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初煙擡首注視着媚兒思索的面容,心懷期冀,希望真有一些蛛絲馬跡被媚兒發現,否則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又該如何面對?
這種茫然不知的感覺,最能讓人崩潰!
媚兒頷首深思,努力回憶那時場景,不放過任何可疑地方。
“對了!那仙童在出手製住弟子之時,身形飄動間,腰中露出一塊黑漆令牌,其上隱隱有‘天宮…’二字……”
“天宮!!”
沐初煙與呂光異口同聲說道,聲音巨大,震得白鬼與媚兒不知所措,神色茫然。
“是…是!是長生殿……”媚兒奇怪師父爲何有這麼大反應,訝然失色。
沐初煙臉色一片陰霾,心中暗叫不好,急問道:“媚兒,你確信沒有看錯?”
呂光心中更是震驚不安,頓時想起那神秘的狐族女子要把道林道人交給‘長生殿’時,道林臉上所露出的驚恐神色。
由此可知,那長生殿定然是一個極其令人害怕的地方。
想到此處,呂光警戒心驟起,他們怎會來找自己?我可是與他們沒有半點瓜葛。
媚兒正要回答,臉容突然變得猙獰可怖,似是見到了什麼讓她害怕心驚的東西,雙瞳睜大,眼神悽然,發呆不動。
呂光三人心道奇怪,當下迴轉身軀,與媚兒站在同一水平線上,順着媚兒視線,望向前方。
只見一個身着紅衣的可愛神女,正站在一棵與他們間隔不遠的松樹頂蓋上。
夜色如水,弦月泛出柔和的雪光,映射在女孩身上。
遠遠望去,風景如畫,美麗動人。
神女詭秘的眨着深邃如海的眼睛,莞爾一笑。
“原來你在這裡。”
神女的突然出現,令衆人如同身陷泥沼,靜立不動。
長久的靜謐後。白鬼臉色一白,不由得向呂光身邊靠近數步。
“你是誰?”沐初煙語氣中滿是詢問的味道,其中還隱隱夾雜着一絲懼意。
這個奇怪神女也不知何時立在了衆人身後,飄忽如鬼魅般的出現在此,竟然還不被我發現。這種身法、修爲……連我也是遠遠不及。沐初煙臉色變幻,心情複雜。
呂光的聲音僵硬冷漠,就跟他此時的臉色一樣,橫眉冷目望着緩步走來的女童,道:“你是長生殿的人?”
“她不是人,是妖。”一聲稚嫩童音由遠及近,傳到衆人耳中。
“咯咯——”神女巧笑嫣然,明眸皓齒,一襲紅衣覆蓋住三尺上下的身體,跟裁縫鋪裡織造的布娃娃十分相像。她嗔意十足的道,“哼,你也不是人!”
話音甫落,便聽對方得意的回答道:“妙極,妙極!你是妖,我是魔,豈非天生一對?”
“呸,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人家是好妖,纔不會害人呢。絕不與你這魔頭同流合污!”神女嬌憨的樣子,讓衆人心情一軟。但見她眼光定在呂光身上,打量一番後笑意更濃,道,“大哥哥,我向你借一樣東西,你肯麼?”
“你若想死的快點兒,就趕忙借給她吧!”話未說罷,這道聲音的主人,就已站在衆人面前。神女俏臉含煞,盯着來人,怒聲道:“金童,你是成心和我作對麼?”來人與神女身材一般高。一身藍衣,頭髮梳成兩個辮子,俏生生分立在頭頂兩側,脣紅齒白,摸樣乖巧。
“嘿嘿,不敢,不敢……”被神女稱作金童的來人,訕訕笑道,一臉無奈。呂光面容陰厲,沉聲說道:“我不借。”沐初煙與白鬼聞聽此言,全都掩飾不住目中驚訝,露出一片費解之色。怎麼呂光答出此言,難道說他真的跟這突然出現的奇怪二人,有一番過節?
“玉女,你看這大哥哥不肯借給我們呢?”仙童揶揄笑道,拿話語給神女添堵,頓聲又道,“早就告訴你了,現在不是動嘴的時候。你偏不聽。”女孩笑容驟停,說變就變,看着金童搖頭晃腦幸災樂禍的模樣,喝道:“閉嘴!”
女孩的頭髮梳成一個牛角,在頭顱正中間,發起怒來,活像是一頭小母牛。
然則她的臉色似是與人間戲子一樣,變換極快。
她轉頭又望向呂光,眼眸清澈,在月光中泛出絲絲漣漪,柔聲道:“大哥哥,你怎知道我要借什麼?不問青紅皁白,就一口拒絕我。讓我好生傷心啊!”呂光思量之際,暗暗向白鬼使了個眼色,意在讓她向後退去,尋準機會,逃離此地!這兩個孩童,一男一女,也不曉得是何方妖魔,言語癲瘋,不知所謂。但他們確確實實就是衝着自己來的,這一點絕不會錯!
“敢問閣下是否身屬長生殿?”沐初煙微微搖手,也讓白鬼與媚兒一同退後。這神女峰掌門在危機來臨之際,還是心有愛護弟子的殷切之意。
“長生殿裡道長生。”女孩面色肅然,一臉冷酷,回答道。
“極樂天中無極樂。”仙童神色凜然,語氣生硬,接聲道。
一唱一和,這兩句話似是一副對聯,好像人間江湖幫派中口對暗號的黑話。沐初煙道:“那此地的百餘位弟子身不能動,想必也是閣下所爲?”女孩道:“不是我,是他。”她擡手一指旁邊的仙童,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男孩朗聲笑道:“是我所做!但卻是她讓我乾的。”與神女動作一致。雙方手指相互指向彼此。聽完這番話後,呂光有點意外,現在已經大概可以確定,這二人並非是韓家所請來追蹤自己的方外修者。
沐初煙聞言一愣,沉聲道:“本真人倒有所不知,何時長生殿也是不講道理了?”女孩問道:“此地可是神女峰?”
“是!那又如何?”沐初煙反問道。
“他可是從臨山城進入崑山,一路來到這裡?”女孩再問。
“對。”沐初煙眼神冰冷,掃向站在身後的呂光,若有所思。“那就不會錯了。我們找的就是這位大哥哥,只不過尋人的手段,對待此間衆人的方法,稍微過激了些。”神女伶牙俐齒,三兩句就說清前因後果,並且還一副振振有詞的樣子。
仙童附和着點頭,一臉佩服,嘆聲道:“我勸你莫要與她爭論,平日裡,我深有體會,她可是能把死人說成活人的……”
“閉嘴!”女孩童音尖利,頓而怒喝,好似悍妻吵罵自家夫君的場景。
仙童一臉無趣,話未說完被別人打斷之後,總是有種鬱結悶氣,積於胸中。
但他絲毫不以爲意,像是早已習慣,也不反駁。
呂光站在原地不動,臉上露出幾絲詫異,忽然道:“你們因何尋我?”
白鬼立在後方,手按長劍。似乎只要一語不合,她就要奮身而起,迎擊向前,隨呂光抵擋對方的不良之意。
“大哥哥,這麼久,你可算問到正題了。”女孩雙手合十,紅衣迎風鼓動,宛如過年時節各家門前高高掛起的紅燈籠。
一陣秋風掃過,煙塵蕩起,被清水洗濯過的空氣,頓時飄散出一些泥土芳香。
女孩雙手揮舞,身形憑空一閃,不知從哪兒拎回一個包袱。
在濃密煙塵中,呂光四人目力受阻,看不清對面神女作何動作,於是只能向後撤去,生起戒心,本.能的保護着各自。
“你們從何處得來的?”呂光瞅了一眼,異色浮現在臉龐上,心中一緊,急聲問道。
呂光看清那神女手中包袱形貌之後,就轉動念頭,快速思量,心中生起一絲忐忑,暗想道,這不是自己逃出韓府時,‘她’給我準備的包袱嗎?
在雲瀾溪畔被羣狼圍擊時,我已經不小心掉在那裡了,怎麼又落到他們手裡了?
“那頭白眼狼可把人家嚇壞了,我還差點被它咬破衣衫呢,不信,你看?”神女神色間一片委屈,很是後怕,像是被哪個無良大叔給欺負了一樣,眼眸粉光融滑,泫然欲泣。一副嬌羞姿態,很是令人心疼。
這……不可思議!
那日自己逃出韓府,跋山涉水,馬不停蹄的趕路,在山巒中也是沒有遇到一人啊。
杳無人煙的崑山中,他們又是如何找到與自己有關的線索呢?
呂光聽着,感覺其中的故事越發的錯綜複雜起來。
仙童笑着說道:“都說狗鼻子好用,殊不知狼的嗅覺可比狗強太多了。那頭白狼一下就記住了你的氣味,在山林中指揮羣狼,可是找了你整整三天,爲的就是吃掉你。”
“是極!我們替你把那些餓狼除去,你也不用答謝我們,只要你把在木屋中得到的東西借我們一用,就算扯平了。”女孩含着手指,態度親切而恭敬,像是友人間的寒暄問候。
……
東西?莫非他們指的就是融於我胸口處的通靈寶玉。
呂光聞之,眼中寒芒一閃,頓而便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用手拂過胸前那塊凸起的地方,心中涌出無數戒意。
白鬼神情一片疑惑,暗暗爲呂光擔心。
餓狼,木屋,東西?
表弟莫不是先前偶然得到什麼寶物了?
在崑山這等仙蹟、真人傳說不斷的地方,確然有許多先輩遺留之物,這二人所言尚屬合情合理。
只不過修者大都秉承一切隨緣的心理,你有幸得到,自然有其原因,只要你有德有力居之,他人也斷不會與你爭搶的,更不會像此二人一樣,竟然登門來‘借’!
白鬼心中狐疑,這長生殿究竟是什麼所在,居然如此飛揚跋扈、霸道狂妄,以前卻是從未聽人提起過啊。
沐初煙隨即眼睛一亮,看向呂光的眼神閃出一抹羨慕之意,暗歎道。
這窮困潦倒來投奔素真的落魄書生,也不知是走了哪門子好運,來到峰上之前居然就已偶得奇遇了,能被長生殿視爲重物的東西,想必定然有它獨到可貴之處。
人比人,氣死人!
沐初煙憤憤不平,心中煩惱,越想越氣不過。
白鬼臨危不亂,攙扶住受傷頗重的媚兒,身法鬼魅,形似鷂鷹翻身,雙腳一跺,借勢便向後退至數丈。她之所以在危機來臨之時,不太擔心呂光,是因爲剛纔她站在呂光身後時,已經看見他向自己打手勢示意,讓她先保護好自身。
白鬼心中一暖,多年不見,表弟對自己依舊還像小時候那麼愛護。
人生若只如初見,這般美好真摯的感情,令久居深山的白鬼再次體會到了被人呵護的幸福感。
沐初煙厲聲怒道:“豈有此理!你們當真以爲我神女峰無人嗎?本真人今天就來領教一下長生殿的高妙道法!”
呂光不知運力施氣的功法,僅能以玉魂所教的那段真書,讓氣海中奔騰激流的元氣,涌流到全身筋脈、四肢百穴。
他聞聽此言,便急忙向沐初煙身後挪去。
……
月輝遍灑,沐初煙羅衣飛揚,她棄劍用掌,掌心朝天,懸置胸前。
月光彷如水銀瀉地,流到她掌中,越積越多,本來不太明亮的月色,此刻卻驟然大放異彩,明朗起來。
沐初煙兩手中就好像是在託着一個珍貴無比的夜明珠,在山林黑夜中,泛出惹人注目的寒光。
天空中懸掛的弦月,似是要把全部清輝,投擲在她掌中。
“噫?”女孩站在遠處,也不插手,看此情形,微有驚訝之色。
沐初煙雙掌翻來覆去,揉搓着掌中的無形光芒,彷彿是揉麪和泥的姿勢,然而由她施展開來,卻是美感十足,翩翩起舞,像是一位舞技卓絕的舞娘在展示身姿。
她速度越來越快,前後動作,快如閃電,猛如疾風!
那陣平地而起的藍旋風,在將將要包裹住沐初煙時,只聽她口中厲聲喝道:“神女散花!”
蓬!蓬!蓬!
“嗖”的一聲一朵碩大的銀白色花朵,從沐初煙平攤的雙掌中陡然飛出,迎面而上,與那藍旋風相碰擊撞在一起,發出一連串好像鞭炮齊鳴的爆炸聲。
這是速度與掌勢的較量!
藍旋風勁道猛烈,挾着狂風之勢,轟鳴襲來。
而沐初煙雙掌前推,那朵白花似有靈性,轉動升空,狠狠的擋住旋風前進方向。
哧哧~~~
白花四圍盪漾着一層光暈,如冷月青光。
它仿似夜間的曇花一現,盛開到最美麗的時刻,就轟然凋謝,片片花瓣散落在地。
花瓣煞白,餘威不減,盪出一圈圈漩渦氣旋。
那花瓣像是足生百腿的蜈蚣,勢頭迅疾,全都遊往乍一現出身形的金童這邊。
呂光被疾風掃起的沙石吹迷雙眼,不甚舒服,指揮身體,頓時向後退去。
一切以安全爲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