身子不扭了,眼神也不閃了。只是臉上紅暈未褪。
“走吧。”明徹給她找了個自在的理由,覺得以後每天都向她灌輸,我喜歡你的道理。說得久了,在她心裡紮了根。等到韓修文向她表白,先來後到,她也要多想一想,不至於一口答應了。
明徹的目的不在於做任務。引着易輕塵邊看風景邊尋妖獸。一整天下來,易輕塵頭上多出一頂野花冠,採了好些野蔥鮮蘑。最後大刀砍螞蟻,收穫了兩隻錦羽野雞。還扒了只蜂窩,割了半瓶子蜜。玩得開心,宗門任務全拋到了腦後。
“吃飽喝足,明天才有力氣做任務。”
明徹一個勁把易輕塵往歪路上帶。玩得高興的易輕塵也沒想着一天就能殺完任務所需的妖獸,興致勃勃地看明徹做飯。
錦羽野雞肉質鮮嫩,身上羽毛五彩繽紛,不同的光照下,色澤不同。易輕塵很喜歡。蹲在明徹身邊看他打理。每一根羽毛都捨不得扔。又不知道拿來做什麼。
“回頭我給你編根腰帶。”明徹把她手裡的羽毛都收了去,忙着將兩隻洗剝乾淨的雞穿上樹枝開烤。
暮色的光投在小湖邊上,呈現出極美的幽藍色和深紫色。易輕塵悄悄看他,暗下來的光與跳躍的火焰映在明徹臉上,讓人忽略了他的膚色與五官,側臉輪廓分明。
他認真地翻動着樹枝上的烤雞。樹枝發出輕微的噼啪聲。空氣裡飄蕩着野蜂蜜的甜香。一時間,易輕塵涌出種異樣的情愫。彷彿只要呆在這個黑醜師兄身邊,天塌下來,他都會扛下來似的。
“怎麼了?”明徹注意她在看自己,杏眼撲閃着,又圓又亮。
易輕塵移開眼睛,小聲說道:“韓師兄會不會來找我們啊?”
明徹拿起一隻烤好的錦雞,用真氣將肉一片片削進碗裡:“你是想他來,還是不想?”
易輕塵咬了咬嘴脣:“我心裡不踏實。”
這就是不想了。明徹開心地將碗遞給她:“青目山這麼大,他怎麼找得到?”
他心想,又不是元嬰修士,神識能覆蓋方圓百里。韓修文一個築基修士哪能輕易找來。
不過,才進宗門易輕塵就對韓修文失了好感,像是和她上一世極爲不同。明徹正想開口試探,空中響起衣袂掠過的風聲。兩人擡一看,韓修文輕飄飄落在了火堆旁。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師妹,昨天我說過什麼?”
易輕塵嚅囁着,明徹正在感嘆她被韓修文嚇破了膽,她突然瞪圓了眼睛:“師尊令我到外山門接任務歷煉一年。我想做什麼宗門任務,不勞師兄費心。”
耀日心裡冷笑。這幻陣是他佈置的,他就算小小地作弊又如何。境由心生,他什麼話也沒有說,脣角噙着一絲微笑,溫和地看着易輕塵:“你現在不能飛行,師兄只是擔心你進山殺妖獸太累。想起你沒有飛行法寶,特意給你送來。”
明徹心頭響起了警鐘。韓修文想鎮壓易輕塵,會讓她反感。如今聰明瞭,用上了懷柔手段。不好對付啊。
耀日拿出了一雙錦靴。青色繡滿符紋的鞋子,可隨腳大小如意變化:“這雙追雲靴是師尊賜我的。師兄築基可以飛行了,就送你了。”
“男人臭腳穿過的鞋送給易師妹,不太合適吧?”明徹嗤笑,嫌棄地看着那雙靴子。
她好像在哪兒見過這雙靴子。在哪兒呢?易輕塵腦子漸漸迷糊起來。慢慢的,她眼裡只有玉樹臨風的韓修文。她像是忘記了昨天發生的事,只仰慕地看着夜色中白衣如雪,清逸如仙的他。她甚至忘了明徹的存在,嬌羞地低下頭:“師兄待輕塵真好!”
這就是命運!輕易就板回一城。明徹氣得胸口酸脹,這小沒良心的,才吃了他烤的雞呢。比牆頭草還倒得快呀!
耀日滿意極了,一時間信心大增。他把追雲靴收了起來。明徹嫌棄,他還嫌棄呢。他握住易輕塵的手溫柔說道:“是師兄考慮不周。這雙追雲靴的確不適合給師妹。先隨我回去,明天師兄陪你去青陽城買了飛行法寶,再進山不遲。一點準備都沒有,這樣進山太過危險。”
他的目光似有魔力,看得易輕塵臉上火辣辣地:“師兄教訓的是。”
明徹目瞪口呆,眼睜睜看着耀日拉着易輕塵飛向山外,轉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氣得叉腰大罵:“當爺是空氣啊?!”
“不對!不對勁!”明徹罵了幾句,煩躁地在湖邊走着,“怎麼轉眼間她就變了?”
想了半天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他突然想起一事,又指天大罵:“把我扔這兒,我怎麼回去啊?”
白鶴約好十天後纔會來青目山接他們。明徹無奈之極。就着火光掏出錦羽野雞毛,一根根撕下來揉成綵線,發狠地說道:“我不信這個你也不喜歡。”
將易輕塵帶回元道宗,夜已經深了。叮囑她早點休息,耀日轉身欲走。
“師兄。”易輕塵的態度已經大變,杏眼水汪汪的,極爲不捨,“明天我等你來哦。”
耀日愣了愣。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小小的作弊,易輕塵轉眼就把明徹忘得乾乾淨淨。他情不自禁地想,如果他沒有改變幻境,她還會不會這樣依戀自己?
明徹在旁虎視眈眈。不,他不能行險。
耀日瞬間覺得十年太漫長。他決定提前。只要這一世易輕塵嫁給了自己。暮紫的記憶中從此會烙下自己的身影,再不會指責他袖手旁觀。她不會再記得和明徹相遇相愛。明徹永遠也無法找到藏在天神花園裡的她。
耀日將易輕塵摟進懷裡,看着她嬌羞無限的臉,聲音如同魔咒:“輕塵,我等了你一年又一年。我已經向師尊提親,你可願意嫁我?”
四周的景物慢慢發生了變化。
轉眼前,他擁着二十歲的易輕塵出現在北辰後殿的玉石平臺上。
耀日記得,那一個夜晚月色正好,韓修文就在這裡輕聲問易輕塵。他親眼看到易輕塵臉泛紅暈,在韓修文臉頰上親了一口,獨自飛回了自己的院子。他再也沒有看下去。他不想再扮成韓修文去經歷中間的十年。他等着她也親自己一口,答應他的求婚。他會安排最盛大的婚禮,給她送來最華美的禮服。然後共渡這一世。
易輕塵的臉沒了嬰兒肥,清瘦的臉像月色中朦朧怒放的花,清純得不染塵埃。她像是從夢境中醒來,眼神由迷糊變得清明。
“我不會嫁給你。”
她的聲音清楚乾脆,像鐘聲,震得耀日搖晃了下腦子。情不自禁地又作弊一回,試圖讓她的回答回到原來的軌跡。
他又一說了一遍,依然深情溫柔:“輕塵,我已經向師尊提親,你可願意嫁我?”
易輕塵看着他。兩人之間隔着尺餘距離,耀日甚至能嗅到她身上散發的幽香。
“我不會嫁給你!”易輕塵一字一句地說道。
耀日險此暈厥過去。他伸手拉住了她,盯着她的眼睛道,額頭冒出汗來,“一定是哪裡弄錯了。你再聽我說。”
易輕塵直接甩開了他的手,嫌惡地說道:“我既然回到前世,便永遠不會再踏進同一條河流犯同樣的錯。韓修文,你別再做夢了!”
暮紫……暮紫的心神也入了幻境!耀日腦袋嗡地一聲,她說了什麼,他一個字也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