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夜幕漸漸籠罩西都城,暗黑的雲彩一層層地壓下來,明明有着清涼的晚風,卻倍感壓抑。
天邊的火燒雲從淡紅,漸漸變成了深深的橘子皮色,好像真的燒了起來似的。人們原也只是多看了兩眼,可是漸漸的他們覺着不對,圍攏了起來仰着頭忘了過去,七嘴八舌地議論着。
那些“雲朵”好像與往日的不一樣,定睛一看,好像在隨着風聲顫動,還有些殘渣似的小東西如飛蛾般的翻滾着,漸漸的,離的近的街道上,人們感覺到了一股股的溫熱之氣隨風涌動。
“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
有人從戴府的方向跑了過來,一時間亂作一團,奔走相告。戴家的人雖與外人接觸不多,可每一年戴家的鋪子、銀樓都會在年節和水患災禍時施粥施藥,着了火,他們也該搭一把手,幫着救火。
何況水火無情,燒了戴家,也會燒別家,萬一燒到他們這邊來,只怕會更糟。
西都城中的大街小巷置了許多水缸,長年儲着雨水和井水,這些人倒是很快提大桶大桶的水來救火。西都府尹也派了差役過來,這些人也顧不得誰是官吏誰民了,齊齊地往戴府的方向趕去。
可是當他們就快看到戴府的時候,有一隊窮兇極惡的人騎着快馬衝撞了過來,喊打喊殺地殺進了戴府。有那差役跑前了去攔,卻被爲首的那人一刀砍翻在地。
“快跑!”前面的人反應過來,一聲大喊。
這一刀是見了血的,後面的人除了手裡的木桶,個別人肩上的扁擔,根本就是手無寸鐵,一下子竟都不敢上前,鬧哄哄地退了回去。
常秦一馬當先,衝進了戴府,近日傳言戴元冠要拿出全副身家支持趙元慎,壯大盛王軍,奪得世子之位,他就偏要端了戴府,除了戴元冠這禍端,替趙元項蕩平面前的阻礙!
“常統領,不見那戴元冠,一應僕從只有……四十五人……”
“哦?你們誰知道戴元冠在哪兒?只要助我殺了戴元冠,不單可活命,還可得賞銀千兩。”常秦惡狠狠地道,他雙眼通紅,像一頭嗜血的狼。
那幾人都是龐泰這些日子買來的僕役,從來都沒有見過戴元冠,又因忙着拾掇園子,許多事都不清楚,知道一些也都是龐泰告訴他們的。
兩日前,龐泰告訴他們戴元冠已經連夜回府,只因舟車勞頓,需要歇息,一回來就歇在了湖心島,府裡其他地方半步未曾涉足,所以他們也就當戴元冠就在湖心島上。
“在湖心島上,那邊……”那些人七嘴八舌地說着,又指了路。
常秦冷笑了幾聲,烈馬噌噌地在原地磨蹭着蹄子:“一把火燒了才幹淨!”他一揮手,自有人順着這些人指的方向去放火,“把這些人也都殺了,賣主求榮,留不得!”
那些人自是扯着嗓子咒罵常秦,可哪裡有用,那些兵士見着放火的人回來了,就對着那些人砍殺了起來,砍瓜切菜一樣,不消一會兒,就只留了十幾個穿着上像是管事的了……
西都城外行營,趙元慎重傷初愈,披着外裳,倚着案几坐着,望着西都城的方向。這個時候,戴府應該已經變爲一片火海了,常秦那個莽夫一定以爲自己計謀得逞,還沒省過味兒來吧。
“怎麼樣了?”趙元慎聽到腳步聲,微微皺眉,趙棋允這是帶了什麼人來,腳步聲竟如此慌亂。
“殿下,這……”趙棋允先上前來,彎下腰,對趙元慎耳語道,“阿湘方纔回去了一趟,那邊出了點亂子。”
阿湘在去南疆的路上傷了腿,她瘸着腿,隨着流民到了南疆的時候,南疆的仗都快打完了,她自然見不到“戴元冠”,趙元慎受傷昏迷,她也是見不到的,她見到的只是趙棋允。
趙棋允只告訴她戴元冠一切都好,暗暗透露了戴元冠對許嘉彤有好感,可是婚事並沒有談過,因着和龐泰的書信裡也並未提及此事,估麼着是以訛傳訛,讓她寫信給許嘉彤說明一下。
那時候趙棋允的心思都撲在重傷的趙元慎身上,只交待了一番,命人照顧阿湘,就不曾多加理會了。
直到趙元慎醒了過來,趙棋允纔想起阿湘的事兒,稟了趙元慎,就讓阿湘回去和許嘉彤相見,也可讓大家放心。
阿湘等不得趙棋允把話說完,噗通一聲跪下了:“殿下,奴婢回了定安侯府一趟,碧水姐姐說姑娘去了戴府,沒讓她跟着。奴婢問了她,有沒有收到奴婢的書信,竟是一封都沒有收到過。奴婢可是寫了四封信的……四姑娘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趙棋允,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本王?”趙元慎一眼看了過去。
趙棋允只覺得一股寒氣從頭頂傳到腳心:“不是瞞着您,是奴婢急的忘了。阿湘之前說起過,說是您……您那位好友戴元冠和四姑娘定了親事,還下了定禮。奴婢說絕無此事,還讓阿湘姑娘寫信回去說明,切不可以訛傳訛……”
說到底,趙棋允並不是十分相信阿湘,他只知道許嘉彤身邊有個得力的丫鬟碧水,並不知道阿湘。那時候他心急如焚,也沒有深想,只覺得阿湘是個跑腿兒傳話的,許多事兒她自己也未必知道的很清楚,所謂定了親事,多半是以訛傳訛,想是龐泰那小子想巴結許嘉彤,送了許多禮物過去,加上之前的傳聞被人誤會了……
龐泰跟隨着趙元慎出生入死,他怎會做出違逆趙元慎意思的事?何況在他們離開西都之前,趙元慎已經當着他和龐泰的面說了,平定南疆之後,就將許嘉彤弄進尚宮局,再徐徐圖之,龐泰又怎會做出那樣不成體統的事?
趙棋允信得過多年好友,對阿湘這個從沒打過交道的小丫頭,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就是到了眼下這一刻,趙棋允都還是不相信龐泰會做出這樣的事。
“趙公公,從前您常在戴爺身邊,姑娘幾次去戴府都是您引的路。您能告訴奴婢,戴爺他人在何處嗎?不管他有沒有意娶四姑娘,的的確確是龐總管去定安侯府下的聘。他也是戴爺的人,奴婢大膽求您請戴爺出來,給一個交待。”阿湘哭着道。
阿湘早就想說這番話了,只是趙棋允一直沒有見她,白日裡回西都時又是歸心似箭,來不及說,這時終於有機會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