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辭行

萬曆二十九年的十月初十,神宗皇帝朱翊鈞終於下旨,冊封大皇子朱常洛爲太子,並同時冊封三皇子朱常洵爲福王,五皇子朱常浩爲瑞王,六皇子朱常潤爲惠王,七皇子朱常瀛爲桂端王,並各自冊封了封地。

按照朝廷的慣例,自封王的聖旨下達之日起三日內,各位王爺需馬上離京前往封地,朱常洛一一設筵爲各位皇弟餞行,於城門口依次送走了自己的五皇弟、六皇弟和七皇弟,而唯有三皇弟福王朱常洵,卻被皇帝特意下了恩旨,留在了京都。

而集萬千寵愛在一身的鄭貴妃卻在聖旨下達的那一日起便纏綿病榻月餘之久。

一轉眼間,一向熱鬧的京都因幾位王爺的出京變成相對冷清了起來。

十月十三日一早,蘭漪隨同朱常洵一起去送了瑞王、惠王和桂端王,對於瑞王朱常浩她是十分討厭的,他那樣對立蝶,她是如何都看不過眼的,只是現在殘了左臂,且又爲皇帝厭憎,說是封王只怕是與流放無異,更聽說其母妃周端妃爲了此事整整哭了一夜,想到這裡,蘭漪倒也覺得他有幾分可憐之處。

而惠王朱常潤是一個酷愛讀書的年輕人,桂端王朱常瀛卻是一個病秧子,加之他二人的母妃早喪,蘭漪倒是對他二人頗有些憐惜,只是京中之事也並不安寧,再加上他們並不得寵,居於宮中只怕也得不到太多的體面,或許,他們去了封地日子會好過些也不一定。

馬車緩行回府,到了府門口,朱常洵細心地攙扶着蘭漪下了馬車,蘭漪站在府門口,仰頭望着曾經的“三皇子府”的牌匾已經換成了“福王府”的字樣,倘若這一次,她也能隨了朱常洵離開京都這是非之地該有多好,只是可惜終不能夠罷,想到這裡,蘭漪不由得暗自嘆了一口氣。

才入了府,便見阿錦前來通報說:“啓稟王爺王妃,‘猗蘭園’中的那位姑娘說身子已經大好了,想要向王爺和王妃辭行。”阿錦一路都按朱常洵的授意在辦事,自然是知道立蝶的身份,只是在這裡卻扮作不知道般絲毫不提。

蘭漪點了點頭,知道立蝶已從皇室除名,再加上朱常浩也已離京,只要日後不再碰到,就絕不會有什麼危險,如今,也是該讓她與立鷹二人“天高任鳥飛”了。

蘭漪扭頭望了望朱常洵,朱常洵知她心意,於是便道:“感覺累不累?若是累的話,先歇一會兒我們再去送他們。”

蘭漪說道:“我不累,只是一來爲立鷹立蝶終可以在一起而感到高興,一來卻又爲他們即將離開而感到難過。”

朱常洵握住她的手道:“不要難過,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蘭漪轉身遂道:“走吧,去送送他們。”

離別的話語訴了一遍又一遍,蘭漪在眼見到立鷹立蝶二人十指相握的那一刻也不禁感動得熱淚盈眶,她很高興,二人歷盡艱難,終於能夠有美滿收場。

而立鷹立蝶則也一再叮囑她小心身體,多注意飲食,對於朱常洵,雖然這次救出立蝶都是他的功勞,但念及以往他對蘭漪的辜負,最多也只能算是功過相抵,立鷹雖沒有對他惡語相向,卻也熱絡不起來,朱常洵也並不以爲意。

立蝶爲多謝朱常洵與蘭漪的相救之恩,便親自下廚房說要置辦一桌酒筵,蘭漪拗不過她,便由得她去了。

眼見得立鷹一人落了單,蘭漪於是問及二人以後的去向,立鷹回答說自是先去江南見見寧大哥他們,然後讓寧不歸爲他二人主婚,再就帶了立蝶四處去遊玩一下,看她想去哪裡便去哪裡,說罷,立鷹長嘆一口氣道:“畢竟立蝶她這些日子過得太苦了,我想要好好地補償她。”

蘭漪於是問道:“立鷹,你果然是好樣的!立蝶的事情,你全沒放在心上,以後你們一定會很幸福的。”

立鷹笑道:“其實立蝶心裡還有些彆扭,總覺得自己失了貞,配不上我,但其實我最是明白她的爲人,我只是覺得很心疼她,小姐,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一心一意地對待立蝶的。”

蘭漪於是點頭道:“嗯,我相信你立鷹,縱使立蝶現在心裡還有一些陰影,但我相信你也一定會替她驅走這些陰影的。”

立鷹也笑道:“我也相信我能夠做到。”

看到立鷹那樣真摯而爽朗的笑聲,蘭漪也覺得十分地愉悅,而朱常洵坐在蘭漪的一邊,聽到她與立鷹的一番交談,心底深處也被她們的這種友情所感染。

蘭漪藉口說去看看立蝶的飯菜做得怎樣,單獨去了廚房,卻見立蝶正一個人忙得不亦樂乎,蘭漪笑道:“立蝶,你可越來越象是個賢妻良母了,以後立鷹娶了你,可是有福了。”

立蝶臉紅了下,臉上掛着淺淺的笑,遲疑了一下於是問道:“小姐,你覺得我和立鷹在一起會幸福嗎?”

蘭漪笑着點頭道:“會。怎麼不會?你要對他有信心,也要對自己有信心,以前的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的,只要向着前面看,二人齊心協力,前路會越來越好的。”

立蝶咬緊了下脣,半晌方道:“可是小姐,我以前、以前那樣,立鷹他會在意嗎?”

蘭漪說道:“你放心,立鷹不會在意的,倘若他在意,倘若他把你這樣一顆金子般的心丟掉,那麼他便配不上你的深情。”

“小姐……”立蝶轉身,已經是抱住了蘭漪哭出聲來。

“別哭、別哭,一會兒還要說是我欺負你了。”蘭漪輕拍了立蝶的背安慰她道,見立蝶仍在掉眼淚,她於是說道:“快別哭了,你整個人都倒在我身上,我一個身懷有孕的哪禁受得住啊,快別哭了。”

立蝶知道是蘭漪在安慰她,也漸漸收了淚,卻聽蘭漪說道:“以前哥哥說要爲你們主婚的,現在哥哥去了,立鷹方纔說讓寧大哥爲你們主婚,我有孕在身,是不能夠參加你們的婚禮了,這裡有一雙玉佩就作爲我的禮物了。”說罷,從袖中取出一對鴛鴦玉佩來交到立蝶的手上。

立蝶的心中更是感慨,“小姐,蕭大哥他、他……,小姐,以後可是苦了你了……”一邊說着,心裡更是難過,又險險要落下淚來。

蘭漪低頭望着自己日漸隆起的肚子,拿手覆在上面輕輕摩挲着,說道:“我有了哥哥的孩子,立蝶,其實我很幸福,我覺得哥哥他並沒有離開我,他時時刻刻都在陪伴着我。”

立蝶於是上前擁住她,二人俱是眼中含淚,但心裡、有快樂,也覺得有些悲哀。

蘭漪在眼見得立鷹立蝶二人共乘一騎遠離了她的視線之外,她猶自那樣癡癡地望着,朱常洵上前去輕擁着她問道:“蘭漪,你在想些什麼?”

“我在想,若是有朝一日,我也能夠象立鷹立蝶那般,瀟灑地一騎走紅塵,那該有多好。”蘭漪輕聲說道。

“會有那麼一天的,蘭漪,你若是願意,等你生下孩子後,我便陪你出京,你想去哪裡我們便去哪裡,可好?”朱常洵說道,其實他心裡明白,母妃是不想他離開京都的,否則的話,他封了王便該回自己的封地去了,而不是擁有着“福王”的名號而留在京都,但、爲了蘭漪,他怎麼樣都想試試,他只想她能夠開心、快樂,同時,他也想找回那些失去的時光,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已經失去的時光,是永遠也不可以找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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