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昊眼睛開始泛溼氣,迷糊地擡起頭,嘆過一口氣,不再說話。很久,他又低頭嘆氣。
“不顧一切,追逐夢想!我們錯了嗎?爲什麼他們就是不能理解我們,爲什麼他們就一定要我們回去繼承他們的事業?他們瞧不起我們,可是難道他們不是這樣創建自己的王國嗎?我恨,我恨啊……”
“爲了我們的夢想,我們沒有錯!可是,可是,在那麼多失敗面前,我卻無能爲力,我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陷入萬劫不復,我太沒用了,太沒用了……”
他握緊拳頭,重重地敲打地面。‘砰砰’的巨響在走廊迴盪,熄滅的電燈又亮起來。他拳頭捶得通紅,卻好像沒有知覺一樣,只知道機械地敲打着。
電燈亮了熄滅,滅了又亮,爾後再轉入昏暗……
突然,一隻溫熱的手隔在地板與鄭昊的拳頭之間,攔住了他自殘的敲打。
“吵死了!”江木暮推開他的手,扭動一下身體,迷糊的與鄭昊並排靠在大門上。
鄭昊收回了拳頭,手上的疼痛不及心裡的哀痛,所以完全忽視了上面的刺痛,腳下微動,踢了江木暮一腳問:“你醒了?”
昏暗下看不清江木暮的神情,但那雙明亮的眼睛盯着鄭昊,語氣不滿:“你的拳頭比蒼蠅還吵,在我耳邊嗡嗡嗡的,我都快煩死了!”說完打一個酒嗝,眼睛半合,無力的癱軟在地上。
鄭昊哭笑不得,無言以對。他不是睡死過去了嗎?該不會都聽到了吧?
江木暮好像又睡過去,半響沒有下文。走廊的燈光陰沉灰暗,夜色愈來愈深。酷暑的晚上,也開始起了涼意。
鄭昊調整一個姿勢,半躺半靠着,擡頭往右邊張望。
有人說過,擡頭朝左邊看,代表着過去和憂鬱;擡頭朝右邊看,代表着未來和光明!
可是右邊除了一盞滅了的燈,哪裡有未來和光明?
就在鄭昊快要閤眼睡着的時候,江木暮長長地‘呃’了一個酒嗝。
“喂!”寂靜的走廊突然響起一聲巨響,江木暮的聲音來回盪漾,震得鄭昊睡意全無。那盞熄滅的燈因爲聲音,重新亮了過來。
哦!光明!
噢!未來!
鄭昊還沉浸在他的未來與光明中,恍惚了一下,被旁邊的江木暮推了一把。他本來就沒靠穩,整個人被迫強扭着腰,歪到一邊去。
“幹嘛?”
江木暮的聲音還帶着酒意,卻是難得的平靜,雖然不太清晰,卻能聽得明白:“我突然好想聽你唱歌,唱……”
鄭昊身體移動一下,把腰扭正過來,似怒非怒,“剛纔在酒吧你又不聽!”
燈光又暗下去,江木暮腳下狠狠一跺,恢復光明。他好像沒有聽到鄭昊說什麼,自顧自得說:“還記得我們大學經常唱的那幾首嗎?”
他眯着眼睛扭頭,看了鄭昊一眼,嘻哈一笑,閉上眼睛回味地唱道:“你又想起某個夏天,熱鬧海岸線,記憶中的那個少年,驕傲的宣言,伸出雙手就能擁抱全世界,相信所有的夢想一定會實現……”
鄭昊記得,這是光良的《少年》。曾經的他們,快樂時、痛苦時、瘋狂時、忘我時都唱過。那是用來紀念他們的‘少年’,用來告別過去的歌曲!
在江木暮忘我歌聲的帶動下,鄭昊跟上了節奏,一起高歌……
“當初的那個少年,那是我們都回不去的從前,當你站在那個夏天的海岸線,我們還是心裡面那個偏執的少年……”
對啊!他們過去,也是這樣的一起歌唱‘少年’,歌唱青春!
只是離開校園之後,好像就再沒有這樣唱歌。回憶的過去,過去的回憶,一起涌上了腦門……
大學年代,我們一起瘋狂!大學年代,我們一起追逐!
大學年代的我們,彷彿就在眼前。一切好像都沒有改變,一切又好像都不一樣了!有的人進來了,有的人離開了,還有的人跑來跑去!
鄭昊苦笑一個,看着旁邊死樣的江木暮。現在,身邊的,還是那個兄弟!
“……當你站在那個夏天的海岸線,我們還是心裡面那個偏執的少年……”一曲唱完,江木暮長吁一氣。喘過口氣,胳臂輕輕撞了鄭昊一下,“我記得還有一首。”
深呼吸一下,放開嗓子,“速度七十邁,心情是自由自在,希望終點是愛琴海,全力奔跑夢在彼岸……”
《奔跑》,這是《奔跑》!這是鼓勵着他們一直奔跑的歌曲!其中最深層的意義,也只有他們兩個人才清楚。
鄭昊換口氣,不自主的跟着敞開嗓子唱:“隨風奔跑自由是方向,追逐雷和閃電的力量,把浩瀚的海洋裝進我胸膛,即使再小的帆也能遠航,隨風飛翔有夢作翅膀,敢愛敢做勇敢闖一闖,哪怕遇見再大的風險,再大的浪,也會有默契的目光……”
隨風奔跑,自由,敢愛敢做,闖一闖,風浪,默契……
他們的雄心,他們的力量,他們的青春!
年少足輕狂,曾經的他們是那麼的放肆的去追逐一切。現在的他們呢?
歌聲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停止,周圍無燈無聲,昏暗的夜色透窗而入,兩人肩並肩,像戰友一樣默默支撐着對方。
年輕的心,重新燃燒激情。回想起過去,現在是熱血沸騰!心,也變得火熱。
兩人沉默了好久,彷彿剛纔什麼也沒有發生。
江木暮閉着眼睛,又打個酒嗝,周圍充滿了酒氣。突然拉長聲音,卻大有的嘻哈味道說:“阿昊,我覺得你不當歌手是浪費人才。你高中不是組過樂隊,參加過市級比賽嗎?你自己又能彈又能唱的,還能譜個曲子寫個詞。人嘛,雖然沒我帥,還算是不錯了!不如咱們其他計劃都擱下,我做你經紀人,把你往臺上推,保你大紅大紫。等有錢了,還不是想幹什麼幹什麼。那時你爸也不能說什麼,嘿嘿,還不到你爲所欲爲?”
鄭昊鼻子一扭,沉沉地哼了一聲,不滿地說:“你懂音樂嗎?把音樂商業化,哪裡還能有它本身的味道?就你要真做我經紀人,沒幾天一定給人哄下臺。你江木暮願意丟臉,我可丟不起這個臉。”
江木暮渾身的酒氣,一身的臭味。聽了鄭昊的話,大叫一聲,把暗下去的燈叫醒過來。“扯!我看好你,把你吹上天,你就這樣說我?我江木暮無論失敗多少次,成功總在下一次!不是嗎?”
鄭昊苦笑一聲,停頓了好久,才說:“當然是!我可是資助你的大老闆,你敗了,賠的可是我的老婆本,能咒你失敗嗎?”
“哈哈,果然是哥們兒,咱們咬緊牙關衝過去,錢會有的,女人會有的,孩子也會有的!”說完把手搭在鄭昊肩膀上。
鄭昊推開他的手,彈到一邊,“我看你是醉得傻了。女人孩子都出來了,你想結婚了是吧?”
“本少爺這是真性情也!像你?跟鍾雯不清不楚,趕跑了多少美女?我看你就把她忘記了吧,隨手一抓,大把比她好的!”
鄭昊聽了眼睛一沉,狠狠地踢了江木暮一腳。哪壺不該提哪壺,這小子怎麼就這麼欠扁!
深呼吸一口,怒氣沉了下去,冷言冷語,“你那是濫情!你就真放下了謝婷婷?”
江木暮嘻哈的聲息一滯,委頓下去。黑暗中看不清他表情,但是,鄭昊可以感受得到他的心情!
同是天涯淪落人,同是天涯淪落人……
只是,大家最後選擇了不同的道路。一個繼續專情,一個乾脆自我放逐,做戲情場。
江木暮停滯之後,語氣低沉許多,顯得有些有氣無力:“江少我口渴,不和你瞎扯談!走,回去喝上幾瓶?”
鄭昊也不願意跟他在那個問題上糾纏,大罵着說:“喝什麼?家裡的酒早喝光了。”
江木暮詭異地嘿嘿一笑,眼泛青光,“你小子不厚道!當我不知,你藏了兩瓶好傢伙,準備搞那個什麼拿破崙咖啡!沒酒?騙誰去?”
江木暮說的是皇家咖啡。這種咖啡起源於法蘭西帝國的皇帝拿破崙,這位能徵貫戰的皇帝因爲不喜歡奶味,於是發明了把法國的驕傲——白蘭地加入咖啡中,製成了別樹一格的皇家咖啡。藍色的火焰舞起白蘭地的芳醇與方糖的焦香,再合上濃濃的咖啡香,苦澀中略帶甘甜……法國的高傲,法國的浪漫。
這是鄭昊在講解皇家咖啡時說過的話。江木暮一知半解,只記得這種咖啡是拿破崙發明的,而且加入了白蘭地,至於叫什麼名字也都忘記了,所以就變成拿破崙咖啡。
鄭昊爲了防止江木暮邪惡的手伸向他寶貴的白蘭地,藏的特別的隱秘,居然還是給他找到了。頓時惱羞成怒,大罵:“臭小子,打量我東西多久了?你敢動它,我跟你拼了!”
江木暮見鄭昊要殺人的樣子,要閃到一旁。可是酒精上腦,思想跑得飛快,身體卻一動不動。萬幸的是,自己還沒有對這幾瓶‘寶貝’動手。他清楚,平時的酒也就算了,可是這幾瓶被精心照顧的白蘭地,是碰不得的!
江木暮嘿嘿的笑着說不敢,身體一動,拉扯着腦袋沉得發疼。酒意還沒有完全消去,睏意又上來,突然間想念他的舒適大牀,才發現自己是躺在地上的。他不解地問:“爲什麼不進屋裡去?”
鄭昊兩肩一聳,“鑰匙放酒吧了。”
江木暮想突然襲擊,狠狠地敲他一個精光,可是身體不受控制,行動困難,也就放棄了。他扯着嗓子大罵,“我就沒見過這麼笨的!你的鑰匙漏在酒吧,我的鑰匙還在啊!”說完,在身後面摸索出鑰匙,攀爬着牆壁艱難地站起來。又把鄭昊踢到一邊,‘喀拉’一聲,門開了。
鄭昊這時才如夢初醒!
平時江木暮總是會忘帶鑰匙,所以他完全沒有料到,這次居然會隨身帶着。而且,剛纔實在疲憊,一倒下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哪裡還想到江木暮身上會有鑰匙!
他眼泛精光,感激地擡頭望了一眼江木暮。
江木暮進去之後,回頭詭異地嘿嘿一笑,在鄭昊還沒有反應過來,‘啪’的一聲巨響,大門重重的合上了。
走廊裡,沉重的敲門聲,憤怒的嘶叫聲,讓感應電燈久久不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