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商人一看就是一個小作坊的掌櫃子,雖然有些小聰明,但心底老實憨厚,到也能讓人信得過。
唐子煙點頭稱是,看到那商有些激動地坐在桌前,開始替唐子煙辦事,唐子煙突然想到一句,有錢能使鬼推磨。
依窗而立,也不管那些銀票的事,唐子煙只留心着在白家林木前停留的來往商人。
正在思索,怎麼才能讓白金昌降低價格出售,這時候突然看到方以軒的身影,眉毛微皺,暗忖這個時候,他來這裡做什麼?
如今她這身打扮,陌生的人見了認不出來,可是她不能保證方以軒也看不出來。
如今事情已成大半,這時候如果有人從中破壞,恐怕白金昌那邊會有一點棘手。
看着方以軒在白府的柏油木前停留片刻,又轉身向另一處的紅木走去,唐子煙眸子微眯,暗忖他莫非只是前來挑選些上等紅木做傢俱用?
“子非公子,契約都簽好了,銀票也散出去了,不知道子非公子還有什麼吩咐!”那個商人低頭恭敬詢問,似把唐子煙當成了至高無上的神仙。
唐子煙點點頭道,“沒有什麼事情了,這些日子,你呢就幫我留心還有誰來買柏油木材,只要有一個人來,你就給我攔一個回來,到時候來問我要銀票。”
“是,那自然是好,只是我們什麼時候能買到這便宜的柏油木?”那個商人瞧了瞧唐子煙的背影,略有些擔憂,因爲但凡來買林木的人,都是急需這些木材做活。
唐子煙點點頭道,“後日一早,你們趕車來這裡拉木材,記着,一定是後日一早!”
那商人知道唐子煙說話算話,自然不敢懷疑,只是點點頭道,“那好,我這就告訴衆人……”
“等等,你們還要幫我做一件事情,一會出了這木屋,逢人便說,你們已經買到了上好的柏油木,就說是從熙國運來的……”
“可是熙國並沒有船隻來承啓國,若是別人不信怎麼辦?”儘管知道,這事情非同一般,必不是像這位公子說的那麼簡單,拿了補償還可以買到便宜好木。
可是完全沒有料到,他是要用這樣的辦法來壓價。
若是能瞞天過海還好,若是被人識破,他們這些商人的信譽恐怕要大打折扣,以後在白家這裡恐怕再也買不到林木了。
“這些你們不必擔憂,會有船從熙國來的……”唐子煙早就將所有一切安排好了,明日一早,熙國的船會來承啓國接宿墨回國,她本來告訴過自己,從今往後,宿墨的事情和她再無關係,可是最後還是沒有忍住。
想到這裡,唐子煙不由苦笑,這真是叫一念之間,一念執着,明知道是錯卻還不知所措。
衆人半信半疑,但事已經至此,已無反悔餘地,只好照着唐子煙的話去木場逢人便說,將這個消息擴散開來。
唐子煙看到白家的林木已經再無人問津,這才滿意的坐車回府,在路上爲了避免被人跟蹤,特意讓車伕在城南繞了一圈,從皇宮門前的另一條大街回唐府。
馬車正不徐不急地行着,突然迎面奔來一匹快馬,兩下相迎,因街的另一邊有個孩子倒地在哭,那馬竟然直直往這馬車上撞來。
車伕猛得勒繮繩,馬車劇烈地顛簸幾下才勉強穩住。
騎馬的人大聲呵斥,“怎麼趕得車?”
唐子煙就不服了,這明明是他騎馬太快迎面撞來,到先責備起她的馬車來了。
再說,這是通往皇宮的官道,有誰騎馬這麼猖狂,竟然橫衝直撞。就是十萬火急的軍情,在這條道上也該緩行纔是。
唐子煙挑簾下車,行至街的另一邊扶孩子起來,替他拍了身上的塵土才轉頭冷諷道,“你是怎麼騎的馬?”
兩下目光相對,如針尖對麥芒,剎那間就是電閃火光,霹靂驟起的節奏。
“誒?你不是那位唐……”馬上坐着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六皇子樑子胥,見他就要認出自己,唐子煙立刻轉臉道,“在下燕子非,見過六皇子!”
樑子胥不知道唐子煙這是演的哪出,只好陪笑道,“這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原來是子非兄,好久不見,最近可好?”
“託六皇子的福,子非最近一切安好,如果沒有別的事情,子非就此告辭!”唐子煙只顧憤怒,卻未留意騎馬的人是皇子,若是早知道,那就不該下車多這麼一道事。
見樑子胥竟然反應過來,陪她一起演戲,心裡總算是舒了一口氣。
離開林場時,就發現有馬車在身後緊緊相隨,若是樑子胥稱當下稱她唐小姐,那之前的努力恐怕就付諸東流了。
這時,樑子胥突然翻身下馬,走過來搭了唐子煙的肩膀道,“好不容易相見,今天我可不能放你走,走,我們去喝一杯去。”
唐子煙不解,樑子胥這是要做什麼。
那日在宴上已經說明,她與方以軒之間已有婚約,五日後成婚,難不成,這是又一出變故?
看到唐子煙臉上的詫異,樑子胥俯身低語道,“我知道有人跟着你,你若不跟我去酒樓坐一會,恐怕很難擺脫跟蹤的人,到時候身份暴露,恐怕後果會很嚴重吧!”
沒想到樑子胥也注意到了身後的那輛馬車,唐子煙並不回頭,只是點點頭大聲道,“既然是六皇子誠摯相邀,子非不敢不從,我們走吧!”
“好,我們今天不醉不歸!”再見唐子煙已經是頗感意外,從分別之時起,樑子胥就絕了心底的念頭。
既然她將是方家的三夫人,成婚之後,他和她之間恐怕再無交集,更不用說有什麼情誼。
沒料到,今天急着回宮抗旨拒婚,中途卻遇到了女扮男裝的唐子煙。
一身男裝俊逸,狐毛大氅更掩去她身上的女兒氣,到多了幾分男子俊朗。乍一看去,到以爲他真是哪家人家氣質不凡的公子。
待看清是唐子煙時,樑子胥心間的某根弦錚然作響。
或許,這就是上天註定的天意,躲都躲不掉。
兩人並肩進了月香酒樓,進門時,樑子胥已經囑咐小廝將馬和馬車都放置在後院,唐子煙的車伕也一同去了。
兩人氣度不凡,自然被當作是貴客請上了二樓雅座。
兩人臨窗而坐,唐子煙就勢看着窗外的那輛馬車,在樓下逗留片刻後,終於不甘而去。
“說吧,這是演的哪出?”樑子胥似笑非笑地看着男裝的唐子煙,眸光裡閃動着一抹難掩的情意。
唐子煙回過神來,抱歉地看着樑子胥,“剛纔是子煙魯莽,還望六皇子不要責怪。”
“別繞開話題,我想知道,你今天女扮男裝這是爲何?難不成,除了那位二夫人對你不利,還有別人想傷害你?”自古言,樹大招風,唐子煙太過出類拔萃,又是唐門嫡女,自然會惹上不少的事情。
那日見她遇事不慌,舉止淡定,就對她心生佩服,這樣的姿態不是哪個女子都能做出來的。
唐府雖然只是一個商家,但據說也十分複雜,心裡曾還對唐子煙有些擔憂,如今見她這樣,到釋然了,覺得自己的擔憂是多餘。
唐子煙擡眸笑笑,“只是家事,皇子還是不知道的好。也不知道六皇子這麼急着回宮,所謂何事?”
一提此事,樑子胥的臉立刻黑了,咬牙道,“父皇賜婚和親,我這六皇子就如同騾馬,主子要配誰,就得配給誰。誰知道那位公主長的什麼樣,是瘸是瞎,就讓我娶,天底下也再沒有比這皇帝老兒更狠心的爹了。”
一聽六皇子如此辱罵皇上,唐子煙哭笑不得,只道,“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六皇子不滿意和親,也可把公主當作是擺設,再娶側妃也是可以的。但是六皇子若是直面相拒,一則惹得皇上不滿,二則有可能錯失佳人芳心,得不償失。”
“要叫你這麼說,這賜婚還是好事了?”樑子胥對唐子煙更感興趣了。
本身是一件異常苦惱之事,被她這麼一說,到成了天下一大美事。
“那自然是好事了,給了別人,求之不得。只是皇子出生富貴,非同一般,所以對這等好事自然不放在心上,所謂苦惱也不過是六皇子爲賦新詞強說愁的結果。你若不信,大可拉着街上的任何一個公子問問,許他一個公主,看他要不要!”唐子煙如此說,只是想把樑子胥的注意力引到公主身上,即是皇上賜婚,那六皇子沒有不尊之禮,這也是她存的私心。
既然知道某些人不是自己的,那一開始就不要動情。
這時候,腦海裡又蹦出宿墨的絕望的眼神,唐子煙心底一陣起伏,最後覺得好沒意思。
聽罷,樑子胥突然朗聲大笑,半晌才停了,用十分怪異的眼神瞅着唐子煙道,“如果你肯嫁我,我願意捨去天下所有的公主,獨娶你一個,如何?”
空氣突然凝滯,連心也停跳了。
那一刻,樓下的嘈雜聲也變得異常遙遠,所謂宿命,不過如此。
不知道情從何時起,也不知道情從何時深,總之這一刻,樑子胥的眸子裡滿滿寫着認真,沒有半絲玩笑。
唐子煙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六皇子在開子煙玩笑對吧!”
尷尬的氣氛終於破冰,樑子胥也啞然一笑,“如果唐小姐與方公子沒有婚約,那我是一定要去求了父皇賜婚的,舍天下一切,也要與唐小姐共度今生,只是可惜……”
只是可惜,她與方公子有婚約在先,只是這後半句,樑子胥沒有說出來,只是不願意再看到唐子煙臉上的那份尷尬與退縮。
唐子煙往樓下看了一眼,見跟蹤的馬車已經沒有了蹤影,就起身道,“六皇子也該回皇宮了,子煙回府還有許多事情要與爹爹商議。”
樑子胥並沒有再挽留,神色慵懶地問,“知道那跟蹤你的人是誰嗎?”
“不知道!”唐子煙搖了搖頭,表示無關緊要,可是還是聽到樑子胥道,“小心一點,你應該懂得鋒芒太露,必然會遭小人惦記!”
“多謝六皇子關心,子煙都記下了。”唐子煙急着離開,只是怕樑子胥激動之下,真的會求皇上賜婚,到那時,自己恐怕真的是無法再抗拒了。
剛纔太過大意,萬不該與樑子胥談笑。
出了月香樓,唐子煙的馬車已經候在門外,就在上車的時候,唐子煙明顯感覺到了從樓上投來的目光。
那是樑子胥正在看自己,一時之間,心地無聲嘆息一聲。
原來所謂身不由已也不過如此,她無心讓他動心,可是這結果卻不由自己。
樓上的人,靜佇在窗前看着唐子煙坐車揚塵而去,嘴角始終微微掛着笑意。
就憑剛纔,她將賜婚之事分析的那麼透徹,樑子胥也沒有辦法不喜歡她。
一個冰清玉潔,心思聰慧的女子,恐怕世上哪個男子見了都會喜歡吧,況且,況且他身份高貴,明明有機會可以讓她屬於自己。
想至這裡,樑子胥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丟下五兩銀子,下樓騎馬往皇宮方向奔去。
暗處,一個黑影站在角落裡,閃動的眸光裡藏着一絲殺氣。
陰鶩的嘴角彎起一抹森然的弧度,讓人不由想到在半空裡盤旋的兀鷹,隨時準備撲向自己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