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母親呼喚,蘇蘇什麼也想不起來,直接撲進敏夫人懷裡,哭了出來。
敏夫人抱着她,也是不停的掉眼淚。
兩人抱在一起哭了一會,蘇蘇才擡頭問道:“娘,你練出火眼金睛了嗎?怎麼認出是我的?”
此時她儼然不是蘇大小姐,也不是冷豔高貴的毒師“紅蘇”,而是在母親面前的嬌憨女兒。
敏夫人雖然看着的是陌生的臉龐,卻還是彷彿透過易容看到了蘇蘇。她溫柔又按捺不住激動的一遍遍撫摸過蘇蘇的臉和手,看看她有沒有吃苦,有沒有瘦。再看蘇蘇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不禁笑道:“傻孩子,你一見我就哭得這樣厲害……我哪還認不出你來?”
蘇蘇一聽,眼淚差點又掉下來,“娘……你瘦了,我心裡難受……”
她不禁投入敏夫人的懷裡,也同時身體感受到了敏夫人的消瘦,更加心疼。而在父母受折磨的時候,她都不在身邊,儘管不是她的錯,卻也叫她十分自責。
心裡只恨自己在邊疆浪費了太多時間。
就算折騰死了匈奴,就算擁兵幽雲城,就算能夠割據一方……但若是失去家人,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呢?
“娘,你放心吧。”蘇蘇喃喃道,“我回來了,我會保護你的。”
敏夫人沒說話,只抱着她笑,笑着笑着,淚如泉涌。
正待母女二人要繼續說話時,外面傳來了有人過來的聲音。
敏夫人臉色一變,拉起蘇蘇把她往三清像背後推,“快藏起來,發生什麼都不許出來!”
“娘!”蘇蘇不敢大聲,咬咬牙聽話的躲到三清像後面,仔細將衣角藏好,以免做出電視裡那種露了一片裙角,以至於被人發現的蠢事。
敏夫人重新坐回蒲團上,坐姿端端正正的不叫人輕視。
一個衣裝華貴、渾身薰香的女子推門走進。
燭光搖曳,照出女子嫵媚動人的面龐,瞧不出她具體年紀,正是曾經紅遍京城的花魁顏如玉。
顏如玉盈盈帶笑,走近敏夫人,趾高氣昂的看着她笑道:“宰相夫人還在爲宰相大人祈福,果真是誠心感人呀。”
敏夫人淡淡道:“聽琴,你又來做什麼?”
聽到這個稱呼,顏如玉一下子笑不出來,臉上志得意滿的表情碎成渣渣,氣道:“住嘴!說了多少次,不要叫我聽琴!”
“但你永遠是聽琴。”敏夫人淡淡道,“將軍府買來的奴,我的貼身丫鬟聽琴。”
她倒不是故意惹怒對方,而是要藉着這番對話,將敵人的虛實,敵人的身份,以及彼此之間的恩怨說過藏在暗處的蘇蘇聽。
三清像後,蘇蘇屏息凝神,仔細聽着她們兩個的對話。
顏如玉早已氣急敗壞,她不知道敏夫人的心思,只當她落魄至此,還在耍大小姐威風,於是猙獰一笑,咬牙切齒道:“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看看現在,看看現在的你我!你這隻可憐蟲,階下囚,你已經不是將軍府小姐,不是堂堂宰相府的夫人!”
“那只是你的一廂情願。”敏夫人笑道,“無論我生,還是我死,我永遠是宰相府的正夫人,將軍府的嫡小姐……你也一樣,無論你身上穿的是*的衣服,還是我的衣服,你都是我曾經的丫鬟,你都是世人眼中的娼婦。”
“你!你!你!”顏如玉指着敏夫人半天說不出話,漂亮的臉孔被怒容和怨恨扭曲,顯得格外可怖。
敏夫人卻轉過頭,將她拋之身後,繼續對着三清像禱告。
“你這個毒婦!”顏如玉卻不肯放過她,滿腔怨恨化爲毒液,不停朝她噴來,“你拜什麼三清,你以爲老天有眼會放過你嗎?我爲什麼會變成娼婦,還不是因爲你!要不是你陷害我,我怎麼可能會淪落到這幅田地,蘇中正又怎麼會不肯娶我!我纔是他第一個女人啊!”
見敏夫人沒有反應,顏如玉狠狠一笑,上前把敏夫人一拉拉到自己跟前,迫使敏夫人看着她。
她與蘇真如出一轍的眼睛,原本如東珠般又大又美,可此時由於情緒激動而瞪大,裡面甚至充着血絲,於是不但不美,反而顯得可怕。顏如玉用這雙變形的眼睛死死盯着敏夫人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這就是你的報應,女兒死了,丈夫生不如死,你過去欠我的,現在全都要還我!這個地方,你的衣服,你的首飾,你的地位,你的所有,都是我的了,我的!”
敏夫人這才露出其他表情,雙眼流露出憤怒,瞪視顏如玉——她可以忍受沒有華服,沒有美食,也沒有人伺候的孤苦日子,但她不能忍受有人說她的家人,不能忍受對方不斷的詛咒她的丈夫孩子!
顏如玉看到敏夫人這樣作態,心情愉悅之極,自以爲戳中敏夫人的死穴,叫敏夫人情緒崩潰,不禁得意洋洋起來,心想:“這樣就好,你無動於衷怎麼行?我要你變得跟我從前一樣,痛苦絕望,生不如死,就像掉進泥潭裡似的,怎麼爬也爬不起來!”
可是敏夫人沒有絕望,也沒有變得竭斯底裡,變成一個竭斯底裡的瘋子。
她用一種憐憫的,高高在上的眼神注視着顏如玉。
那端莊的模樣,簡直就像是三清像在俯視一個凡人,一隻螻蟻。
“你這個可憐蟲。”敏夫人憐憫的注視着她,“你糟蹋了自己一輩子,就是爲了搶我的衣服鞋子嗎?”
“我不是可憐蟲!”顏如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跳起來對敏夫人說。
“不,你一直是。”敏夫人卻搖搖頭,眼角餘光掃了一下三清像背後,她醞釀了一下,覺得還是藉着這個機會,讓蘇蘇聽一下前因後果的比較好。
她這個做孃的不中用,困在這個地方出不去。
能夠對付顏如玉,能夠對付她那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兒子,能夠拯救老爺和蘇家的人,也只有蘇蘇了……
爲此,她要讓蘇蘇做個明白人。
只有知道了顏如玉的過去,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知道蘇真是什麼樣的人,蘇蘇才能對症下藥,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於是敏夫人雖然不怎麼想搭理這個極近瘋狂的女人,卻還是凝視着她的臉,緩緩道:“你一直是隻可憐蟲,今天如此,二十年前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