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霧繚繞,天宮更顯得出塵飄逸。靈瓏仙子甩起水袖,遮擋住隨風襲來的黑煙,臉色一片訝然,不知作何舉動,只能立在原地,擡首向夜空中看着。
砰!
砰砰!!一聲聲震天搶地的炸響,傲然響起,縈繞在天宮上。從烏雲中流淌而下的水柱,逐漸變成涓涓細流;而由山峰間各處水氣匯聚成溪的水流,也是漸而化爲虛無。定神再看,那通身赤紅的幻形龍身,猛地一個神龍擺尾,光影滌盪,轟然炸散,消失於無形。徒留下點點火星,散落在天空下,猶似流星一閃而過。
“嘿嘿,不敢,不敢……”被女娃稱作清風的來人,訕訕笑道,一臉無奈。呂光面容陰厲,沉聲說道:“我不借。”靈瓏仙子與芸兒聞聽此言,全都掩飾不住目中驚訝,露出一片費解之色。怎麼呂光答出此言,難道說他真的跟這突然出現的奇怪二人,有一番過節?
“玉女,你看這大哥哥不肯借給我們呢?”仙童揶揄笑道,拿話語給女娃添堵,頓聲又道,“早就告訴你了,現在不是動嘴的時候。你偏不聽。”
女孩笑容驟停,說變就變,看着清風搖頭晃腦幸災樂禍的模樣,喝道:“閉嘴!”
女孩的頭髮梳成一個牛角,在頭顱正中間,發起怒來,活像是一頭小母牛。
然則她的臉色似是與人間戲子一樣,變換極快。
她轉頭又望向呂光,眼眸清澈,在月光中泛出絲絲漣漪,柔聲道:“大哥哥,你怎知道我要借什麼?不問青紅皁白,就一口拒絕我。讓我好生傷心啊!”
呂光思量之際,暗暗向芸兒使了個眼色,意在讓她向後退去,尋準機會,逃離此地!
這兩個孩童,一男一女,也不曉得是何方妖魔,言語癲瘋,不知所謂。
但他們確確實實就是衝着自己來的,這一點絕不會錯!“敢問閣下是否身屬天宮?”靈瓏仙子微微搖手,也讓芸兒與潘芸一同退後。這天宮掌門在危機來臨之際,還是心有愛護弟子的殷切之意。一唱一和,這兩句話似是一副對聯,好像人間江湖幫派中口對暗號的黑話。
靈瓏仙子道:“那此地的百餘位弟子身不能動,想必也是閣下所爲?”
女孩道:“不是我,是他。”她擡手一指旁邊的仙童,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男孩朗聲笑道:“是我所做!但卻是她讓我乾的。”與女娃動作一致。雙方手指相互指向彼此。
聽完這番話後,呂光有點意外,現在已經大概可以確定,這二人並非是韓家所請來追蹤自己的方外修者。靈瓏仙子聞言一愣,沉聲道:“本真人倒有所不知,何時天宮也是不講道理了?”女孩問道:“此地可是天宮?”
“是!那又如何?”靈瓏仙子反問道。
“他可是從天宮進入巫雲山,一路來到這裡?”女孩再問。
“對。”靈瓏仙子眼神冰冷,掃向站在身後的呂光,若有所思。
“那就不會錯了。我們找的就是這位大哥哥,只不過尋人的手段,對待此間衆人的方法,稍微過激了些。”女娃伶牙俐齒,三兩句就說清前因後果,並且還一副振振有詞的樣子。
仙童附和着點頭,一臉佩服,嘆聲道:“我勸你莫要與她爭論,平日裡,我深有體會,她可是能把死人說成活人的……”
“閉嘴!”女孩童音尖利,頓而怒喝,好似悍妻吵罵自家夫君的場景。仙童一臉無趣,話未說完被別人打斷之後,總是有種鬱結悶氣,積於胸中。
但他絲毫不以爲意,像是早已習慣,也不反駁。呂光站在原地不動,臉上露出幾絲詫異,忽然道:“你們因何尋我?”
芸兒立在後方,手按長劍。似乎只要一語不合,她就要奮身而起,迎擊向前,隨呂光抵擋對方的不良之意。
“大哥哥,這麼久,你可算問到正題了。”女孩雙手合十,紅衣迎風鼓動,宛如過年時節各家門前高高掛起的紅燈籠。一陣秋風掃過,煙塵蕩起,被清水洗濯過的空氣,頓時飄散出一些泥土芳香。
女孩雙手揮舞,身形憑空一閃,不知從哪兒拎回一個包袱。
在濃密煙塵中,呂光四人目力受阻,看不清對面女娃作何動作,於是只能向後撤去,生起戒心,本.能的保護着各自。
“你們從何處得來的?”呂光瞅了一眼,異色浮現在臉龐上,心中一緊,急聲問道。
呂光看清那女娃手中包袱形貌之後,就轉動念頭,快速思量,心中生起一絲忐忑,暗想道,這不是自己逃出韓府時,‘她’給我準備的包袱嗎?在雲瀾溪畔被羣狼圍擊時,我已經不小心掉在那裡了,怎麼又落到他們手裡了?
“那頭白眼狼可把人家嚇壞了,我還差點被它咬破衣衫呢,不信,你看?”女娃神色間一片委屈,很是後怕,像是被哪個無良大叔給欺負了一樣,眼眸粉光融滑,泫然欲泣。一副嬌羞姿態,很是令人心疼。這……不可思議!那日自己逃出韓府,跋山涉水,馬不停蹄的趕路,在山巒中也是沒有遇到一人啊。
杳無人煙的巫雲山中,他們又是如何找到與自己有關的線索呢?
呂光聽着,感覺其中的故事越發的錯綜複雜起來。
仙童笑着說道:“都說狗鼻子好用,殊不知狼的嗅覺可比狗強太多了。那頭白狼一下就記住了你的氣味,在山林中指揮羣狼,可是找了你整整三天,爲的就是吃掉你。”
“是極!我們替你把那些餓狼除去,你也不用答謝我們,只要你把在木屋中得到的東西借我們一用,就算扯平了。”女孩含着手指,態度親切而恭敬,像是友人間的寒暄問候。餓狼,木屋,東西?
光弟莫不是先前偶然得到什麼寶物了?
在巫雲山這等仙蹟、真人傳說不斷的地方,確然有許多先輩遺留之物,這二人所言尚屬合情合理。
只不過修者大都秉承一切隨緣的心理,你有幸得到,自然有其原因,只要你有德有力居之,他人也斷不會與你爭搶的,更不會像此二人一樣,竟然登門來‘借’!
芸兒心中狐疑,這天宮究竟是什麼所在,居然如此飛揚跋扈、霸道狂妄,以前卻是從未聽人提起過啊。
靈瓏仙子隨即眼睛一亮,看向呂光的眼神閃出一抹羨慕之意,暗歎道。這窮困潦倒來投奔素真的落魄書生,也不知是走了哪門子好運,來到峰上之前居然就已偶得奇遇了,能被天宮視爲重物的東西,想必定然有它獨到可貴之處。
人比人,氣死人!
靈瓏仙子憤憤不平,心中煩惱,越想越氣不過。
靈瓏仙子心頭涌出無數嫉妒,冷冷的看着呂光。
一切皆有原因。若要說呂光這種種際遇的活水源頭存於何處,那就得從他一巴掌打在安南侯臉上時算起。
男兒志在四方,豈能任由他人隨意欺凌侮辱!事在人爲,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一時後退即是向前!
呂光沉思良久,想到其中破綻,頓時精神一振,烏黑明亮的眼珠,泛起一絲精光,冷聲笑道:“在下承認是在上山途中見到一所木屋。可是兩位既然說那屋中有你們所需之物,那二位爲何不早早取走?依兩位制住峰頂衆人的本事,怎麼又不派其他人看守那處木屋?又憑什麼就認定是我把東西從中取走了呢?”
呂光所言,七分真三分假。若要謊話逼真可信,真假參半遠比憑空捏造要更能令人相信。
他故意隱去火紅色巨鳥帶他飛越山林,來到木屋的一段經過。
單說他確實見過木屋,其餘之言,一概不說,並且還反客爲主,倒打一耙。
仙童與女孩相望一眼,面面相覷,被呂光的話,給說的神色呆愣。
二人全是不知該如何作答。
清風燦然笑道:“你我做的就是劫掠搶奪的事情,何苦多費口舌?”
“動手!留下活口,帶回殿門。”女孩語氣陰冷,恍如天宮上的秋風霜月。
鍾無陵忍不住驚呼一聲:“你…你們姜氏一族竟然未把此寶還給東海龍宮!”
果真人身形佝僂,立在原地,顫顫巍巍,就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垂死老人,他也確實很老,但他臉色卻十分神采奕奕。
他擡眸淡淡的掃了眼鍾無陵,冷冷的道:“那你鍾家的雙袖龍鍾又何故不歸還給東海龍宮?”
鍾無陵目光一沉,寒聲道:“雙袖龍鍾是我家先祖剝龍皮、抽龍筋,加以千百種天靈地寶,精心煉製而成的,哪裡像你姜家行事,是自東海龍宮中偷取的‘發如雪’!”
果真人忽而仰天笑道:“你還真是繼承了你鍾家一貫以來顛倒黑白的本事。”
鍾無陵神情更冷,暗暗向寧不凡使了個眼色。
寧不凡則向他搖了搖頭。
二人四目相對,在這片刻間,進行着無聲的交流。
果真人當然發覺了他二人這細微隱蔽的動作。
寧不凡清了清喉嚨,忽然開口說道:“你覺得就憑這些烏合之衆,能留得下我?”
果真人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他單手握住圓珠,伸出另外一隻手,揉搓着手裡的‘發如雪’,形如揉麪和泥的姿勢,然而此際這簡單至極的動作,由他施展開來,卻是美感十足,氣質超然。
他雙手互相搓揉的速度越來越快,快如閃電,猛如疾風!
突然一陣旋風,拔地而起,只聽果真人厲聲大喝道:“冰封千尺!”
蓬!蓬!蓬!
白花四圍盪漾着一層光暈,如冷月寒光。
白花在受到藍色氣勁的撞擊後,便砰然消逝。
它仿似夜間的曇花一現,盛開到最美麗的時刻,就轟然凋謝,片片花瓣散落在地。
花瓣煞白,餘威不減,盪出一圈圈氣旋。
這道氣箭飛到空中,如有實質,好像畫師手中的一杆畫筆,刷刷點點。剎那間,竟是描繪出了一朵瑰麗豔美的白蓮花,花莖直挺、栩栩如生,花瓣形狀真實和諧。
“口吐蓮花!”寧不凡情不自禁的呼出聲來。
這朵懸浮在空中的白蓮,與那遊離在地的白色花瓣,相映成輝,美不勝收。
寧不凡手臂一抖,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把油紙傘。
這把傘他似是天天帶在身邊一樣,隨拿隨用。
寧不凡和鍾無陵並身而立,二人俱都神情淡定,不苟言笑。
此時夜色漸深,空中顯出了幾顆星辰,閃爍出懾人心脾的冷光。
果真人的眼神卻更冷。
接着他大手一揮,高聲道:“給我圍住他們!殺!”
白鬼成功將黑尾猿雕給引到了這裡,其間必然是遭遇到了一些危險,但這件事,只能由她去做,畢竟在黑尾猿雕的心中,白鬼一直都是他苦苦追尋的‘獵物’。
何謂天敵?
天敵往往意味着剋星。
饒是白鬼道術超然,貴爲天下七大妖仙之一。
但在黑尾猿雕面前,她超絕傲然的道境,卻並不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換言之,黑尾猿雕的境界雖然比她稍低,可這頭妖獸,竟是能憑藉妖身本體的奇異,強壓白鬼一頭。
萬物相生相剋,此爲自然之道。
而呂光面對黑尾猿雕卻並無那麼多的顧忌,他的道境,比這頭妖獸要高上許多,哪怕單論念頭的多寡,也是佔盡了上風。
因此,他打算在安南侯和鍾氏一族開始召喚天魔之前,先行除掉這頭在荒、蠻二州,興妖作怪已久的黑尾猿雕!並且,他也必須把這頭妖獸給殺掉,因爲此妖一脈,還是紫霄道門的護法神獸。
黑尾猿雕撫須長笑道:“那又如何,你知道了又怎樣?原本我計劃過段時間,再找你算賬,不想今日你竟是主動找上了我。也罷也罷,那我們就新仇舊賬一起算吧,你莫要忘了,當日你可是差點兒殺死了我孩子。”
呂光自嘲道:“我只恨我手慢了一步,並沒將那隻小黑鳥一擊必殺。”
黑尾猿雕冷哼一聲。
他的臉色突然變得黑裡透紫,毫無生氣;一雙眼睛紫如葡萄,血絲交纏。
不知何時夜空裡驟然出現了一朵烏雲。
黑尾猿雕低着頭,站在虛空之上,形如一頭正在尋覓食物的荒原野獸,步步向前,衝着呂光和白鬼飛奔而來。在這一瞬間,黑尾猿雕的神魂,頓然變成了一頭猙獰可怖的怪物。
這頭怪物,身無寸縷,牛頭馬面,兩個牛犄角足有一米之長。
怪物生有數十條手臂,形似烏賊觸手一樣,在空中抓撓搖擺,每隻手的掌勢也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