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下脣。
不告訴她，是正確的。孩子太小，胎盤卻黏得極牢，在胎死腹中之後，甚至沒有辦法被初夏排出體外，他只能用強制剝離的手段，把孩子一點一點地打碎，再慢慢從初夏的體內掏出。
孩子還不到三個月，那同樣是他的骨血啊，他在做這一切的時候，他的心更是痛的！可他的手不能抖，一抖，就會劃傷初夏，很可能造成更嚴重的後果，這一刀一刀下來的，割的更是他的心！
他的眼淚從眼角沁出，他擡起頭顱，硬生生地把淚忍了下去。他的腳步快了幾分，“吱”，一根水管在他足下發出了刺耳的空響，初夏也猛地回過了頭來。
他的呼吸一窒，她在他眼底看到了驚慌，她忍不住笑了。她一定是哭到眼花了，要不她怎麼會在他眼裡看到擔心呢？
“你瘋了？給我趕緊過來。”他伸手向她，“大半夜的，你想嚇死人嗎？”
“我要見我的孩子。”她轉頭繼續看向外間漆黑的夜色，“你告訴我，我的孩子在哪裡……你不要他，我也要給我孩子立個衣冠冢……”她聲音哽咽了，或許，這已經是她今生唯一一個孩子了。
“你下來，我帶你去看它。”他頓了頓才道。
她卻搖頭：“很快你就自由了，我不麻煩你，你把孩子還給我，我帶着孩子一起走……”
她的話讓他更加心驚，他往前又走了幾步，正準備趁她不備把她抱下來的時候，她卻猛地轉身。
見他忽然離她這麼近，她似乎也嚇了一跳。
“你以爲我想尋死？”她苦笑了出聲，“你忘了，我說過，我就算死也不會死在你安家的地方，省得影響你們公司的股價……”
她縮回了一隻腳，正準備轉身過來：“好了……”她的話音未落，另外一腳卻在回縮的時候一腳踩空，勾到了旁邊的繩索，她尖叫了一聲，身子已經失去了平衡，整個人就往外翻了過去。
仲文的心跳幾乎都停
止了，他來不及細想，整個人就撲了過去，兩隻手緊緊地扯住了她的。
“初夏！”他只聽見自己的大喊聲。
變故發生得太過忽然，她整個人翻到了露臺外，而他爲了拉住她的雙手，整個身子也撲到了邊緣，因爲重力的關係，旋即也翻了下來。
她的尖叫聲響徹夜空，他的雙手卻緊緊地拉住了她的。
“對不起……”他聽見她的哭叫聲，在這快速下降的距離裡，他甚至能感覺得到，自己的身子被風吹得接近要飄起。
她緊緊地閉上了眼睛，感覺到，他費力地把自己摟進了懷裡。
她要死了……
他也要死了……
還有他們的孩子……
這一切都是因爲她！
“啊！”她痛哭着，在下一秒，整個身子都被高高地彈起。
探照燈照在他們的臉上，她甚至能看清他不斷起伏的胸膛。“我，我們死了嗎？”她驚魂未定的。
他闔上了眸子，緊緊地摟住了她：“沒事了，沒事了……”
周遭是喧鬧的聲響，警方的工作人員怨聲不斷：“太亂來了！哪有這樣的！人家要自殺，你們應該勸啊，怎麼能跟着一塊跳下來？還好來得及準備氣墊牀，要不然這可就兩條人命了啊！”
仲文抱住初夏躍下氣墊牀，初夏的腳已經是軟的了。
“我沒有要自殺……”她在他懷裡簌簌發抖着，所有的倔強，在這一天幾乎全面潰敗，“我只是想在頂樓陪陪孩子多一會……”
“別想太多了……”他攬緊了她，“明天，我陪你，去給孩子定個衣冠冢，聽清楚，如果你敢死了，我就把你孩子的衣冠冢毀掉，讓它的嬰魂都沒有地方可以回去！”
她嗚咽出了聲，卻感覺得到，他把她摟得更緊了。她忍不住哭道：“仲文哥哥，我想回家……”
久違的四個字，從她口中說了出來，他卻意外地沒有罵她：“好，回家……我們回家……
”
她被他抱進了病房裡，身子還在簌簌發抖着。“你不要到處亂跑，如果現在沒有養好身體，以後麻煩很大的。”他替她掖好了被子，“放心，等回去了，我會請專業的月嫂全天候照顧你。”
她沒有答話，身子卻越縮越緊。他這纔看到，她手心裡捏着一張小小的紙片，上面是一小角的B超圖。
她沒有說謊，她沒有見到孩子的最後一面，只能拿着這唯一的紀念去頂樓緬懷她的孩子。他伸手要去拿那張紙片，她身子一抖，擡起眸子，眼底都是哀求。
“我只剩下這個了……不要……”她的淚滴了下來，“我不會再給你惹麻煩的，下次再這樣，你不用再管我了……”
他想安慰她，會有第二個孩子的，話到脣邊，卻又停住了口。
絕望的婚姻，沒有了孩子的維繫，離婚二字什麼時候會說出口都是未知數，說第二個孩子更像是虛無縹緲的謊言。
見他沉默，她默默地張開了手心，眼淚滴在那張紙片上，B超圖裡那小小的一點已經模糊不清。
他嘆了口氣，才摟住了她，和衣陪她躺下。
在這一刻，他不想再去計較什麼陰謀與算計，在他懷裡，只有一個失去了孩子的可憐母親，而這個母親，是他的妻子……
一夜仲文都沒能睡得安穩。初夏是睡着了，卻是時不時地被噩夢驚醒。她張着雙眼，半天都不敢闔上，而他只能默默地攬住了她，告訴她，他就在她的身邊。
或許讓她選擇，她會情願，他選擇放棄的人是她吧？
第二天，仲文的母親何悠瞳便早早來了。深夜的變故，兩人有志一同的瞞了下來，加上初夏的腳踝在事故中雖然被刮傷了，纏上繃帶也已經沒有大礙，仲文便出去替她辦理出院的手續。
他心裡有更深一層的憂慮，再繼續呆在這裡，對初夏的神經估計是一次又一次加強版的刺激，還不如讓她回到家中靜養，也好避開醫院裡那些探尋的眼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