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視線從荒州挪開,轉移到繁華喧鬧的中州。
臘月二十九,晨。
明日便是大年三十。
這是大周王朝境內無數黎民期盼已久的節日。
新年來到,舊事過去。
冬陽和煦,陽光暖人。
在呂光反出百草園後,這個素有天下第一修真宗門的巨擎大派,便變得有些令人琢磨不透。
如今園中的弟子,都已甚少外出。
劍無涯和虛若谷自臘月初八那日以後,就再也不曾在衆弟子眼前現過身。而今只是六大園主共同協理百草園諸般事務。
就連那在園內位高權重的風陵真人,都已很久沒有出現。
今年無疑是百草園近百年最爲風雨飄搖的一年,絳珠仙草的遺失,令得虛若谷發出了雷霆之怒。
園中弟子對此事知之甚深,故而都老實謹慎的專心修真煉氣,不敢再像往常那樣,耀武揚威的離開山門。
可樹欲靜卻風不止。
接連幾日,從安南侯國都傳回了有關呂光的消息。
“聽說那呂光已修成了鬼仙!道術高深莫測,一個念頭,就把鍾氏一族的麒麟子給殺掉了。”
“你的消息也太落後了,我又聽說,呂光在安南侯國斬殺了七大妖仙之一的金蟾仙童!就是那隻上古靈獸,三足金蟾!”
“對對,此事我也略有耳聞。”
“嘿嘿,不過嘛…想來呂光的好日子快要到頭了,聽聞靖道司已派了許多高手,趕往荒州,這一次吶…嘖嘖,呂光和那條白蛇,估計就得死無葬身之地了。”
三三兩兩的內園弟子,聚集在一處,低聲談論着。諸如此類的議論之聲,總是會每隔一段時間,就從百草園的某個角落裡升起。
百草廳。
虛若谷面無表情的仰首望着天際的浮雲。
他的身後慢慢走來一個人。
一個臉如黑炭的高瘦老者。
虛若谷頭也不回的道:“你來了。”
高瘦老者頷首道:“掌門師兄,傳我所爲何事?”
虛若谷凝神道:“你去荒州一趟。”
高瘦老者疑惑道:“無涯師弟不是說會除掉那個呂光嗎?”
虛若谷嘆息道:“他還有其他事要做。如今世間的修真者,都把我百草園當成了一個笑柄,那個名叫的呂光的弟子,無論如何都是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隱匿了數月之久,若是不立刻除去他,世人又會怎樣看待我們百草園?”
高瘦老者猶疑道:“掌門師兄,依我看,此事不能急躁,還得從長計議。‘絳珠仙草’既然已生出靈性,自行開竅聞道,那肯定是找不回來了。”
虛若谷挑了挑眉,略微不悅的說道:“寧師弟,你莫不是怕了?”
高瘦老者點點頭承認道:“師兄,似你我這等修爲境界,越是到這個關鍵時候,就越要惜命。無謂的殺戮和爭鬥,只會置自身於險境。”
他這話說的臉不紅,心不跳,竟像是在給虛若谷講道理一樣。
虛若谷臉色一沉,道:“寧師弟,你不要忘了,爲兄如今還沒有飛離此界。只要我在太虛幻境一天,那百草園的事,就還是由我來做主!”
高瘦老者輕嘆道:“好,那就依師兄之意吧。”
虛若穀神情慢慢緩和下來,微笑道:“修得神魂的鬼仙高手,很難對付,縱使我派遣數百名弟子前去襲殺呂光,也是無濟於事的,還是得元氣真人出手,方是最妥當的。”
高瘦老者躬身道:“遵掌門令。”
虛若谷擺了擺手,淡淡的道:“你即刻啓程前去荒州吧,直接去找鍾無陵,近些日子,他一直都在跟呂光、白鬼打交道。”
高瘦老者道:“明白。”
……
再把目光從暗流涌蕩的百草園移開,放到四季如春的挽春谷。
谷中綠草如茵,花團錦簇。
這裡的確是一處世外桃源,全然不受外界天象的影響,谷內從來都是流溢着一縷縷花香。
現在谷中可算得上是人煙鼎盛。
除了主人白玉京外,還有曲顰兒、曲揚、梅八角、媚兒、農青梅等人在。衆人經過了半個月時間的相處,相互之間,已算是頗爲熟識。
白玉京和農青梅自是不必說,二人神交已久,只是苦於以前沒有機會見面。曲顰兒和媚兒,均是天真無邪的花季少女,兩女倒也比較合得來。
至於曲揚這位道境比較微末的長者,則每天是跟在白玉京與農青梅身後,請教道術的修煉。
只有梅八角經常獨自一人,在谷中漫步遊走。
她性子嫺靜,不喜熱鬧。
在挽春谷的這半個月時光,她偶爾會想起呂光,當然她也聽了曲揚從城裡帶回來的消息。
當她聽到,呂光殺掉金蟾仙童時,她真是不由得爲呂光捏了一把汗。從前的她,是道術高超的鬼仙,自然是十分清楚那隻癩蛤蟆的厲害。
可她萬萬沒有料到,呂光居然是能成功使得金蟾仙童神魂寂滅。
她能想象的到,現在的呂光,其道境該是何等的高深。
清晨,谷中時而有鳥鳴聲響起,像是鵲兒在報喜。
梅八角慢慢走回山洞。
她眼角眉梢亦掛着一絲笑意。
過年。
那麼多年來,她獨自修道,從未體會過人情溫暖。
今年,她卻可以跟這麼多同道中人,一起過年。
她心裡很歡喜。
白玉京坐在洞前的一張藤椅上,正在隨意翻着一本書。
曲顰兒、媚兒則在準備着明夜所需要的吃食。
曲揚在遠處的山林裡,撿着乾柴。
農青梅眯眼看着手裡快要縫製好的繡花鞋,這雙鞋子,是她親手做的,自然是做給媚兒穿的。
梅八角看着眼前的這一切,目中的笑意更濃。
畫面靜美,安然若素。
她微微昂頭,看向西南方的天空,心間忽然浮現出那個身材瘦削的少年,脣角不由泛出一絲笑意。
……
第二天,晌午。
天南海北,五湖四海,大周王朝的每一座城池,每一個村莊,每一戶人家,都開始張貼對聯。
大年三十,舊年的最後一天。
今夜過後,明日便是新年。
儘管天下十九州的人們,在過年時的習俗稍有不同,但共同要做的事,確然不少,比如說貼春聯、吃餃子、放鞭炮、除夕守歲。
正午時分,千家萬戶點燃了準備已久的爆竹。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荒州。
荒州,巫浪城,今天比春日還要溫暖幾分。
只因那朵覆蓋在城池上空很多年很多年的烏雲,在昨日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