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金冷笑道:“自然不是在這裡,關城門之前,我會被你帶到城外的繡莊去。織機、絲線、染料……需要的應有盡有,不會讓你有機會推說缺了東西,而不盡心。”
“盡心?這位大哥,你大費周章的把我帶到這兒來就是爲了一幅繡品?錦繡坊的繡品雖然金貴,可也沒有到千金難求的地步。你把我綁到這兒來,擔着私綁良家、殺人越貨的險,就爲了一幅繡品多不值當。你把我放了,我出去拿了銀子三日之內,給你買上三五幅繡品都是有的,你又何必捨近求遠。”許嘉彤試探道。
對方不會把目的直接告訴她,她只能按照常理,說一些求饒的話,一步一步試探出對方的底細。
段金拿錢辦事,自然不會去想這樣的辦法,他蠻橫地呼喝道:“讓你繡你就繡,再多問,有你好看的。”
“讓我好看,我碰了哪兒傷了哪兒的,還怎麼繡。這大哥,我就直說了,我在西都有父有母,也有服侍的下人,天晚了不見我回去,他們就會來找我,找不到就會報官。你能不能出城都不一定,興許還會惹上官非,不如放了我……”許嘉彤不跟他硬碰硬,但也不是任他拿捏的。
段金顯然心裡有底,大笑道:“我知道你是錦繡坊的徒弟,也打聽過你的出身,我說能把你帶出城,就是能。你就不要再做無用的掙扎了,你要是膽敢玩兒花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話別說的這麼滿,你不去買繡品,而大費周章的綁我,一定是有什麼原因非要我織繡的繡品不可。沒了我,你就交不了差。不過我既然落在你手裡了,也會乖乖聽話。可是如果按你說的做了,你就會放我離開麼?”許嘉彤問道。
“先把活兒做好,到時候看我願不願意了。”段金放了狠話,轉身出了柴房。
段金一跨過門檻就忍不住看了眼掌心,這一看可不了得,全是汗。他沒想到許嘉彤會如此大膽,怕再被她盤問下去露出破綻,撂下一句話轉身就出來了。
他擦了把汗,暗暗嘆了幾聲“好險”,看都不想再往柴房裡看一眼,到前面安排馬車去了。
許嘉彤從窗紙上看着他的影子,看到他擦汗的舉動,暗暗冷笑。
不肯去鋪子裡買也就罷了,有特殊的要求可以去定,幾個繡娘一起開工,這樣一幅百花爭妍圖三五日便可好了,爲何非她不可?許嘉彤心裡已經有了底。
一來,繡娘手下的活計都較爲匠氣,普通人只看到了精美,可是到了行家眼裡就無法遁形了。東西究竟出自繡坊,還是織繡者匠心獨運,只消幾眼便可分辨。
二來,這幅百花爭妍一定有特殊的用途,若是出自繡坊,即便要求對方保守秘密,人多口雜,未必就不會走路風聲。
再想想最近許嘉杏在她身邊忙乎的事,還有這百花爭妍圖上標註的尺寸和宮門賭局要求的一模一樣,也就不難想到事情的原委。
許嘉杏是沒有這樣的能耐的,綁她和要繡品的是許嘉嵐,至少這一回是。而且如此大費周章,一定還有別的目的。
許嘉杏一味地纏着她代繡,除了自己想要,更多的是她背後的許嘉嵐需要。
宮門賭局這樣的盛事,許嘉嵐怎會不去,又怎會允許旁人蓋了自己的風頭?尤其這個旁人還是一個她蔑視還可以控制的人。
“若是坐以待斃,等我繡完了,可就全憑他們拿捏了。”許嘉彤掂量着。
怪她大意,沒有想到林氏和許嘉嵐會用這種方式阻撓她,也沒有想到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楊府門口遭到暗算。
待她繡完,許嘉嵐出盡風頭,她要麼就此殞命,要麼被投入楊家,再難出楊府一步了。
“誰?”許嘉彤敏銳地察覺到後窗的聲音。
“別出聲。”
後窗一響,一個黑衣人進了來了,就地一滾,已到了許嘉彤身前。
“是你?龐恩公,您又來救我了。”許嘉彤立刻認出了來人,正是那日在客棧救了她和碧水的黑衣人。
那回戴元冠吩咐龐泰暗中護着她夜探楊府,她以爲她離開楊府之後,龐泰也就撤回去了。沒想到,居然在這個時候神兵天降,來救她了。
繩子被鋒利的匕首整齊的切斷了,許嘉彤被他從地上拽了起來,他嫌惡地看了眼她頭上的枯草杆子,用力彈了彈她的發,算是勉強弄乾淨了。
“龐恩公,是戴爺派您來救我的?”許嘉彤的腿被壓得太久了,麻得動彈不得,被他一動險些摔倒。
“你的話太多了。”對方冷冷地開口,順手扶住了她。
許嘉彤身形一晃,穩住了之後,一雙就快要喜極而泣的眸子正對上他的眼,她爲之一震。
這不是龐泰的眼睛,絕不是!
她面上不動聲色,記憶裡已經在一遍又一遍的回想,一張蠟黃瘦削的面容在她眼前浮現。
把鼻子、額頭、嘴、臉頰……一一遮擋住,他是……戴元冠?
“走!”
“走不動,腳麻了,真的。”許嘉彤不敢在這時候戳穿他,可是也的確沒有騙他,是當真走不動。
對方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直接抱起她從後窗出去了,大掌矇住了她的眼睛。
許嘉彤兩眼一黑,只覺得幾個起落,耳邊又重新喧囂起來,鼻尖聞到了蒸餅的味道,想必已經離開了那破敗的宅子。
她正睜眼想四下察看一下,可是眼睛還沒睜開,就被人像根木樁一樣戳到了地上。她只覺得面前黑影一移,就要離她而去。
她忽然起了壞心,身子向前一傾,她的手何其靈敏,頃刻間竟將他面上的黑巾扯了下來。
戴元冠一愣,立刻以手掩面,他身形一頓,不過立刻意識到自己已經是背身對着她了,立刻就要發足狂奔。
“戴爺,我知道是您!”許嘉彤大聲道。
“你認錯人了。”戴元冠以不易辨別的聲音說道。
看着他消失在巷尾,許嘉彤剛剛從險境中逃脫,本該驚魂未定,這會兒卻笑了出來。
她早就懷疑過戴元冠的病是裝出來的,原來真是如此。
人人都有把柄,戴元冠也有,而且這個把柄如今落在她的手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