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爺不在裡面?”許嘉彤這時候要是還沒意識到不對,她就太蠢了,她慢慢地向後退去。
“不在,他也不在戴府,他根本就沒有回來。”龐泰看着她,目光從上到下把她看了個透,“四姑娘,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卻把您和定安侯府,王后娘娘和全西都的人都耍得團團轉,我是不是很厲害?”
“你想說什麼?”許嘉彤背在後面的手握緊了那條細長的木板,她知道她不是龐泰的對手,可是事到如今,她能做的僅有這些了。
是她大意了,她怎麼聽到戴元冠出事,就又亂了方寸呢?
“根本就沒有什麼婚事,戴爺根本沒有讓我幫他議婚,更沒有什麼下聘。那些聘禮都是我變賣府裡的物什湊出來的,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張。”龐泰大聲說着,這裡除了許嘉彤沒有別人,他可以無所顧忌。
龐泰連“小人”都不肯稱了,這是要徹底撕破臉了。
“龐總管,我許嘉彤只是定安侯府一個不受寵的女兒,雖然得到王后娘娘的賞識,可是我捫心自問,我身上是沒什麼油水的。我實在看不出,你費盡心思給我和戴爺憑空張羅出這麼一樁婚事來,對你有什麼好處?若說你想從中榨取錢財,是說不通的,戴爺不在西都,你將這府裡的東西賣了拿走便是,實在用不着藉着聘禮倒一次手……可是其他,我着實想不出。”許嘉彤努力冷靜下來。
“錢財?錢財對我龐泰來說算什麼?四姑娘,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龐泰道。
“還記得那個行腳商麼?我根本就沒有讓這麼一個人去給我送信。”許嘉彤沒有把阿湘說出來,萬一她今日難逃一劫,她也要給阿湘一條生路,不能讓龐泰去對付她,“說吧,你爲什麼要這麼做?你把我騙到這裡,該不會只是想着告訴我戴爺不在府裡吧?”
“當然不是,我是來要你的命的!主子爲了你做了這麼多,你也配?你配不上主子,主子爲了你擔了那麼多的風險,還堵上了一切……主子可以糊塗,可是我龐泰不會糊塗,我一定不會讓他爲了你這樣一個女人,毀掉自己的前途。”龐泰從袖中取出一個火摺子,一下子拔開了,扔在小舟上,“你不會泅水那就太好了,你就在這兒陪着戴府一起被燒到天上吧。有這麼大一座府邸爲你陪葬,你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小舟上的火苗一點點地燃起,岸邊的草叢裡竟然有一條引線,火苗澆了火油的引線嗖地一下躥到了岸上,速度飛快,轉眼間已到了小樓上。
龐泰縱身而起,施展着輕功從湖面上越了過去,轉瞬就到了對岸,他忽然咦了一聲,從岸邊掠了個什麼東西過來,又返了回來,把那東西丟向了許嘉彤。
“你這個瘋子,你把戴府燒了,你看看戴爺回來會不會饒了你。”許嘉彤高聲叫着。
戴府起火必定震驚西都,爲殺她這麼一個小女子,而用整個戴府陪葬實在是不值得。她高喊的這個空當,龐泰扔了那“東西”之後,已然又縱越到了對岸。
戴府之內埋下了許多的火藥和引線,這後院裡又放着成桶的火油,轉瞬間火光四起,逐漸向外圈蔓延,龐泰瘋狂地大笑聲也越來越遠。
龐泰扔下來的“東西”疼得嗚嗚咽咽地哼哼着,許嘉彤一看愣住了,居然是許嘉杏:“嘉杏,你怎麼了?你怎麼會在這兒?”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什麼都沒聽見。”許嘉杏一個勁兒地推着許嘉彤,胡亂揮舞着手臂。
“嘉杏,是我,趕緊清醒過來,咱們不能坐以待斃。”許嘉彤狠狠地給了她一個耳光。
許嘉杏大叫了一聲,好在開始正眼看人了:“四姐姐,你怎麼在這兒?這兒不是項王府麼?殿下和王妃娘娘呢……”
“這是戴府,什麼殿下娘娘的,這兒沒有。方纔那個龐泰是戴府的總管,他要燒死我。”許嘉彤把許嘉杏拉起來,也不上問那麼多,“快,咱們只能從水上游過去。”
許嘉杏已經嚇得發抖了,她哆哆嗦嗦地搖頭:“我不會泅水,遊不過……我怎麼這麼倒黴,怎麼這麼倒黴,好不容易就要當上側妃了,怎麼就攤上這樣的事兒了。是冰兒,不,是母親,是她們把我騙來的,我做鬼也不會放過她們。”
“是冰兒和二孃騙你過來的?”許嘉彤一想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這兩個人把許嘉杏騙來,是想把許嘉杏和她一起除掉,也就是說她們是知道龐泰將要進行的這些勾當的。
“我……”許嘉杏剛要開口,小樓整個炸了開來,那滾燙的熱浪向她們襲來,她驚得瘋了似的大叫。
“快,下水。”許嘉彤一手捂住自己的口鼻,一手捂住許嘉杏的,推着她一起躲到了水裡。
上面的爆炸聲此起彼伏,這戴府是保不住了,可是怎麼會呢,龐泰就算要除掉她,也犯不上如此,找個沒有人煙的地方把她解決了,再推到山匪身上就行。他燒了戴府,等到戴元冠回來,他該如何交代?
躲在水下,許嘉彤耳邊轟鳴聲大作,可是思緒卻是無比清晰。
龐泰全然不在乎戴元冠知道事情之後的反應,方纔還如此瘋狂,有兩種可能。
要麼戴元冠已經不在人世,龐泰得了消息受了極大的刺激,他燒了戴府,不用向戴元冠交代,因爲這世上已經沒有戴元冠了。
要麼火燒戴府本就是戴元冠允許的,他要毀了整個戴府,達到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是這件事又不是針對她的,只是被龐泰利用,順帶除掉她。
龐泰說戴元冠的心思都放在她身上,耽誤了前程,她在他心裡真的有那麼重要麼?
許嘉彤想不明白,思緒越來越混亂,視線模糊,夜裡的水中更是一點光亮都沒有,她只能藉着湖底反光的石頭辨別方向。
她相信戴元冠沒有除去她的意思,以他的手段,他犯不着如此大費周章,早在崑山就可以除掉他。
何況她心裡有一種莫名的信任,那份信任,如今想想,在他們頭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已經了。
許嘉彤漸漸失了力氣,只能現學現賣的不停地換氣,身上的力氣越來越小。許嘉杏那邊更是顧不了了,好在許嘉杏雖然不會泅水,可是多換幾口氣就憋下來也勉強維持住了。
耳邊的聲音越來越嘈雜,有爆炸聲、火聲,還有人聲,好像有救火的人,可也有許許多多不知道是什麼的聲音,好像有很多人,亂哄哄地喊打喊殺。
“快,咱們得到對岸去。”許嘉彤嗆着水說了這麼一句,嘗試着往對岸遊動,她不會游泳,那姿勢比狗刨還難看。
許嘉杏邊哭邊撲騰,一邊喊着不會,一邊卻也還能向前移動。
那邊岸上的火勢也很大,可是岸邊有一片白石林,是戴元冠找工匠建的,方纔過來時許嘉彤看了,並沒有移走。那種白石許嘉彤曾經看過,冰涼沁心,也有一人多高,躲在那裡興許可以躲過一劫。
岸上的火燒燬了亭臺樓閣,有幾根房樑和一些不知什麼上面剝落的木板漂到了湖上,許嘉彤感覺着自己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胡亂撲騰着竟然趴在了其中一個上面,她吐了幾口水,往身下一看,估麼着是根衡量。
“嘉杏,快。”許嘉彤把許嘉杏也拉了上來,她顧不得肺裡有水,用盡吃奶地勁兒喊,“划水,你快劃啊,還想當你的側妃,就別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我要給當側妃,我要當側妃……”這一招果然對許嘉杏管用,她掙扎着用力划起水來。
戴府前面的聲音越發大了,許嘉彤雖然出了水面,可耳膜被水泡了太久此時依舊嗡嗡作響,也聽不清楚究竟是誰,那些人都分了幾派。這個時候她們縱使上了岸也要躲起來,萬一沒死於大火,卻死於那些不明身份的人手裡可就遭了。
小樓後的林子燒着了,這時臨近子夜,竟然起了風,一陣熱浪席捲而過,許嘉彤以爲自己小命休矣,一臺手卻是摸到了岸上栓船的鐵柱子。
鑄鐵已然滾燙,許嘉彤白皙的玉手上立時被燎了個泡,忍住了,一定要忍住,她使出最後一點力氣死命拽住了,終於將自己和那半根房樑在岸上靠了一下。
許嘉彤就地一滾,終於是上了岸,許嘉杏也手腳並用地爬了上來。
“快,到那邊的石林後面躲起來。”許嘉彤顧不上手上劇痛,攙扶着許嘉杏就跑,“嘉杏,我們一定要活下去,決不能讓那些害我們的人得意。”
“我不要做她們的墊腳石,不要……”許嘉杏跟上了她,也伸手攙扶着許嘉彤,二人就這樣跨過燃氣的木棧向白石林奔去,“我們這樣算不算患難與共?四姐姐,這次要是我們逃出去了,我再也不和你做對……”
“先活下來再說,你記得,除了二孃和三姐姐,害我們的人還有一個叫龐泰。不論我們誰活下來了都不能放過他們。”許嘉彤身上有傷,腳下卻半點不停,這恐怕是她有生以來,跑得最快的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