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陶然閣,水清淺跟同窗們學習着《詩經》裡的《關雎》篇,小小的腦袋裡掛滿了掛滿了大大問號,等到一篇讀完,她立馬舉起了短短的胳膊,示意夫子自己有問題要問。
“水同學,請講。”歐陽振東看到最令他頭疼的水清淺又舉起了小手,心裡直發毛,這個水清淺總是問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讓他有點招架不住,暗中祈禱着這次她別再問些不着邊的問題了。
“夫子,這上面的註解說道,‘窈窕’的意思是內心、外貌美好的樣子,‘逑’指的是配偶,那就是說心靈和外表都要好的女子,纔是男子理想的配偶。”水清淺說到這裡,歪起了小腦袋,滿臉的疑惑,又問道“可是如果有這麼一個女子,她德才兼備,蕙質蘭心,但是卻長得不漂亮,那她是不是就不配成爲男子的良配了呢?”
“水同學這個問題提得很好。”歐陽振東聽聞放下心來,還好,這次的問題比較靠譜,他捋捋鬍鬚,放下書本走到了水清淺面前解釋道,“這裡的‘窈窕’更側重女子內心的美好,有一句古話說得好‘相由心生’,意思是一個人的面相源自於他的內心,如果他內心美好,那他的面相也會變得好看,如果他心中充滿了邪惡,那他看起來就會面目可憎。同樣的意思,一個女子的內在品德美好,修養氣質高尚,那她即使長得不漂亮,也會讓人感覺到她的心靈美好,蕙質蘭心的,這樣的女子纔是男子真正的良配。”
“哦,夫子我明白了,但是我還有一個問題。”水清淺又歪起了小腦袋,趁機問道,“我們時常聽到的‘狐狸精’,據說她們長得非常的好看,按照‘相由心生’的說法,她們應該是內心、外貌都美好的人啊,按理說她們纔是男子的良配,可爲什麼那麼招人痛恨呢?”
果然,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這個小丫頭真不讓人省心。歐陽振東撫了撫額頭,強打精神繼續教育道:“我們所說的‘狐狸精’,她們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整日裡招蜂引蝶,目的是爲了勾引男人,破壞別人的夫妻感情和家庭生活,她們的確長得很漂亮,但這種漂亮源自她們骨子裡的媚態,與我們所說的蕙質蘭心的高雅不是一個層次的,沒有可比性,明白了嗎?”
歐陽振東一口氣解釋這麼多,心裡直打鼓,也不知到水清淺聽沒聽懂,看她一副思考回味的樣子,他又開口了:“這些道理等你長大了,不用夫子教你,你自然也會明白的,現在你還小,就不要一直糾結那些大人的事了,啊?”
“哦。”水清淺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既然是大人們的事,她這個小孩子就不要操心了。
“鐺鐺鐺......”下課的鈴聲及時敲響了,歐陽振東的心裡鬆了一口氣,今天總算是又熬過去了,真不知道這個丫頭的小腦袋瓜裡哪來那麼多的花花腸子。
“今天的文化課就到這,大家先散了吧,下午的詩棋課記得準時到,不要遲到了,下課!”歐陽振東一聲令下,學堂的學生們收拾起書本去吃午飯了。
水清淺走進飯堂,這裡已是人山人海,她來到一個最靠邊的座位處坐了下來,兩個丫鬟打扮的人見到她坐了下來,立馬拿出食盒,爲她擺好了飯菜:“小姐請用。”
“嗯,謝謝兩位姐姐。”水清淺雖然來飯堂,卻是不吃這裡的飯菜的,每天家裡的丫鬟都會爲她準備好午膳送來這裡,節約了她不少時間。
陶然閣內有些學子,中午的時候要回家吃飯的,所以這之間有一個時辰的空閒時段,她通常吃完午飯會去藏書樓轉一轉,蒐羅蒐羅感興趣的書來看,以打發時間。
但是今天——
“兩位姐姐辛苦了,先回吧。”水清淺吃飽了,打發了兩個丫鬟回淼淼涺,轉過頭來對薛剛說道,“薛叔叔,我們去茗品軒轉轉。”她今天不打算去藏書樓了,她突然有點想念茗品軒的茶葉蛋了。
“好,小姐請。”薛剛——星邏帝派給水清淺的暗衛軍統領,緊跟在她身後,帶了兩名家僕穿着的暗衛,隨着水清淺直奔茗品軒而去。
此時的茗品軒內,衆人還在感嘆着水清淺的傳奇事蹟,讚揚聲不絕於耳。
“哼,左右不過一個女娃子,有什麼了不起的?”高傲的童音尖銳地插進來,衆人尋聲看去,只見一位六七歲的小男孩,在一羣家丁的簇擁下,邁着方子步緩緩走進了茗品軒。
男孩梳着雙角辨,身穿寶藍色天蠶絲長袍,腰間一條同色腰帶,上綴品質上乘的翡翠玉,腳上一雙鎦金的小靴子,明晃晃刺激着衆人的雙眼。
如此高調的出場,除了水城都尉澹臺府的小公子澹臺銘,不做第二人選。
澹臺銘面帶嫉妒之色,巡視衆人一番,冷哼道:“自古女子無才便是德,那小妮子縱使再厲害,將來不也是要嫁進夫家,孝敬公婆相夫教子過一輩子,有什麼值得炫耀的?只要我在我爹爹面親說幾句話,定叫她一家子在這水城永無立足之地。”
澹臺銘口中的爹爹,水城都尉澹臺浩,他不是水城中官最大的人,確實最不能招惹的人,只因他背後那強悍的家族後臺。澹臺浩的兄長澹臺皓是滄海帝國的兵部尚書,正二品大臣,他的妹妹澹臺靜貴爲四妃之一的淑妃,育有長公主與四皇子,在後宮的地位不可小覷,大兒子澹臺烈前些年在雲霧城一戰中屢建奇功,從六品先鋒官跨級升爲四品將軍,現在戰王麾下聽配調遣,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更別說家族中大大小小的子弟了,幾乎是遍佈滄海帝國的每一寸土地。
衆人也是有眼力的,看得出這位澹臺銘小公子不喜水清淺小姑娘,遂紛紛識時務地閉上嘴,不再發話,自顧自的品起茶、賞起花來。
若大的茗品軒一派安靜,直到——
“張伯伯,按老樣子,清水加茶葉蛋。”
澹臺銘擡腳,正欲上二樓雅間,忽的門外傳來清脆稚嫩的糯音,飄進了衆人的耳內,那聲音好似幽靜清泉,令人心曠神怡,澹臺銘也被這天籟之音滯留住了上樓的腳步,回頭便看到一個漂亮的小姑娘走進了茗品軒。
水清淺尋到一張空桌,兩歲的小身板費了好大的勁,才爬上了高高的座椅,薛剛在一旁看的甚是無語,不是他袖手旁觀,而是這位小祖宗不讓他幫忙。
“好嘞,小姑娘稍等。”茗品軒的坐堂掌櫃張延庭見水家小姑娘又來吃茶葉蛋了,趕忙熱情的招待起來。
張延庭一般是不會親自招待客人的,但這位水家小姑娘實在是太惹人喜愛了,每次她來,必是親自招待。
“呀,她就是水清淺小姑娘”茗品軒內有人認出了她,驚叫出聲。
一聲驚起千層浪,認識的不認識的,紛紛看向她打量起來。只見小姑娘頭頂兩個小辮子,嬰兒肥的小臉蛋紅撲撲的,一雙黑珍珠似的眼睛伴着長長的眼睫毛,偶爾忽閃一下,小小的鼻子,紅豔豔的小嘴,脖間一條紅色細繩,延沒入鵝黃色的羅裙內。衆人雖看不出這羅裙的材質,卻也曉得這肯定是上品衣料,一雙紅色小靴子不斷地在座椅下晃來晃去的,煞是調皮。
澹臺銘也在打量着水清淺,他忍不住發自內心地讚歎小姑娘的俏皮可愛,但是轉而想到她就是那個叫自己不爽的水清淺,立馬氣不打一處來。
“喂,小妮子,趕緊回家找你娘去,別在外面招搖過市,小小年紀不學好,長大了可怎麼得了?”澹臺銘見水清淺只帶了三名家僕,他仗着自己人多勢衆,故意挑釁。
兩歲的水清淺已然懂了些人情世故,她雖然沒有見過爹爹和孃親,但從每月收到的書信中,也隱約知道他們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一直等着自己,只待她長大就會接她回家,想着想着便入了神。
“喂,說你呢,就是你。”澹臺銘見水清淺不鳥他,心裡更加的不爽,再次大聲強調他說的人就是她。
在這尖銳的聒噪聲中,水清淺終於回過神來,發現了不遠處的小男孩,打量一番,嗯,還行,長得倒是人模人樣的,但是怎麼這麼沒有禮貌?
“你是哪隻?”水清淺眨着漆黑的大眼睛,純真地問道。
噗——
咳——咳——
茗品軒內一片狼藉,衆人實在是忍不住,喝進嘴裡的香茶都被樂的吐了出來,心想頂頂大名的澹臺銘公子,在她眼裡竟然論起“只”來。
“我不是哪隻。”澹臺銘大吼一聲,臉色通紅,顯然是氣極了,喊出這句話之後又覺得有些彆扭,趕緊糾正,“不對,我是哪隻。”
身邊家丁拉了拉他的袖子,澹臺銘總算是反應過來了,一時間惱羞成怒:“來人,給我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綁回澹臺府,我要好好教訓教訓你她!”
“是”澹臺府的家丁接到命令,紛紛朝小小的水清淺撲過去。
茗品軒的衆人也暗自替水清淺可惜,這麼可愛的小姑娘偏偏得罪了澹臺府的人,可惜了,可惜了。
“砰——咚——咣——咔——”
出乎衆人意料的是,柔弱的水清淺小娃娃仍安然地坐在高高的座椅上,而澹臺府的家丁卻是滿地打滾,哀聲連連。
“怎麼回事?”衆人不解。
“不知道啊。”撓撓頭髮,
澹臺銘見府中的家丁莫名其妙得都被打趴下了,畢竟還是幾歲的孩子,在家被父母寵壞了,初次見到這樣的陣勢,嚇傻了眼,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水清淺跳下座椅,來到澹臺銘面前,打算跟他算算總賬,脆脆地開口:“我進來之前,聽到有人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是不是你說的?”
“是......”澹臺銘愣愣的開口。
“哦?那我倒是有一個疑問要請教請教你了。”水清淺“友善”地跟澹臺銘請教着問題,“你既然說‘女子無才便是德’,那同樣的道理,是不是‘女子缺德便是才’了呢?”
“是,吧?”澹臺銘若若的回答,他此刻的腦袋裡還是一團鏽豆。
“我想也是,照你這麼說,我一定是個十分缺德的人了吧?”水清淺繼續問道,一臉的“友好”。
“嗯,是的,吧?”澹臺銘的頭暈乎乎的,還沒回過神來。
許久過後——
水清淺又脆脆的開口:“好吧,我是一個缺德的人。”下定了最終的定論。
茗品軒的衆人聽罷,也有點認同水清淺的說法了,但怎麼都覺得有一股詭異氣氛,卻又說不出那裡不對勁,唯有認同。
在這怪異的氣氛中,衆人又開始品茶聊天了:
“缺德的人,嗯,的確是缺德的人。”
“哈哈哈,水姑娘真知灼見,我等佩服。”
......
茗品軒的氣氛又漸漸地活躍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