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一震,她突然想到這個眼神是在那天的雲山見過,在溫泉湖上見過。
可是爲什麼見過一面的人,她的感覺卻這樣的遲鈍,甚至沒有辦法分辨呢?
“隴隱子!”唐子煙緩緩念道,聽得紅袍男子十分果斷地回答,“正是在下!”
就能眸光剎那間相遇的時候,隴隱子似乎也知道唐子煙已經認出他了,也不再僞裝,只是十分快意地笑了笑,“怎麼,大名鼎鼎的唐家大小姐,一向做事果斷,勇敢獨行,今天卻不敢答應在下這個小小的要求?”
唐子煙明知道他這是一種激將法,也明知道,她此時實在不宜在這樣的場合之下博取衆人的眼球,再給自己惹禍上身。
不料隴隱子說起要求兩個字時,唐子煙莞爾而笑,“如果公子所說的正是那個未曾履行的允諾,那子煙願意答應公子的這個要求!”
身邊人來人往,皆是熙熙攘攘,可是此時唐子煙和隴隱子之間的情形卻如無人之境,後來的人都看着眼前這一幕,不知道二人在說什麼。
但他們都看得出,這位穿着紅色大氅的女子正是唐家嫡女,風雲樑京一時的占卜師。而那個穿着紅袍的男子正是歌坊的主人,可以上通樑京皇子,下達樑京商家的萬能之人。
兩人在那裡站定,視人來人往爲空氣,似乎是早就的相識。
穿氣裡微微的歌聲也成了背景,直到有一個人聲從二樓傳來,纔打破了這種靜止的情形。
“隴公子,你這歌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乾等着?”樓上的人正是樑子婿,他在包間裡久等不到歌舞開使,俯身未看到準備好的歌舞,卻看到了穿着一席紅色披風,如火一樣的唐子煙與隴隱子對視而立,那種情形,恍惚讓人心裡一揪,他纔出聲催促,眉頭間帶着些許的不悅。
“六弟的性格什麼時候變得這樣急躁了,莫不是又看到了什麼絕世美女,等不及要看?”說話的人也像樑子婿一樣俯身而望,看到樓下衆人羣之中,唯有兩個穿紅衣的一男一女靜止,再定睛時,目光已經深深地被吸引了。
樑毅回眸看着樑子婿,嘴角的笑意神秘莫測,握着欄杆的手也微微地一緊,雙眸一眯,“六弟,這可就是那位唐子煙?”
“正是,大哥!”樑子婿收回眸光,裝作十分淡然的樣子,可是心底卻如同一把火在燃燒,無論如何他不能讓唐子煙再置身於另一種危險之中,若他的這幾位哥哥看到了唐子煙如今的樣子,恐怕個個都會摩拳擦掌,想把她收在自己的身邊做妃子。
“這次見了,可是和以往大不一樣,以往的她略帶稚氣,神色之間還有幾分恍惚,今天看來,她這眉眼到是堅毅了很多,到有幾分別的女子沒有韻味,六弟你說對與不對?
“大哥說的自然有道理,只是六弟沒那心思看一個還不滿十五歲的女子,寡淡無味,脾氣又倔將……”說至這裡,樑子婿沒有再往下說去,他這種大哥可是難以揣測,有時候別人不喜歡的,恰恰是他喜歡的,別人遠離的,他卻要仔細瞭解一個透徹。
也正是因爲這位怪異,所以很多的事情他都不能在這位大哥面前露了心思。
這時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都因等不及,又好奇大皇子與六弟站在那裡久不回來到底在說什麼,同時走至欄前,也看到了那副情景。
每個人的神色皆因爲唐子煙今天的樣子而深深着迷,像是看到了一朵千年不開的奇葩。
這時,轅轅令從門外進來,一身黑色護衛服,一把黑色玄鐵劍抱在胸前,眉目冷鬱,臉上的肌肉彷彿也如結了冰一般。
感覺到到房間裡的氣氛不對,他稍稍凝眸,就發現唐子煙與隴隱子似在交談什麼,而她身上那件火紅披風,似秋火染紅了新月,那份瑰麗色彩讓全歌坊的人都沉迷於其中。
“唐小姐,這麼巧!”轅轅令的聲音一起,冷意立刻撲向了唐子煙的脊背。
她回頭一望,看到正是那個心裡憎惡無比的轅轅令,只吸一口氣向着隴隱子點頭道,“不知道我們的包廂在那裡,還是先入座後,再談獻舞的事情。”
回眸一瞥的時候,已經將心底的那層厭惡傳遞給了轅轅令,這一記眼神,更是讓在場衆人都銷魂無比。
沒有想到一個女子可以靜若秋水,這冷瞥之間,竟然還有一種慍怒的姿色讓人不得不注目。
轅轅令早已經習慣了唐子煙這樣冷鬱的眼神,也不詫異,只是側着身子邁上樓梯,行至二樓樑子婿與衆皇子的包廂,守着一角站定。
轅轅家世代就爲了保護龍骨而生,在平時的時候,也會出來保護各位皇子。
今天,他正是奉了皇上的口諭,前來保護各位皇子的安全,不料正遇到唐子煙。直到站定,心中還在微微詫異,沒想到她會來這裡。
這時,唐子煙帶着唐子安與伶雲等人已經行至六皇子的包廂前,她也只是微微回眸,輕輕彎腰施禮,既不失禮數,也不顯得輕佻。
衆人的目光再度被她吸引而去,目送她進了東面的包廂,待唐子煙坐定之後,還是能感覺到從四面八方而來的目光,不過她都不以爲意。
新月歌坊的佈局很是奇特,舞臺設於樓下的一個高達一米的臺子上。而看臺則是在二樓和三樓的包廂裡,每一層的包廂有二十個,上下共四十個,已經坐滿了樑京的達官貴人,還京的四大商家,當然,白家也在其內。
剛纔唐子煙進包廂的時候,已經發現了白金昌和白氏,還有唐子琴皆落座在西面的包廂內,那種利箭一般的目光設過來,唐子煙沒有什麼反應,可是伶雲卻有點害怕了。
方家和楊家皆在南面的包廂,與六位皇子的包廂相對,到也沒有太過明顯的舉動和眼神。唐子煙留意着唐子琴的舉動,這時候才發現唐子琴今天穿的是一件七彩霓裳織孔雀羽的曳地長裙,那件裙子的華彩璀璨,讓所有女眷的穿着都黯然失色。
伶雲在唐子煙的身後嘀咕,“都說了讓大小姐穿那件綴珍珠的湖藍縐紗裙子,小姐偏不聽伶雲的話……”
“穿現在這身就挺好的,今天來可是賞舞,並不是比美,況且這裡皇子公子這麼多,若是都被我吸引了,那以後唐府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唐子煙只是一句玩笑,卻引得伶雲黯然。
這些日子,樑京上下把唐子煙三次逃婚的事情都傳便了,哪裡還再有公子敢前來提親。即便今天唐子煙穿的十分漂亮,恐怕也只能博個讚賞,至於娶親,除了北面包廂那幾位皇子,平素商人百姓,恐怕沒有一個人敢娶小姐了。
伶云爲不了讓唐子煙看出她的難過,故意換了一個話題,“大小姐一會是不是真的要表演舞蹈?”
“又有何不可呢?既然答應了人家,自然要言而有信,這是做人最基本的一點!”唐子煙語氣輕淡,對一會的表演也沒有什麼好緊張的,上一世在方府的時候,爲了讓方以軒高興,她學的舞蹈有十幾種,其中有一曲是自己編的遊月。
只恨當時,方以軒的心思已經全然不在她這裡,一心想着寵圖大業,而且與唐子煙已經是狼狽爲奸,對她棄若敝屣。
這時,樓下的笙簫聲再度響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樓下。
只見那佈置一新的高臺上,突然從地下升起十幾位抱着琵琶的歌女。那些歌女都身穿窄腰闊擺的長裙,上身是大紅,下身是金邊,整個看起來喜氣洋洋,自然是開門紅的象徵。
看着隴隱子坐在最底層的北位,唐子煙的眸光再一次投過去,這時再看,他的臉上除了開張的歡喜與興奮之外,似乎又什麼也看不到了。
世上之人,最怕的不是那些大險大惡之人,而是怕這種深藏不露,你永遠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的人。即便是唐子煙,她也沒有辦法揣摩出隴隱子的心思,這讓她多少覺得此人的心裡定像是那上浩淼的大海一般波瀾壯闊。
隴隱子似乎感覺到了唐子煙的注目,猛得擡頭,卻什麼也沒有抓住,嘴角微微一彎繼續看那場歌舞。
待一場歌舞完畢之後,隴隱子立刻站起來望着唐子煙的方向道,“今天,在下本立了規矩,今天誰沒有帶賀禮的話,誰就要出來獻舞一曲,以表慶賀。”
“好,好主意!”有人在樓上喝彩,衆人望去,見正是喜歡熱鬧的三皇子在大聲叫喊,一時都紛紛附和。
正當隴隱子的目光望向唐子煙時,唐子琴突然站起來,向着臺下微微一笑,“我願意替姐姐跳這一曲,還望隴公子能夠應允!”
所有的人都奇怪,這真正該跳的人還沒有說話,這哪裡冒出來一位小姐?
隴隱子顯然並不買唐子琴的帳,只是含笑道,“如果唐二小姐想出來獻舞一曲,那也得等唐大小姐跳完了再續的。這古往今天,姐替妹嫁的事情很少聽過,這妹替姐受罰的事情到是聽過不少,不稀奇……”
一席話說的唐子琴面紅耳赤,恨不能鑽到地縫裡去。她萬萬沒有想到,一個開歌坊的異國男子,竟然敢對她說出這樣的話,好歹,她身後也有白家和唐家兩大家族的依仗,可是他有什麼?
穿着七彩衣的唐子琴本意是要在臺上一展風彩,被隴隱子這麼一說,她滿心的委屈,想着這唐子煙和隴隱子到底什麼時候就認識了,爲什麼隴隱子會這麼護着她?
“大小姐!”伶雲有些退縮,想着大小姐還未出閣,就在大庭廣衆之下給人跳舞,這樣的事情以前的大小姐是決對不會答應的,可是今天的大小姐似乎毫無顧忌。
這時唐子煙起身走至樓梯,神色端莊,提着裙襬一步一步走到了舞臺之上。
她站在臺上,整個人都被衆人聚焦過來的目光看着,但她磊落大方,沒有絲毫的扭捏。
“娘,您瞧她,什麼時候開始就這樣的不知羞了,站在這麼多公子皇子的視線裡,竟然沒有一點害怕和畏縮……”唐子琴低聲咕噥,對唐子煙此時的樣子又是嫉妒,又是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