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二樓東廂,凌燕北臥室外面的會客廳內,橘黃色的燈光灑在地上,照亮了一塊地皮,落地窗落着紗簾,外面夜色漆黑,三灣島碼頭上的燈光星星點點依稀可見。凌燕北背對着落地窗坐在沙發裡,手中端着小茶杯笑着看着對面的沈青楊,臉上的褶子展開了許多。
“老爺,您吃過藥了?”童伯恭謹地站在旁邊問道。
凌燕北點點頭:“我要跟青楊聊聊天,你回去歇息吧!”
童伯佝僂着身體,臉上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深深地看了一眼沈青楊:“二少爺萬幸歸來可得感謝老爺!我先出去,有什麼吩咐叫我好了!”說罷便輕輕地走出小客廳關嚴了房門。
“青楊啊,傷怎麼樣了?”凌燕北喝着香茶滿面笑容地看着沈青楊:“你曾說過你的皮肉很合的啊,想必這幾天好得差不多了吧?”
“嗯!小傷基本痊癒了,肩膀的傷口才長肉芽,快好了!”
“三灣島這地方氣候溫和,適宜於養傷,我敢保證不出一週你又會生龍活虎!”
沈青楊淺笑:“多謝凌伯父的關照,此番若不是您從中謀劃,說不定又會落入他們的圈套,半條命都撿不回來!”
凌燕北滿意地點點頭:“你只說對了一半啊!沒有那幫兄弟們出生入死地拼殺,縱使我的計謀再完美也不可能完成這樣的任務!記住凌伯的話,你虧欠他們的人情啊!”
沈青楊的心頭一暖,凌燕北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無論從那個角度講,如果不是兄弟們流血犧牲,這次行動不僅不能完成,自己這條命可能就栽在大嶼島了。但若是沒有凌燕北的“暗度陳倉”之計,自己也不會全身而退!
“中海來消息了,老三說白家大小姐已經基本平息了兩島事端,你們的行動痕跡被全部覆蓋,所有證據都被銷燬,告訴你的兄弟們不要擔心就是
!”
這是個好消息!沈青楊知道白露做這種事情已經是輕車熟路了,行內的潛規則而已,但這麼大的事端在三天內便平復了,可見她也是盡心盡力了,回去少不了要感謝一番。
“大小姐做事滴水不漏,估計也是有老爺子的授意,否則這次行動會遲緩很多,至少不會那麼及時的進駐大嶼島!”凌燕北看了一眼沈青楊:“老爺子的手段還是那麼老辣!”
“凌伯父,這次行動我也收穫頗多,誅殺鬼影覆滅了鬼影堂,重創了天堂公司的精英保鏢,破壞了四地忍者的計劃,至少暫緩了危機的發生,爭取了不少時間,但疑問更多,堵在我心裡實在是理不清啊!”沈青楊凝重地看了一眼凌燕北,說話要講究藝術,諸如找到徐青松之類的事情就此掠過,那是私事而已。
“這些我都知道,你的疑問也是我所想啊!英田介老鬼的遠山計劃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他們完成了第二步,但接下來究竟是什麼,誰都無法知曉!”凌燕北收斂了笑容:“青楊,你怎麼看英田老鬼的計劃?”
沈青楊思索了片刻,正如凌燕北所言,“遠山計劃”可謂是龐大複雜讓人難以捉摸,凌燕北說計劃已經完成了兩步,不知道是怎麼劃分的,更無從知曉第三步是什麼,憑空猜測不足取,至少應該找到證據,判斷起來才更準確些。
“遠山計劃的第一步是劫牢反獄救出石原太郎,英田介的手段實在是高明,藉機打壓中海的華人勢力和那些官場上的人,大有敲山震虎之感!”沈青楊喝口熱茶潤了潤喉嚨:“第二步計劃應該是掃平中海周邊勢力,遠山堂和鬼影堂的覆滅便是其計劃的一部分,縱使國際刑警組織抄了他的老巢,這步計劃完成得也實在漂亮!”
凌燕北點點頭:“清除了鬼影,掃滅鬼影堂,掌控天堂公司,把遠山船隊據爲己有,還滅了口!”
沈青楊驚異道:“您是說遠山文雄?他是鬼影殺的!”
“借刀殺人而已!英田老狗的一貫做法,此爲連環之計,借鬼影之手殺了遠山,又借你的手除掉了鬼影,這點我看得十分明白!”凌燕北不屑地笑道:“這種手段老鬼玩得爐火純青,無人能及,而能看出來的沒有幾個,老爺子是第一個看出來的,所以才用了暗度陳倉之計,把你給套出來
!”
沈青楊心裡是唏噓不已!什麼人才是高手?那些整天叫嚷着殺人無算之輩不是高人,比如自己,雖然當了那麼多年的武警,又在非洲當了三年傭兵,自恃經歷過許多陰謀算計,但若是真正的設計暗算別人,手段還是太單一,而且沒有勝算把握。
“凌伯父,您和爺爺都是不世纔出的高人,英田介也應該算一個!我料想他是不會死在花谷別墅的,應該又玩了什麼詭計纔是。”
“嗯!這些陰謀都是別人玩爛了的,我們不過是借來用用。你方纔說有不少疑問?說說看,或許我會爲你釋疑也說不定的!”沈青楊的幾句話讓凌燕北很是受用,臉上的笑容更濃郁了一些。
沈青楊揉捏了一下肩膀,整理着思路,有些事情是不能說的,要有所保留,做到心裡有數,但有些事情一定要說,取得凌燕北的信任,然後才能順利地完成下一步任務。
“凌伯父,我有一個想法想跟您交流一下,其實英田介的遠山計劃早就開始實施了,只是你我不知道而已!”沈青楊考慮事情極爲全面,尤其是英田老鬼策劃的遠山計劃,更要從全局考慮這個問題,因爲證據是握在自己的手裡的,別人鐵定不會知道!
“哦?”凌燕北有些驚詫,低頭沉吟半刻,卻想不出沈青楊所說的是什麼意思:“青楊,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事情?”
“嗯!有證據表明遠山計劃在半年前就已經開始實施,不是劫牢反獄這件事,而是發生在非洲尼日利亞的班布森林,目的是斬草除根!”沈青楊又回想起那場讓勇士隊全軍覆沒的大血戰,可疑之處實在太多,尤其是在尾嶼遇見了傭兵勇士隊的管理者拉索爾,這種疑慮便始終在心頭縈繞,事情似乎就要浮出水面,只差人證!凌燕北凝重地盯着沈青楊:“繼續說!”“三個多月前,我和陳晨所在的傭兵隊接到一個奇怪的任務,六十九人的傭兵隊要救助三百七十六人的難民撤退,面對的是現代化武器成規模建制的上千人的反政府武裝!而我們的任務是掩護m過海軍陸戰隊和f國外籍兵團“格萊爾”作戰羣,抵抗了二十九個小時後終於完成了任務,但結果可想而知,傭兵隊全軍覆沒,我所在的血魂戰隊僅僅我一人生還!”沈青楊的聲音有些顫抖,一想起那場慘烈的戰鬥他的心就會滴血,就會激動,就會不由自主地切齒!
沉默,良久。
“在尾嶼我獲得了最新線索,遠山堂血案的元兇就是三個傭兵,還有鬼影
!所以我懷疑英田介的遠山計劃在半年前便已經開始實施,目標是我和陳晨!”
凌燕北不安地點點頭,這是老爺子最擔心的,兩個孩子果然遭了毒手!但卻沒有想到他會判斷出來,有理有據,任誰都會相信。
“那……陳晨是否有生還的可能?”凌燕北的嗓子有些發乾,蒼老的聲音強自從喉嚨裡擠出來一般。他關心的並不是陳晨,而是申君慈的兒子——不是面前的血影!
沈青楊擦了一下眼角搖搖頭,淚已經悄無聲息地流下來:“我只找到了兄弟們的屍體,還有殘屍,他……已經死了!”
凌燕北似乎老了十幾歲一般,褶子臉蹦了蹦,欲言又止。人最痛苦的是不能揭穿自己看到的事實,更不能說出自己的心裡話!隱忍和寬容其實是老天給人的兩種高貴的品質,只有隱忍的人才會等到成功的機會,也只有善於寬容的人才有可能成功。凌燕北顯然是精於此道,雖然有些震驚,但還是忍而不發。
“你判斷的對,遠山計劃早已經實施了,而且在我們誰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發生的,就像他們劫牢反獄那樣,聲東擊西,讓人防不勝防!”
沈青楊擦了一下眼睛:“所以請凌伯父給我釋疑,我要從中辨別誰是誰非,誰好誰壞,誰敵誰友!只有恩怨分明瞭我才能給申二爺報仇雪恨!給陳晨兄弟討回公道!”
“青楊,正如我方纔所說的,你的疑問就是我的疑問,我所知道的會全無保留地告訴你!”凌燕北咬了咬牙,血影的所作所爲跟自己當年是何其相似,如果不是跟君慈有了約定,自己也不會堅守在荒島數年,更不會任由那些宵小之輩肆意欺凌!
“爺爺臨行之前曾經跟我說起過一句話,我的任務是找三個人:一是聰明的蠢人,而是活着的死人,三是鬼!他們都是誰?我想知道您的想法!”
凌燕北一愣,渾濁的老眼看着沈青楊,陳倫的這句話是是而非,但殺傷力實在是太大!當年申君慈明知道鬼盜叟靠不住,還盡力拉攏他入盟,最後導致慘敗,他是聰明的蠢人,但能當着血影的面說嗎?古礦一戰,自己的兄弟血染黃沙,僅憑一時的魯莽和所謂的豪氣便葬送了那麼多的生命,這麼多年來都不能釋懷,死的人該是我,贖罪都不可能!難道我凌燕北不是活着的死人?!“鬼”更不用說,日本人
!!
這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凌燕北落寞地嘆息一聲:老爺子纔是隱士高人啊!
沈青楊閱人無數,凌燕北的表現已經說明了問題:他難以啓齒!
“凌伯父,就眼下的形勢而言,我知道的三個人都符合爺爺的答案!”沈青楊的眼睛變得猩紅,不是方纔流淚所致,而是給氣的。雖然自己的判斷力和心機都有限,但縱觀全局,能夠“勝任”老爺子所說的條件的人比比皆是,但自己所最關心的卻只有三人:徐青松、我、日本人!
“青楊,仇恨之事難以釋懷,我可以告訴你,我就是那個活着的死人!”
敢於直面現實的人不僅僅需要勇氣,更需要智慧。凌燕北的回答在沈青楊的預料之內。
“到中海三個月來,我經歷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但直到現在我才認定有三個人最符合爺爺的問題要求!第一個人應該是徐青松,他追隨二爺多年,心裡想着報仇,也付諸了行動,效仿二爺實施連橫之術,卻沒有找對合作者。他聯合鬼影和地之忍者,壯大自己的勢力,卻付出了慘痛代價,他是聰明的蠢人!”
凌燕北點點頭,徐青松的性格跟申君慈差不多,能夠隱忍,也夠寬容,愛好讀書,卻是非不分,敵我不明!
“第三個問題很複雜,任何人都符合爺爺所提出的條件,每個人的心裡都有屬於自己的空間,但放到中海目前的形勢上,只有一種人才最符合——就是黑龍幫的日本人!英田介執行遠山計劃,玩弄陰謀詭計,殺人無算,連遠山文雄之流都不能倖免,只有鬼才能做得出來!”
“你說的對!”凌燕北對於沈青楊的分析實在是匪夷所思,跟自己想的如出一轍。
“第二個人是我!”沈青楊苦笑着搖搖頭:“在非洲征戰的兄弟們死得不明不白,始終以爲傭兵的血是爲了金錢而流的,死得其所,縱使我使勁渾身解數完成了那個該死的任務,卻丟掉了兄弟們的生命,苟活於世而已!”活着的死人!沈青楊的確有些激動,當初的想法是辦完中海的事情後就回非洲給兄弟們報仇,把那幫反政府武裝都他媽的幹掉,現在響起來簡直是大錯特錯,甚至連真正的敵人都不知道是誰,還空談什麼報仇?!沈青楊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凌燕北,他在沉思,似乎被自己的話題給吸引住了,這纔是自己所最需要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