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襄這一句話說出來,場中再次陷入一片寂靜。
這一靜只是一瞬,顧青蘭就笑着起身:“世子的人約婉轉清麗,析文的歡聚合情合景,哈哈,各有所長,都是極好的。……二哥,福寧郡主,你們二位可又要滿飲一杯啦!”
經顧青蘭這麼一混,顧青茗和小魚兒先後端起了酒杯,小魚兒甚至還蹙着眉抱怨道:“哎呀,我這是坐上家也喝酒,坐下家也喝酒……哼哼,下一輪那果子到我手裡……”
只是,小魚兒的話未說完,酒杯宋抱朴打斷。
宋抱朴目光凝着江夏,話卻是對着徐襄說的:“析文這新科魁首自然是言之有物、用詞精闢,至於吟詩作賦麼,卻不過是抒發胸意罷了。來,我陪酒一杯。”
徐襄卻不等他喝酒,也端起酒杯,道:“在下,陪世子一杯!”
兩人舉杯一祝,同時飲下。只不過,酒杯未落,江夏卻已經起身離席,往廚下去了。
宋抱朴垂眸片刻,擡眼,臉色和煦地看了徐襄一眼,笑道:“說起來,虧得析文引見,才得以認知川南這位俊彥……實在是蹉跎了歲月,相見恨晚呢。來,雲巖、非墨,爲咱們能共聚於此,共度佳節,飲一杯!”
徐襄面色淡然,舉杯附和。顧青茗目光微黯,也舉起酒杯,衆人一起飲了。
喝完杯中酒,江夏也轉了回來。她身後,丫頭們也捧了一隻不大的小瓦罐上來,就放在桌子中間。
這瓦罐端上來,毫無蹊蹺處,甚至連壇口也是密封的,連味道也聞不見,只能隱隱聽到瓦罐裡似乎還咕嚕咕嚕發出輕沸之聲。
江夏上前,親手將瓦罐上封口的幾層紙揭了去,壇口開啓剎那,香氣涌動,舉座皆驚!
衆人讚歎不已,皆問何菜。
“此菜原有詩一句:壇起葷香飄四鄰,佛聞棄禪跳牆來。故名:佛跳牆!”江夏哂然一笑,道:“我倒是覺得,這道菜就是一道大雜燴,集合了十數種山珍海味於一壇,經文火慢慢熬燉,又有各種作料調和……就如我們郎中調配藥方,君臣佐使引,諸味調和,寒熱相濟,方能治病救人。”
話音落下,宋抱朴第一時間拊掌而贊:“江先生這一番話,說的是烹菜治病,卻一如處世爲人、治國理家之道……受教,受教了!”
衆人皆笑着附和,只有徐襄默然不語,只是在衆人笑語喧譁中,靜靜地看了江夏一眼,四目相對,心意已同。
吃罷了佛跳牆,中秋宴也就到了尾聲。
殘羹剩菜撤去,丫頭們送上香茗,衆人略略坐了片刻,也就起身告辭。
臨行,宋抱朴看着徐襄和任川南,顧青蘭扶住帶了些酒的顧青茗,目光一閃,道:“我二哥有些不勝酒力,能否勞動川南兄幫把手,幫我把二哥扶回去?多謝了!”
任川南笑着對宋抱朴和徐襄拱拱手,欣然應允着,與顧青蘭一起扶着顧青茗,告聲罪,先行去了。
宋抱朴的目光落在江夏身上,深施一禮,道:“江姑娘大義,抱朴銘記於心!”
江夏卻側身一讓,又拱手還了一揖,道:“江夏未做什麼,當不得世子這般。”
兩人起身,相視一笑。
走到大門外,宋抱朴和小魚兒的車子已經候在了門外。
宋抱朴就笑着招呼徐襄:“析文,與我同乘,路上正好有事與你相商。”
徐襄回頭看向與齊哥兒、越哥兒站在一處的江夏,略略頜首,轉身,隨着宋抱朴登車。兩輛車子相跟着,漸行漸遠,很快就消失在夜色裡看不見了。
轉回來,江夏看着越哥兒又用了一次藥,安置了,這纔回到自己屋裡來。
躺在牀上,江夏難免又想起酒宴中的種種,卻也只是一笑置之,隨即睡去。
八月底,傳回消息,羌胡部衆分裂成數支,展開了激烈的廝殺爭奪。讓衆人比較意外的是,扎昆回去的雖然晚了幾日,卻並沒有被吞併,更沒有落後。這場爭奪繼承權的混戰進行到九月中的時候,羌胡分裂出來的數支,已經廝殺吞併成了三支,分別是木鐸的長子昝桑、三子巴林,還有一支就是四子扎昆。
不管草原上廝殺戰況如何,曾經肆行無忌,縱橫往來的羌胡部族勢力衰頹,卻是不爭的事實,也是大慶朝歡喜不已之事。
到了十月初的時候,大漠草原已經連着下了幾場大雪,天地間白皚皚一片的時候,羌胡所剩三部的爭鬥也暫時停歇了下來,各自回縮,固守着自己的領地,準備過冬。
裕豐十九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也在剛進十月中旬的第一天,飄灑而下。
江夏包着一個銅爐,裹着狐皮大氅,站在廊檐下,看着齊哥兒和鐵頭四喜幾個小子在院子裡瘋玩兒。
撲簌簌的雪沫子灑落下來,好像灑了一地鹽。齊哥兒幾個小子用腳在薄薄的一層白雪上踩着自己的腳印,還防備被別人踩了……簡單到有些好笑的遊戲,幾個小子卻玩的不亦樂乎,忘乎所以。
眼看着,雪沫子變成了雪花兒,如蘆花似柳絮一般飄落下來,江夏就出聲了:“好了,雪下大了,趕緊回屋了!”
幾個小子你推我一把,我拽你一下,又玩了盞茶功夫,這纔不情不願地跑回來。
江夏和彤翎扯着三個小子,啪啪啪一陣拍打,將小傢伙們身上沾的雪拍掉,江夏就捧了齊哥兒的小手搓熱了,又搓熱了臉蛋兒和耳朵,這才帶着三個小子回屋。
屋子裡燒了地龍,暖煦煦的。幾個小子一進屋就脫衣服,江夏也不管他們,江夏也不管他們,之讓丫頭們帶着去洗了手臉。
然後換了屋裡穿的薄棉襖薄棉褲,一起帶到西屋裡去,越哥兒在那屋裡等着,給幾個小小子講課呢。
幾個淘皮搗蛋的皮猴兒甩給越哥兒,江夏就閒了下來。她嘆息一聲,正想看會兒書,好好歇一歇的,卻不想芷蘭一路急急地走進來:“姑娘,慶子剛剛傳進話來,說是今日剛下的旨意,採選民女,充實宮掖,同時爲皇子宗室選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