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
最近的日子越發無聊,自從當了閒雲掛名妹子後,來閒人莊的人更是絡繹不絕,全是衝着一個人來的。她不管,日子照過,呆照發,棋照下,牌照打,閒雲對她有門禁,莊內走的最勤得就屬後山的玲瓏七星塔了。起初裡面的七星君對她都只是持有嚴重的懷疑態度,但日子相處久了反倒覺得還不錯。雖然沒有絕世的容顏,但也算是清秀可人;雖然沒有驚世才華,但鬼點子也不少;雖然行事古怪常語出驚人,但也多是些無傷大雅。既然是閒雲認定的人他們也不好多作干預,總比傳說中的那個血日教護法刑離來得靠譜些,不然閒人莊娶個魔教護法回來可讓他們怎麼向前莊主交待,如今只等着喝喜酒就是了。
她最喜歡初夏的雨季,哪也去不了,什麼事都幹不了,坐在長長的迴廊裡,斜倚背靠,淋不着雨到卻可以感受到那份溼溼的涼意,聆聽風雨嘩嘩的流淌,竹影搖曳。長裙及地,拖着長裙下襬靜靜閒步,風聲雨聲聲聲入耳。這樣的意境最好不過,若是再加上幾道雷鳴電閃可就傷了大雅,她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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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的身子越來的慵懶不利索,喝了好多藥都不見效,那日無意間聽到閒潭和閒雲之間的談話。想是上天故意如此安排的,讓她明白這些日子都是撿來的,剩下時日無多。約莫活不過二十五歲,掐指一算已有二十二有餘,天天以藥續命終不是良策。古人云是藥三分毒,前程往事統統憶起,有關那段五歲前該遺忘的記憶,原來她是來自另一個時空的異人類,想是回光反照之因吧。
蝕心草與腐屍體在體內肆虐着厲害,閒潭也束手無策,她只得聽到由命,大家都在開心的騙着她,她也樂見其成繼續自欺欺人。
一輪紅日躍出雲層,雨聲漸止,一笑公子自檐廊款款走來,望着枕着淡淡憂愁睡去的容顏,輕輕的爲她蓋上絲絨薄毯。
黃昏的橘色漸濃,清風入廂,小葉紫檀而成的搖椅輕輕搖曳,夢鏡虛散,今朝自夢中緩緩醒來。右手輕動察覺異樣,她明明記得……有誰來過了?
茫然回首,右手邊的美人榻上靜臥着一個白衣人影,他睜開幽深冷清的眸子,波瀾不興地看着她。被瞧着不自在了她硬是轉着眼珠子也不去與他對視,這人此時的眼神必定是十分熱烈,她惹不起。
“有一事我要同你說。”他突然正色道,語氣有些平日對外的公式化。
今朝暗自驚心,怕是今日之事於她有關,而且還不輕,不得不轉過臉,凝視着身後幽清的眸子:“與我有關?”
“嗯,今日老二來信,武林城慕容諜病逝。”冰晶琉璃的雙瞳暗如黑墨,語氣冷漠適宜。
她上下思索了下覺得實在沒必要告訴她,嘴上只得敷衍道:“哦,那又幹我
何事。”
一笑公子在風中咳嗽一聲,道:“我以爲你至少會,必竟是他害得你……。”
“那些都是命中註定的事,他只不過偏偏當了那個推動歷史的人物,我又何必怪他。”
“他的殯禮我必須出場,我想帶你一塊同行。”他看了了一眼天色後又補充道:“將你一人留在莊裡不放心。”
她嚥住已到嘴邊的話又咽回去,換了另一句又重新開口:“他也會出現?”
一笑公子雙眸烏黑清冷,突然瞳仁一沉,直起身子冷漠道:“你倒是隻在意他一個。”
今朝聞言不動聲色,堪堪掃視一圈風景湊近他的身子輕輕的笑開:“我只是想知道在這樣的日子他是不是會回來,沒有別的意思。”
“哦?可依我估計他或許不會來,因爲就算他想來他那個教主也不會放過他。”
“那好,我去,什麼時候動身?”
“明日一早,三日後入殮發喪。”一笑公子依舊溼潤淡薄,今日的話題不是很令他開心。
今朝聽完只是理理衣襟悠悠的轉身負手離去,行到門框處又轉頭而笑:“我肚子餓了去找點東西吃,你要一起嗎?”
聞言他冷漠雙眸瞬間不移地盯着她的臉龐,神色微變,快速移動身形暖言道:“好!”
風吹動窗簾款款翩飛,狹窄的空間內氤氳着沉香的餘韻,馬車行在不平的土地上搖晃不停,今朝枕在一笑公子的肩上輕輕入睡。這樣的情形有些恍如隔世,同是坐馬車,先前她躺着進出,現在卻能自由活動,他的目光略帶隱藏地探尋着她紅潤的臉色。
那日她面色蒼白的醒來,幾縷沾溼的頭髮貼在面額,明明還是渾沌的眼神顯得有些幽深冷澈,口中卻頗有些吃力地說着些不痛不癢的絕別。
一入城門鋪天蓋地的素白黑色印入眼瞼,全城的人都在沉悼這位偉大的英名神武的盟主仙逝。這一刻她領悟一個真理:一個人一輩子成功不成功就得看他的追悼會。
高門庭宅前白色燈籠高掛,從門延伸至牆外的各色花圈已經編排不下,低沉的奏樂聲混着隱約的哭靈聲震人心肺。一個早該死去的人如今活生生的站在一個本不該死的人的葬禮上,你要她做何感想?一笑公子看出她的緊張,牽過她的右手往裡帶去,這樣的場景太過詭異,這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詞。
慕容山莊落於武林城最中心,在一片普通住宅區裡顯得有些突兀巍峨,院內全部依宮廷樣式建築,回形直廊緊緊迂迴相連。只是就算他再宏偉再漂亮比起閒人莊還是遜色幾分,總結來說就是一個比一個敗家。
這是她第二次來慕容山莊,但早已物事人非,二年前是參加一個人的壽禮,如今卻是
參加一個人的葬禮,不可不說是世事無常。不過真是應了她那句話:一個人壽禮尚且如此擺闊,要是命薄承受不起就容易早夭,果不其然,才未過三年就已仙去,不是命薄還有啥?
這點她必須解釋一下,這事可與她沒有半點瓜葛,唯一可道的就是她有着一張天生的烏鴉嘴……
一笑公子上前去寒喧,她一個人無所適從的安靜得立於院內的中間迴廊上,青理大石相鋪而成的大道,默默地對着滿院的黑綢白幡。兩旁的僕人皆是面無表情的相對而立,素色的布衣,亮白的腰帶,女生髮間還統一別個映白小花。主堂內唱禮的管家高聲傳來,一笑公子正冷漠着和他們交談着什麼。
相隔數米,但還是不難認出那就是二年前剛奪桂冠的慕容長庭,修長硬冷的輪廓,無論外在還是內在的氣質都承襲了他父親慕容諜,毫釐不差,和他兄長相差甚遠。如果再老幾十歲她一定會以爲是慕容諜在世。
他似乎察覺有人在注視便突然轉了頭看向她所有的位置,一笑公子擡手向今朝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既然來了總是要面對,今朝小心上前,瞄了瞄眼前的粗布麻衣男子,眼神犀利。她堅信沒有人可以認出他,他老爹不能,他更不可能,何況他們當時根本就沒正面接觸過幾次。
“這位就是醉仙子吧!”慕容長庭簡單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黃衣女子,相貌平平,氣質倒和一笑公子有幾分相似,有種拒人之態。
今朝聞言差點撲地,幸虧這幾年被一笑公子已經訓練到一種境界……這醉仙子還真是雷人。
“盟主叫我今朝就好,仙子二字愧不敢當。”她羞色低頭,怕自己稍有不忍就抽動嘴角。
“仙子就莫謙虛了,如今天下人皆知閒人莊大公子表妹醉仙子乃一笑公子未婚妻。”慕容長庭淡淡陳述。
雖然早有心裡準備,但今天突然被人直言聞出還是有些瘁不及防,感覺到手上的力量又緊了幾分不得不扯出一抹乾笑以配合一下氣氛。這一笑公子未過門的媳婦不好當啊,在世人的面前一定要學會一笑公子同樣的本領,那就是要會演,而且要不露破綻的演,當笑時則笑,當哭時則哭。
“哥哥,一笑公子也來拉!這位是……”一道輕柔的聲音突然插(進)。
“這是閒人莊的醉仙子。”慕容長庭開口介紹,今朝再次忍得一肚鮮血,來人素錦白衣的美女正是慕容家的千金慕容青庭,在我印象中她一直是個活潑可愛的小蜻蜓。
可如今,她一雙泛紅核桃眼隱含淚水,腦後低低盤起的髮髻,原來兩年不見她早已嫁作人婦。哎,歲月催人老,旁邊那位清秀青年正是她的如意郎君,當初差點被萬飛豔拐走的橫山派青年謝凌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