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當革蘭戰士顫抖着站起身體,活動着幾乎僵硬的身體,號角之聲再次響起,革蘭人迅速整理好隊伍,這一夜並不平靜,博術派了好幾撥人向別寨發動了偷襲,但是山路陡峭,又不能點燃火把,黑乎乎的有不少人滾下山來摔成了肉泥,這麼大的響動,別寨的宋軍卻裝作不知,直到革蘭人前進到離寨門幾十米的地方,這才扔出火把,將象靶子一樣的革蘭武士都射成了刺蝟。
博術在山下看得目眥皆裂,卻毫無辦法,只好狠狠回營。
又是一上午的血戰,革蘭人在留下三千餘具屍體後,毫無所得。寨牆之上的宋軍也是傷亡慘重,革蘭人不愧天下強兵,在如此劣勢之下,依然悍不畏死,屢屢攻上牆頭,雖是都被優勢的宋軍又趕了下來,經過這一天半的戰鬥,宋軍雖然佔盡優勢,但依然有兩個營正戰死,七千餘人傷亡,使吳去心驚不已。
這天午後,革蘭大汗的大旗終於出現在視野裡,漫山遍野皆是革蘭大軍,膽小一些的宋軍已經臉色蒼白,雙腿戰慄。
吳去見士氣一落千丈,這樣可不是辦法,不顧親衛阻攔,一腳將一個拉着他的親衛踹倒在地。
登上高高的箭樓,大聲高呼:“你們這些膽小鬼,懦夫,革蘭人殺我百姓,淫辱我們的妻女,殺死我們的兄弟,我們與革蘭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之事,有死而已,哪個要是怕死,可以從寨後離開,我決不阻攔。”
說到這兒,一把將衣袖撕了下來,長刀揮動之間,鮮血迸濺,“去在此處,留下之人若敢退後半步,必斬之。”
大寨之中的士卒軍官本就以北疆人居多,革蘭人所過之處,屍橫遍野,哪個沒有親人故舊在這場戰事中死於革蘭人之手,當即被這番話激的熱血沸騰,有人立時狂呼:“死戰到底,半步不退。”
“殺了這般狗賊,誰要是敢離開,砍他狗孃養的。”
毫無止歇的進攻,從天明到天黑,再從天黑到天明,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士卒戰死,負傷。雙方都和發了瘋一樣,毫不顧惜體力,雙方的士卒都殺紅了眼睛,鮮血已經將高大的寨牆染成了紅色,寨牆下面的屍體已經堆到了寨牆三分之一的高度,有宋軍的有革蘭人的,發出沖天的臭氣,這時雙方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在寨牆這方寸之地,一批批的戰士衝上去,一批批的傷員和屍體被擡下來,緊急的時候,就將屍體當作石頭往下扔,每一天對交戰雙方來說都是如此漫長,死傷都同樣慘重。
黑鷹部落隨軍首領別裡闊臺戰死,猛虎部落隨軍首領博爾乎的三個兒子,戰死了兩個,剩下的一個被宋軍砍掉了一支胳膊,要不是親衛拼死將半死的他搶了回來,一定已經被髮瘋的宋軍砍成肉泥。十幾個萬騎長戰死了七個,重傷了四個,千騎長更是死傷慘重。各大部落首領輪番上陣,不是重傷被擡了下來,就是戰死當場,一面面象徵着草原上百戰之師的大旗消失在這小小的煙雲山中。
萬劫寨內的景象更是悽慘無比,三萬五千由北疆敗兵和原來土匪組成的大軍還有四萬百姓組成的輔助守城的隊伍,現下經過三天三夜的血戰,三萬五千大軍已經只剩下六千能動的,而且個個帶傷,百姓損傷更是慘重,只有九千餘百姓倖存,且大部分帶傷。
三十五個營正,陣亡二十八個,重傷兩個。其餘軍官幾乎全部戰死,連吳去也被一支流矢射穿了肩部,被親衛擡了下去。
吳去不顧部下阻攔,不顧崩裂的傷口流下的鮮血,急衝沖走進萬劫寨中心的大房子,來到大廳,一個靚麗的身影坐在大廳之上,臉色平靜,旁邊放着一杯熱茶,正是張棄的妾侍林玲。
來到這裡,沒有喊殺聲,沒有鮮血的腥臭,吳去的心情不禁一鬆,趕緊跪倒在地說道:“三夫人,萬劫寨要守不住了,還請夫人從寨後離開,我派人送夫人去西邊。”
這時的煙雲山內其實只剩下一些能戰之士,其他所有的百姓都被轉移西去,進入了橫山之內。
“我夫君將這裡交託給你我二人,這時我若離開,夫君回來的時候,我如何向他交代?吳參軍,這時要是我命令你離開,你會如何?”
“去已經發誓與此寨共存亡,可是,夫人若是有個什麼閃失,去在九泉之下,也無顏面對寨主,還請夫人趕緊離開此地。”
林玲揮了揮手,臉上帶了一絲決絕之色,“你不必再說,現在全寨上下都在寨門與敵血戰,我若離開,如何對得起這些正在城頭與敵血戰的戰士?難道只許你們男兒守土衛邊,不許我等女流與寨共亡?我夫君何等英雄,決不會效那小兒行徑,定會竭盡全力與我報仇,我在地下也必感欣慰。”
“不必再勸,寨門失守之時,我必先燒糧草,然後自刎以謝將士,你出去吧。”這時,這位張棄的三夫人滿臉英氣,身形挺拔,威勢竟然連吳去也不敢直視。
吳去長嘆了一聲道:“去必死夫人先。”說完轉頭大步走出了大廳,身影說不出的決絕。
這時吳去心中苦澀,宋軍竟然沒有按照自己的計劃追擊而來,據斥候昨天報來,宋軍竟然只派了數萬大軍緩緩前來,至今離煙雲山還有數百里之遙,這些賊子分明是想看着革蘭大軍撤回草原,這卻也害苦了自己,損傷如此慘重,就算將革蘭大軍拖死,寨主這些年來積攢的家底也已經是所剩不多了,自己還有什麼臉面再見寨主,不如戰死在這裡,也算還了寨主的救命之恩,其他的卻也顧不上了。
脫脫躺在一個臨時搭建的高臺之上,看着又一隊革蘭士卒在被射倒無數之後,開始了慘烈的攻城戰,一隊隊革蘭士卒攻上牆頭,又一隊隊的戰死,看着牆頭之上狀若瘋狂的宋軍士卒砍下一個個戰士的頭顱,一口鮮血終於再也忍不住,噴在自己的胸前。
大軍糧草已經沒有了,全靠守在山口的革蘭人殺死戰馬才堅持到現在,這裡已經成爲了一個絕地,是革蘭人的,也是城頭宋軍的,脫脫心裡明白,憑着這些宋軍如此堅韌不顧傷亡的勁頭,城破之時必定會燒燬糧草,今日之事已是騎虎難下之局,沒想到自己自負一代雄主,竟然也有今天。
轉頭對正忙着給自己擦拭鮮血的親兵虛弱的說道:“去,將博術將軍叫來。”
博術滿身鮮血,額頭之上一道刀痕,血流滿臉,他卻毫不在乎,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大汗,再加一把勁就要攻進去了,宋人頂不住了。”
說到這卻是滿臉的敬佩之色,“要是宋人都這麼善戰,我們可根本打不進來,可惜。大汗,叫我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