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楊都尉和楊夫人來得奇怪,若是來見內眷,應是楊夫人來。若是他們夫婦一同來,那許孝祖也該在場,可是聽許嘉嵐的意思,許孝祖並沒有過去。
“碧水,在民間一對兒夫婦到另一家來,見這一家的夫人和幾個女兒,通常是要做什麼?”許嘉彤心裡有一點隱隱的猜測。
碧水想了一下道:“聽太夫人說過,有些人家爲了相看新婦會這麼做。”
“新婦?應該不會……一會兒若是有人問關於我的事,你要麼不答,要不把我說得平庸、體弱。”許嘉彤叮囑道。
方纔許嘉彤是想着換一身稍好些的衣裙來見楊氏夫婦的,可是與碧水多說了幾句話之後又莫名的不想了。她覺着沒必要在林氏的客人面前行事顯眼,待之尋常就好,否則只會生出更多的麻煩。
花廳裡林氏正在和楊都尉和楊夫人說話,見許嘉彤過來時沒有和許嘉嵐同行,也沒說什麼。反而示意她快點過去,跟楊夫人對視一眼,眼中笑意更濃。
“這是我的二女兒,大夫人生前所生的嫡女許嘉彤,自幼在她祖母曹太夫人身邊教養,就是就是出自臨平曹氏的那位老太夫人,從前是宮裡的承衣大人。嘉彤還和錦繡坊的段氏習過織錦術,是她最得意的弟子呢。”林氏誇讚道。
聽了這番誇讚,許嘉彤沒有半分喜悅,反而更加覺得情形不妙。她靜靜地聽着,適時地露出羞赧地笑。
楊大人和楊夫人聽了頻頻點頭,楊夫人更是用一種不敢確定的語氣道:“就是被王后娘娘封賞過的那位段氏?”
“除了那位還能有誰?如假包換,嘉彤的手藝可是與她差不了多少的,要我說,等過些年,我們嘉彤一定超過她。”林氏親暱地握住許嘉彤的手。
楊夫人很是高興,看着許嘉彤越看越喜歡:“你這個女兒可是金子打的玉雕的,以後她的夫家一定會好好疼惜她。”
“母親,姐姐的衣裳髒了,一會兒才能過來。”許嘉彤解釋道。
林氏笑道:“嘉嵐一直都是毛手毛腳的,比不得嘉彤端莊穩重。要是哪家缺一個主持中饋的,嘉彤是再合適不過的。何況如今外命婦誕下子嗣後,也能入宮爲女官,這事兒若是擱在嘉彤身上,那也是再合適不過的。”
“如此甚好,甚好,我看着她,就像看着我的親生女兒一樣。”楊夫人頷首道。
楊大人這時開口問道:“不知道姑娘可曾上過私學,讀過什麼書?”
“我從前都把心思放在織造上,不曾讀過書。閒時不過是看看賬本,再聽聽內宅女人們的閒話。”許嘉彤刻意把後一句話說得很重。
楊大人皺了下眉頭,楊夫人道:“孩子嘛,年紀小,慢慢教。”言罷,曖昧不明地一笑。
這樣子真的像是來相看的,許嘉彤聽曹氏說過,閨秀待選之前,倒是也有相看的。只是相看的人家必是大富大貴之家,甚至是皇親。
相看之後,再去給宮裡遞話,若是沒有哪位貴人看中他們相看的,便是可以娶回去了。
難道這楊大人和楊夫人是來相看她的?林氏是不會好心地給她尋一門好親事的,更不會怕她一入宮門深如海,從此燈黃伴夜明,難不成這位楊公子品行不堪,或是有什麼隱疾?
“母親把我說得這樣好,是誇我呢,可是我覺得我的命很不好。甫出孃胎就沒了親生母親,回到祖宅不久,撫養我的祖母就舊病復發被遷往別院養病,多年未愈。待我又回了祖宅,才幾天的功夫,五妹妹和大堂兄也都害了病。”許嘉彤嘆道。
“這……”楊大人和楊夫人都愣住了。
“妹妹說什麼傻話呢,你入宮待選的詔旨可是王后娘娘親自下的,若是你的命都不好,這旁人不都名如草芥了?”許嘉嵐笑着走了進來,破天荒地坐到了許嘉彤下首的位置。
這是想把她推進楊家的門,許嘉彤笑了一下:“誰不知道姐姐你纔是天之嬌女,王后娘娘只是念着與我生母的舊情,哪裡是我的命好。”
林氏目光一沉,給蘭英和青兒使了個眼色:“楊夫人,這事兒還是咱們商量着來,她們姐倆拌嘴鬥氣,當不得真。嘉彤過些天要入宮見駕,到時候得了王后娘娘的賞賜,你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了。你們姐倆先去那邊玩兒會兒,過會兒用飯的時候再過來。”
許嘉彤沒有辦法,只得先出去了。許嘉嵐跟在她身後一臉的笑,但在許嘉彤看來那就是幸災樂禍。
“楊大人在朝中可是很受重用?”許嘉彤問道。
許嘉嵐道:“王上很快就要敗楊大人爲大將軍,去平海寇了,楊家的光鮮富貴,豈是你能知道的。你若是能得這樣一門親事,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就別話裡有話了,你們究竟想做什麼?”許嘉彤知道此刻的許嘉嵐恨不得立刻看到她痛苦的樣子,即便是不能全說,也會在字裡行間透露出什麼。
許嘉嵐道:“你自己都說了,王后娘娘是念着與你母親的舊情纔想起你的。可是娘娘不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長成了這個樣子,連書都沒念過,恐怕連字都認不全呢,她對你的那點念想很快就會煙消雲散。給你尋一門穩妥的好親事,那是爲了你好,這楊家公子既是嫡子也是獨子,母親爲你相看,是爲了你好。”
“既然這位楊公子這麼好,姐姐你爲何不嫁呢?”許嘉彤挑釁道。
許嘉嵐聽出了她話裡的諷刺之意,正欲還嘴,卻是強忍住了:“我可是要做王妃的,這是命數,自有天定,不像你。我就好心勸你一句,你還能有今天已經很不容易了,這做人嘛,要懂得惜福。不要瞎折騰,把自己最後一丁點福氣給折騰光了。”
“你是怕我入了宮,有了好出路,反過頭來爲難你們吧?”許嘉彤就是要把她逼瘋。
許嘉嵐難得又忍了下來,笑道:“我知道你想讓我生氣,可是我偏偏不氣,我還要笑呵呵地看着你出嫁呢。”
“我是要入宮待選的閨秀,我的婚事你們做不得主。”許嘉彤肯定地道。
在見過泰公公之後,許嘉彤更加地肯定,這中間一定有她、曹氏、許孝祖都不知道的東西,而這些都對她有利。
她的命如何雖還不是由她自己做主,可也不再是由着這些人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