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嘴上自然應道,渾然感覺不出不對之處。
“這裡夜黑風大,小姐身子不好還是早些回營地歇息吧!”
“嗯,嗯?”我驚覺影子早已不在身邊,可剛剛那聲音……猛然擡起目光。
夜晚的山林一片昏暗,隱約可見俊秀的男人身形就在背光處的十步外,如果不是熟悉的身形已經看了五年之年,我幾乎不敢確定眼前出現的人究竟是不是幻覺。
“影子?”我不敢確定眼前的景相,只當自己還在神遊。
“嗯。”他輕步走過來,從一片陰影中緩緩顯出身形,月光灑在他的紅衣上,一如既往的邪魅。
我皺着眉頭,目光落在腳邊,對着映有月輝的湖泊若有所思。他走過來敲了我一下腦殼:“小姐在想什麼?”
“想這個夢什麼時候醒。”
忽地,他扯住我的頭髮向後拉扯,我捂住發緊的地方直嚷着告疼,卻見他在一邊輕笑:“疼嗎?”
“疼,當然疼,不然讓我扯你試試。”我摸着頭皮齜牙咧嘴。
“還是做夢不?”
“唔,難道不是做夢嗎?那你今晚怎麼會出現在這,不應該在遙遠的江湖城當你的慕容山莊大少爺嗎?”我疑惑道。
感覺他的視線一瞟,我不禁往遠處望去,只見那樹林間若隱若現的有個身影在晃動,我撇撇嘴不去理會。
“我不放心你,所以特地趕過來看一看,那個是我二弟慕容長庭。”他順着我的目光望向遠處解釋道。
聽他現在的語氣,可能已經知道某些不該知道的事,現在這樣匆匆趕來肯定讓慕容諜不安,所以纔派了這麼一個二貨來隨時監視加彙報吧。
“這是我在老道那買的平安符你拿去,且不管他究竟靈不靈,放着總沒什麼壞處。”突然他不知從哪掏出一個黃色的所謂平安符給我。
我糾結的看着那張黃紙爲底寫有紅色硃砂小字的三角符一陣迷茫:“你問哪個老道買的?被騙去幾兩銀子?”
“……就當初給你算過命的傢伙,我去找他時還嚇得不輕。”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你真是無聊,竟無趣到這種程度還去找那個神棍,這些銀子還不如折現給我好些。”
不解風情,俗不可耐,喜怒無常,這十二個在字是對我的全部概括。
“花錢買個心安,你就別嘮叨了,看在我千里送符禮輕情意重的份上就收下吧。”他繞到我身前將我扶起:“回去吧,吹了這麼久的夜風,手都涼透了。”
就這樣他順勢牽過我的手,將我的小手溫暖的包裹其中。由於一下又多出了兩人,我一路糾結着想該如何安頓纔好。沒想還未到營地就已看到多出的兩頂白色帳篷,看來一笑公子早已知情,階塵看到我與影子一起牽手回來也沒表示一點震驚,只是似乎有些不開心。看來我又成凹凸曼了,淚牛滿面。
掀天帳篷簾子,正準備鑽進去時發現一座人像,我細眯着眼辨認了半天,這夜盲症似乎越來越嚴重了。我指指那個正面樹思過的萬飛豔,轉頭問影子:“你把她順路也帶過來了?”
影子點點頭,深知我當初留她下來只是想小小懲戒一下她,並無殺意。我捂着嘴衝她那僵直的背影偷笑:“你乾的好事?”
他把頭垂的更低了,這一路過來,萬飛豔可沒少鬧騰,一直纏着他……
我盯着萬飛豔,再看影子,笑的相當猥瑣,忍了這麼多年,她終是找着機會對影子下手。只是沒想到少了一個我,
卻多出一個慕容小二。從萬飛豔身上收回目光時,不小心順路撇到那個清冷的男子身上看,可能察覺我在看他,他忽地張眼,那俊眸竟是澄瑩如水,我心頭猛得一跳連忙撇開視線,一頭鑽進帳子。影子僵持在帳外,正猶豫不下時,我撇撇頭示意:“進來吧。”
他後腳跟進,惹得帳外那個慕容二公子強烈的不滿,反觀一笑公子之態卻似習以爲常。在聖人面前他不敢造次,只得鑽進另一頂帳篷內休息。我癱軟的臥倒在地鋪,影子取來備好的薄毯蓋在我的身上。
他規矩盤腿而坐並沒有與我同榻而眠,以前是沒有辦法,如今這樣的身份已算是越了禮節。
我閉上眼眸不去多想,腦子卻總不受控制閃過一笑公子那明明無潭的黑眸,卻在最近總散發着動人的光彩。今晚的心情很複雜,影子突然出現,千里迢迢爲我送護身符,卻絕不是簡簡單單表面上這麼簡單。
“小姐睡不着嗎?”影子了見我翻來覆去的響個不停,嚴重影響到他的打坐入定。
我一聽,直覺感覺哪裡不對,於是糾正他:“現下你已經不是血日教的人了,若是再喊我小姐,恐怕不妥了。”
影子沒有再說話,喊了五年,早已形成一種習慣。
“你覺得萬飛豔這人怎麼樣?”我閉着眼心不在焉道。
影子一愣,沒想到我會把話題扯到他頭上,吱吱唔唔的說:“胸大無腦,行爲放蕩,不知檢點。”
胸大無腦,咳,真是一語道破,我笑:“她是放蕩了點,但本性不壞,很多事都是形勢所逼。在瘋教主的英明領導下,左右護法一個過於放蕩不羈,一個過於膽小怕事,哎!她越是放蕩,越是證明她內心的空虛,我們其實都是受害者,都是可憐人。”
“所以?她三番五次想要制於你死地,你都不計較?”
閉上眼睛,又睜開,盯着空洞帳篷頂端,我和萬飛豔,那是一輩子結下的樑子。
“你喜歡她嗎?”
“怎麼可能。”影子訝道,沒想到我會如此一問,狹小的空間裡,細微的聲音都能被放大,所以我聽到他明顯的呼吸一滯,隨後恢復正常:“那小姐你呢,你喜歡他嗎?”
“誰?”我直覺反應,第一反應是萬飛豔。
“一笑公子。”
“爲什麼你會這麼問。”我不解,同樣影子也不明白爲什麼我會將他和萬飛豔扯到一塊。
“我以爲像他這樣的男子,是人見着他都會着迷。”這聲音帶着點嘟囔的意味,且帶着微微的酸氣。
我樂的開心,嘲笑他:“我以爲,像她這樣的女子,是男人見了都會爲她着迷。”
“……”
“那小姐,你不喜歡一笑公子?”影子突然問。
“我?一笑公子?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一正一邪,一個是天上飄的神,一個是地上攤的爛泥,怎麼配。我與他的關係,正確來說連個朋友都算不上,僅是萍水相逢,一報還一報。此等上仙,豈是我這種凡夫俗子能遐想的,只有萬飛豔和千飄然那種有姿本的人才有心情乾的事。”
“我還以爲……”
“呵,那你呢,喜歡什麼樣的女子?”我反問。
他盯着我看,幸好帳內光線昏暗,讓人看不清表情,只聽到他強裝沒有語氣的說:“我喜歡的……我以爲你知道。”
氣氛一時變的有的尷尬暖昧,這是敏感話題,我直接閉上眼打算逃避問題,翻了個身右手墊着後腦勺閒閒的問:“你可知道一笑公
子那個玉佩到底有什麼……呃,就是有什麼特殊含義嗎?”總感覺他們有事情瞞着我。
“他沒有告訴你嗎?”影子突然驚奇的問。
“沒有。”我皺了皺眉頭,感覺更加的困惑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告訴你,萬一他還另做打算。”影子低沉了聲音摸出腰間的玉笛仔細的擦拭。
“好吧,算你們有種,改天我自己問去。將來有何什麼打算,是回家娶妻生子還是打拼事業?”我又翻了個身,更加了無睡意。
“……你希望我怎麼樣?”他突然睨斜着視線看我,可惜我上下眼皮依舊沒有分開的意思。
“你愛怎麼着就怎麼着,我管不着,只要記得到時寄張喜帖過來,我一定送份大禮給你。”一想到這個我就氣嘟着個雙脣來表示內心的不明情緒,就像一個家長突然想到自己的兒子娶了媳婦忘了娘。
“好的,到時我一定不忘通知你。”他突然心情頗好的玩弄笛端懸掛着的扇墜。
我哼的一聲閉上雙眼,不去理他,以爲他不再說話卻又聽到不自然的聲音:“小姐,其實我……”
“其實什麼?”
“其實,我,已經知道……”。影子突然斷斷續續的話,讓驚醒他可能要說的話,急忙阻止:“別說了,有些話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
“都已經過去了。”初夏的夜裡帶點燥熱,但空氣中卻有一分溼意,看來明天大概有場雷雨要下。想起他那張永遠帶着銀色面具的臉龐,卻始終無法和現在那張同樣傾倒衆生的臉重合在一塊。
他想說什麼,說自己知道了真相,其實我並沒有害過他的弟兄。還是說他終於明白我的心意,發現自己也喜歡上我了?諾不輕信,故人不負我;諾不輕許,故我不負人。我深知這句話的含義,所以從未向他真的要求過什麼。
用手蓋住開始懦弱的眼睛,有些頭疼的哀道:“某些人有些東西,它只是一種“當時的情緒”,如果對方錯將這份情緒當做長遠的依賴,是本身的幼稚。這世界很大,轉角有就愛,你走了,我還是可以生存!”
“你恨我吧?”他低頭,知道自己那些日子裡錯的離譜。
恨或者不恨,卡在心尖上居然一個字都發不出:“影子……有一點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們之間沒有誰對不起誰。你說你錯了,其實一開始就是我錯了。我不該這麼自私的要你留下來陪我受人白眼,害你差點父子反目,害你母親含恨而終……真正應該說對不起你的人是我,真正應該說恨的人是你。”
捂住陣陣疼痛的心口,他大概也覺得難受,撫着額頭一遍遍的嘆息:“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其實你打一開始就不信我,這些年你身在曹營心在漢,一面幫我,一面防備我。從你在斷魂林發現白骨的時候就已經認定了我是兇手,所以你在青田鎮順手問賈什衣要了腐屍毒。我心寒的只是你下手時的決絕,哪怕只是多猶豫一秒,我也就認了。其實你一開始就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我又怎會不允,只因你從未信過我。”有些話明明可以不用說的,可是我偏偏控制不住自己要吐出來傷人己。
他沉默的低頭不發一語,我冷靜的說完最後的話:“你瞧,今個你又犯傻了,這一趟你不該來,死在他們手上總好過死在最親近的人手上。你將我送到落日峰就回去吧,以後……也不要再來了,不要再回血日教,不要來找我。”我一直都是冷情的人,以前早就有發覺,時到現在我才瞭解自己究竟冷到了什麼程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