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遠接上話題,冷凌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夫人,才道,“幾個小廝手斷眼瞎,難道所有的丫頭婢女們都眼瞎了,不見主子在這裡拾東西,竟然還端然站在那裡,個個看好看?是誰教你們這般沒規矩?是不是非要請老祖宗出來,才能管教了你們這羣目無主子的狗奴才!”
他的目光所到之處,所有的婢女丫頭們都低了頭,一時間,房間裡像是黎明之前那般寂靜。
此話一出,自然是連唐耀也成了狗的主人,狗仗人勢這四個字,只是唐文遠沒有說出來罷了。
“二叔的話說的差矣,那些奴才們不是不願意幫兩位嬸子撿銀子,只是看二叔和三叔身後有這麼多的公子,自然也不勞那些笨手笨腳的丫頭們動手。況且,二嬸子的手可不慢,瞧瞧她衣襟裡裹了多少銀子,還用得着那些狗奴才們……”
說及狗奴才,目光卻盯着斷了指的唐永,剛剛還身受重傷,如今懷裡撿了三四十個銀元寶,出手的速度可見之快。
唐文遠如此霸道,也是有原由的。
這唐府上下雖然只靠唐耀支撐,但老祖母最喜歡的兒子卻是唐文遠。
爲此,由得他依着唐家的名聲,四處作惡,尋花問柳也就不說了,竟然傍着唐家的船行大肆放貸收息,還在樑京的僻靜處開了一家青樓,一家煙館。
這些唐子煙之前本不知道,也是前世嫁了方以軒,唐家敗落之後,唐文遠的這些家底才漸漸顯露出來。
聽到唐子煙的話,唐文遠只是冷冷橫了一眼唐子煙,依舊對座上唐耀說,“哥哥願意給些銀子,就差人送到我府上去,如果不願意給也無須用這樣的法子來折辱你的弟妹。若這些事情傳出去了,還道是你這做大哥的天天就想着法子侮辱弟弟的家人,叫人聽了,情何以堪?”
所謂的厲害角色,無非就是如此了。
言簡意駭,就說到了重點之處,而且將情形直轉,讓唐耀成了那個惡人。
唐耀雖然也不至生氣,但面色上依然有難色,“文遠,你這話就差矣,兩位弟妹清晨起來就興師問罪,說是子煙挑唆是非,害得你們的公子起了爭執。爲兄問了子煙,才知道兩門的孩子都是來搶唐門占卜秘籍……”
“真有此事?”唐文遠的聲音溢發變得冷俊,回眸瞪着唐永,直讓人睜不開眼睛。
唐永的聲音變得極低,“爹,我們只是逗子煙妹妹玩,誰不知道唐門的占卜秘籍只傳嫡子嫡女,我們怎麼敢染指!”
“既然是孩子的玩鬧,過去就過去了,如今這銀子我們也不要了,看大夫的銀子我們省省還是有的。只望兄長今後做事,能公道清明一些,不要偏袒任何一個纔好。”唐文遠說罷,捲袖轉身,看着劉霞英冷斥,“還不走,站在這裡丟人現眼?”
“可是銀子……”
劉霞英一臉可惜,對身後散落的銀子萬般不捨,瞧着唐俊帶着洛靜離開了廳堂,她也只好隨着唐文遠一起出門。
剛剛出門,唐子煙輕啓朱脣,風輕雲淡地說,“既然這銀子已經出賬了,二嬸和三嬸又大方舍下,那今天就將這些銀子打賞了唐府這些丫頭和小廝們。銀子雖然不多,但這是爹爹一番心意,就說是犒勞這些年來,他們在府上的辛苦。”
說完,唐子煙瞧着管家,再次叮囑,“把人頭數清楚,不論功德大小,人人有份,明白了嗎?”
管家本要再尋求唐耀的意思,卻聽得唐耀叮囑,“就按大小姐的意思辦,就說中秋快到了,唐府給大家賞銀。” 話音剛落,廳堂上站着的衆人皆面帶喜色。
“是,老奴這就去辦,還請老爺和大小姐放心。”管家應了話,才命人從地上拾銀子,那些丫頭們個個面帶喜色,都紛紛上前幫忙。
雖然唐子煙借了唐耀的名賞銀子,但有眼有耳的人都知道,這銀子可是憑着大小姐的一句話才得的。
管家命人將銀子從地上拾起,十分感激地望了一眼唐子煙,要知道在唐府做了這麼多年的事情,除了每月的月銀之外,幾乎沒有任何的餘外收入。
如今得這二百兩銀子,按人頭分,每人也能得小一兩銀子,要知道那可是他們一個月的月銀。
看到管家和小廝端着銀子離開,唐子煙這纔對唐耀說,“既然事情已經解決了,女兒這就回屋,不打擾爹爹做事了。”
“子煙,你等等……”唐耀招了招手,眸光裡十分意外地露出些許的憐愛之意,“這些年來,你沉默寡言,不爭不辯,爲何突然變得這樣凌厲?”
早就預料到,唐耀定會這樣問的,唐子煙用晶亮的雙眸與唐耀對視,不屈與倔強盡數袒露,“爹,女兒本以爲懦弱不爭,沉默寡言就會少些是非,可是後來明白,就算女兒不爭不搶,也會有人來陷害女兒,所以才決定不再沉默。”
這樣的回答,不知道唐耀是否滿意,不過唐子煙也全然不在意。
她任由伶雲扶着走到廳堂之外,也不管唐耀身後那份疑惑的目光,站在璀璨秋陽之下,渾身筋骨舒展,竟如重生一般。
行至小徑,伶雲終於忍不住對唐子煙說,“大小姐,剛剛在廳堂之上,你真是太厲害了,竟然駁得二門夫人和三門夫人都啞口無言,雖然咱們處處道歉,可是她們卻一步一步落了下風……”
回想剛纔的一幕,也真真是激烈,不過,這只是剛剛開始,對唐子煙來說沒有什麼可喜的事情。
這不過是言語之辯,而這些戰爭勢必會越演越烈,這個時候,她不能沾沾自喜。
唐家的二門府邸與唐耀府邸之只是一巷之隔,三門則是在二里之外的別院,由此也可得知,老夫人對唐文遠實在是疼愛有加。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唐文俊就攜着夫人孩子回到了府邸,唐俊與夫人洛靜也一同進了二門。
剛剛進了廳堂,唐文遠的夫人就哭訴,“打也捱了,侮辱也受了,老爺怎麼就不讓我們拿那銀子,白白便宜了唐府的那些下人們……”
唐俊的目光也落到了唐文遠的身上,也想知道他對這件事情是怎麼看的。
只聽得喀喇一聲,唐文遠將一個茶盅生生地拍碎,裡面的熱茶流了一桌,又從桌角淌到了地上。
“唐耀他欺人太甚!”唐文遠話說到一半,再無後文,眸光卻是越發的緊,像是在謀劃什麼。
唐俊上前,略加思索後才道,“二哥也該向孃親上幾句話纔是,如今娘還健在,唐耀就如此薄待我們,萬一哪天孃親不在了,這府上還有誰敢跟他抗衡?”
“三叔說的及時,爹,老祖宗那麼疼愛爹爹,怎麼就不肯將唐家的船業分一半給我們?”唐永急切上前,想問清楚爹爹心中的想法,心中極不想再這樣窩囊下去。
不僅要受唐耀的氣,如今連唐子煙也變成了一隻小老虎,竟然也向他們呲牙了。
唐文遠嘆息一聲,瞧了瞧唐俊,“你們也知道,唐門的家業只傳嫡不傳次子,這是爹爹在世時立的規矩,娘雖然疼我,但萬不能改了唐門規矩!如今,我們只能另想他法!”
“還有什麼法子?”唐永一聽爹爹的話,早就泄氣了。
如今連唐子煙的後院也得少去了,除了那個嫡女嫡子好欺侮,他想不出還有什麼下手的地方。
唐文遠目光落到遠處,陰厲漸漸凝重,“過些日子就是中秋,且請那邊的人過來用宴賞月,到時候我自然有好法子!”
一聽唐文遠有了好法子,所有的人都似解了一塊心病,無論如何今天的侮辱一定要百倍還回去。
“爹爹,有什麼好法子,不妨說出來?”唐永沉不住氣,急切地想知道爹爹想了什麼好法子,也好讓他去衆兄弟面前炫耀炫耀。
不料唐文遠冷冷橫了一眼唐永,“你好好念你的書就是了,別的事情,你少操心!”
“是,爹!”唐永撇了撇嘴,突然想起早晨的一件事情,忙說,“爹,今個早上,我向那邊可靠的人打聽唐子煙的事情,那人說,唐子煙送唐子安去讀私塾了!”
“去了哪裡?”
“在靜思軒,就是軒轅家公子讀書的那家!”唐永補充道,唯恐唐文遠不知道這傢俬塾一樣。
一直沉思地唐文遠這時轉過身來,有些詫異地說,“據我所知,哥哥對那一對嫡女嫡子也及不上心,一直都不曾讓他讀書,這次怎麼突然想起來,讓子安去讀書?”
“是唐子煙的主意……”唐永的聲音漸漸低了,他突然意識到這件事情的促成者,好像是他和唐程……
“她哪來的銀子?”今天廳堂上,唐子煙雖然句句凌厲,但她纔不過十四歲,唐耀也不會一下子就重視她。
更何況,唐子安體弱多病,是個扶不起的阿斗,依着唐耀那樣重利之人,纔不會舍銀子讓這樣的兒子讀書。
一時所有的人都無話,半晌,唐喬才低聲回道,“是,是誆了我們身上的一百兩銀子,她才能送唐子安去上私塾!”
一聽此話,唐文遠的臉色再次變得鐵青,他咬牙切齒地瞪了一眼唐永,半天才怒道,“以後不准你們再尋唐府後院,省得偷雞不成把蝕一把米,還留個笑柄給人家。”
“是,爹……”唐永暗自後悔自己多舌,若是剛纔不說唐子安上私塾的事情,恐怕爹爹也不會責罵。
正在自責是地,聽得唐文遠說道,“不過,這件事情,到正好提醒了我……好了,今天的事情就到這裡,以後誰也不準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