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兒開心地輕輕一蹦,立馬就喘起氣來,已經虛得不行了。仲文的眼神哀傷了起來,卻還在強忍着:“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們坐遊艇環遊世界去。”
安家要找架遊艇出來並不困難,不到一個禮拜的功夫,仲文就把所有的手續都給辦好了,就連行程和每一站的導遊銜接都處理好了。他們會經過海路旅行遍七個國家,每到一處,都僱傭有當地最資深的導遊來帶路。遊艇上有專人駕駛,還因爲初夏和雨兒身體的關係,有五個保姆隨時待命,所有物資補給全部也準備妥當。
仲文把地圖攤在初夏面前,和她商量着該到哪一個國家去。兩個孩子已經安靜地睡着了,燈光下,只有仲文筆尖劃過發出的輕微聲響。
“你決定就好了。”初夏淡淡地道,“去哪裡都可以的。”
仲文輕輕搖頭:“不,不是這樣的。”他輕聲道,“初夏,對不起,本來是想跟你補度蜜月的,可是雨兒這樣……”他揉了揉眼睛,“她剩下的時間已經很少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就會離開我們,我只想趁着這個時候她還能走的時候,陪她多一些時間……”
初夏默默地注視着他,半晌才道:“我懂。我也理解。”
她被他緊緊擁入了懷裡,他的身子在顫抖着,她知道,那是他不願意讓她看到他流淚。只可惜,這些淚並不是爲她而流的……
“謝謝你,初夏。”他聲音發悶,“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早上就出院了,我們直接上游艇了……”
病房的門卻在此刻被推開了,陪護的保姆被驚醒了,無措地站了起來。
仲文猛地回頭,看見了悠瞳站在門口,也有些詫異。
“媽媽。”他起身走向母親,“都這麼晚了,你怎麼……”
“你先出去。”悠瞳卻對保姆道,“等會我叫你,你再進來。”
保姆連忙誠惶誠恐地應了,出門的時候還幫他們帶上了門。
仲文皺起了眉頭:“大晚上的,媽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悠瞳把一份報告塞到了他的懷裡。她的眼底有沉痛的顏色:“別的話,我不說了,仲文,你自己處理。我不插手不參與,你已經是一個大人了,但不要忘記,發生任何事情,媽媽都會是最後包容你的港灣。”
她不敢再多做停留,眼淚還沒流出的時候,她便轉身離開。
她不敢去看兒子知道那份檢驗結果的表情,因爲她自己拿到那份報告的時候,也是覺得晴天霹靂,痛徹心扉。
仲文目送着母親迫不及待離開的背影,低頭抽出袋中的文件。
他有些意外,這竟然是一份DNA檢測報告,而且檢測的對象是雨兒和如初!
他的指尖發顫了起來,他甚至不敢再往下翻動了,只把文件往袋裡一塞了事。
初夏卻已經走到他的身邊,她看見了報告的標題,眼底詫異極了,她伸手去拿報告:“這是什麼?”
仲文下意識地把報告放到背後
去:“沒什麼。你先睡吧。”
“不!”初夏的呼吸都急促了起來,“這是親子檢驗報告對不對?你在懷疑如初不是你的兒子,對不對?”
被羞辱的感覺讓她雙手都顫抖了起來,她用力地把報告奪了過來:“爲什麼不敢看?我林初夏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你們可以懷疑我,侮辱我,但是改變不了事實!”
她這麼用力一拽,文件袋被拽開了,文件散落了一地,兩人同時蹲下去撿,諷刺的是,最後一頁正攤開來落在最上面,加粗加大的一行檢驗結論同時閃入兩人的眼簾。
“經檢驗,兩份檢驗樣本匹配結果不符合,可基本確定無明確生物學血緣關係……”
初夏倒抽了一口冷氣,她猛地擡頭,瞪着仲文:“不,不可能……一定是什麼地方出了錯……”
她內心十分確定,她並沒有跟墨壕發生任何事情,孩子百分之百是仲文的骨血,可這份報告,又是怎麼一回事?
她情不自禁地回頭去看在牀鋪上睡得正香的雨兒。難道說,雨兒並不是仲文親生的孩子?
仲文已經站了起來,他的雙拳緊握着,手裡緊緊攥着的檢驗報告被他揉成了一團,他深呼吸着,努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
“出錯?”他的聲音在顫抖着,“是你騙了我,還是你想說,雨兒不是我親生的骨肉?”
初夏看着他,心裡一寸寸地結成了寒冰。眼前的人,正一字一頓地道:“我很肯定,雨兒是我親生的孩子,因爲在臨雪帶着她認祖歸宗的時候,我媽媽已經替我和孩子做了親子鑑定,現在那份檢驗報告還在家裡!”
她如遭雷噬:“你的意思是,我騙了你?給你戴了綠帽子?”
她猛地站了起來,和他對視着:“你到底要我說多少次?那天晚上我根本就……”
仲文把手裡的報告一揚:“初夏……”他痛心疾首地,“我一直害怕去面對。我並不介意孩子是不是我的,我介意的是,你到底有沒有騙過我。”
愛着她,哪怕她的過去有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他都願意去包容,因爲他相信着她,迷信着她,以爲這樣的寬容可以讓兩人共同邁過那道坎,沒想到,事實擺在面前,她還能繼續欺騙他!
初夏卻是笑了:“既然你覺得我是在騙你,OK,那我們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她抄起衣架上的衣服,咬牙披上,“你從頭到尾都沒相信過我,我拜金,我無恥,我紅杏出牆,我給你戴綠帽,還有什麼罪名,你儘管往我頭上套吧!”
這個時候,她佩服自己,居然心碎成灰,還能笑得如此坦然。
“還有什麼藉口,能想到的都用上。其實你不用鋪墊了,那份協議書我已經看到了,名字我也已經簽上,只要你願意,協議隨時都能生效的。”
“協議?”仲文皺起了眉頭,“林初夏,你到底在說什麼!”
“不是麼?”她視線中的他在漸漸模糊着。那是一個曾經她以爲,她會愛
上一輩子的人。現在她的利用價值被他榨乾了,還被潑了一身的髒水,不走還能等什麼時候?
“你只不過借我的肚皮生下一個能救你孩子性命的無辜胎兒,現在任務完成了,我也該功成身退鞠躬謝幕了,謝謝你讓我明白,愛情不過是一場狼心狗肺的遊戲,現在,我受夠了!”
仲文氣得渾身發抖:“林初夏,你講下道理好不好?明明說謊的人是你,你還胡攪蠻纏什麼?”
“是,我胡攪蠻纏。”她笑了,“好,我說謊,孩子不是你的,我跟別的男人上牀了,我根本就不愛你,我圖的就是你錢多人傻。滿意了?這是實話了?”
仲文臉色沉了下來,他的話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你說的是真的?”
“珍珠都沒這麼真。”她滿不在乎地抱起了孩子,仔細地用襁褓把他給包裹好,站定在了他面前。“既然孩子不是你的,那份合約就作廢了,你我的關係,就到此爲止。沒什麼好說的了,我一分錢贍養費都不要你的。滿意了?”
他臉色鐵青,伸手去拉她的時候,她身子一閃,避開了他的手。
“讓我有尊嚴地走一次吧。”她抱緊了懷裡的孩子,堅決而決然地推開了病房的門,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她腹部因爲剖宮產而產生的傷口還因爲走動而疼痛着,但是再痛,也痛不過她的心。
九死一生地替他生下孩子,結果,他懷疑孩子不是她的,還做了親子鑑定,還指責她紅杏出牆,甚至指責她爲了貪圖他們安家的財產而說謊……
她這輩子做得最蠢的一件事,就是飛蛾撲火,愛上不該愛的他,甚至不惜爲了他,讓自己愛得無比卑微。換來的,是這樣的屈辱……
結束了……
徹底結束了……
她硬撐着走過那條長長的走道,每走一步,都像是瀕死的美人魚用雙腳踩過滿地玻璃碎渣一樣的疼痛。
偏偏,她還要挺直了腰板,企圖讓沒有尊嚴的自己走得有尊嚴點。
淚水一顆一顆地從眼眶裡砸下來,砸到懷裡孩子的臉上。她沒有去抹掉,因爲視線已經完全模糊了……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暴喝:“林初夏!如果你對我們的感情還有半分留戀,你就不應該一走了之!”
她沒有理會,一步一步,雖然極慢,雖然走得艱難,卻還是在往前走着。
“如果你今天離開這裡,我們的一切,就徹底結束!”身後他的一字一句極冷,又極尖銳地刺入她的心頭。
她彷彿能看見自己心尖滴血的聲音。
他們的一切?是建立在謊言上的一切?還是建立在他恨她,仇視她的基礎上的一切?
她笑了。
她站定了腳步。
可是她沒有回頭。
她只是用盡畢生的氣力來剋制住喉間的哽咽,從容地道:“可以。那如你所願!”
請讓卑微如她,也保留最後一絲尊嚴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