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光清楚的記得自己被四名金蠍甲士擒獲之後,打暈在地,之後便是在風暴中醒來,然後被沙塵裹住身軀,隨着狂風不知落向了何處。
此時面前這一女兩男,居然稱呼他爲公子。
這令呂光整個人都怔住了。
公子。
公子這一稱謂在東夏國只有特定的人羣階級纔可以享有,那就是傳承已久的士族豪門之子,才能被稱爲公子。
他僅僅只是沙海縣靈霧城一個商戶的兒子啊。
在大周王朝,士農工商,有着嚴格等級的劃分。
商戶乃是最爲低等的一級。
儘管被黃金城的城主主抓入鐵船內當作人質,可他也是清楚的知道。
黃金城只不過是爲了想要從自家身上得到更多的錢財。
這公子一稱,乃是八竿子都跟自己打不着的啊。
縱然呂光心中有千般疑問,但他在鐵船內所經歷的一切,早已是令他在遇事的時候能夠沉着冷靜下來。
他的眼睛逐一掃過面前的三人,落向那位書生打扮的中年人。
他收起臉上的疑問之色,低聲問道:“我昏迷了幾日?”
三人聞聲臉色一白,交換了個眼色。
那中年人乾咳一聲,神色如常的拱手說道:“昨夜風暴忽起,至今夜。已是整整一天了。”
“哦?”呂光裝腔作勢的道,“你們三人在風暴來臨之時,竟然只顧自身安危,置本公子於不顧。該當何罪?”
呂光自然知道公子一詞,乃是士族之子才能享有的。
他眼見三人的裝束打扮,便已猜到他們的身份定然是下屬一類的人。
這時他好整以暇,假裝生氣的問道,也正是順水行舟。
既然不知道他們在玩弄什麼把戲,那就唯有將計就計了。
那中年人眼中劃過一抹深深的異色,他神色歉然的道:“在下有罪,望公子寬恕。”
龐雲與紅娘子二人也隨機長揖到地,同聲道:“望公子寬恕我等守護不周之罪。”
呂光揮了揮手,一臉寡淡的表情,點頭不語。
三人低着頭,紅娘子目光一轉,望向張老大,眼中流露出一絲奇異的目光,對於呂光甦醒後的舉動,感到甚是不解。
張老大暗暗的點了點頭,暗想這小子竟會順坡下驢,裝的是有模有樣,僅憑一句稱謂,便已隱約猜到我們的身份。看他年紀不大,心思卻如此慎密,不能輕視於他。
他心中計議已定,抱拳說道:“公子,身體可有不適?如無大礙,我們先行趕路吧,離一月之期,僅剩十天了,時間很是緊迫。”
呂光臉色變了變,試探着道:“我們去哪兒?”
說罷此言,他暗叫一聲不好,急忙乾咳一聲:“咳咳……本公子剛從昏迷中甦醒過來,頭有些昏。”
紅娘子瞪大一雙妙目,吃驚的看着呂光,忍不住道:“公子怎麼會不記得我們要去何處,莫非公子在風暴之中,頭顱受創,失憶了?”
“啊!公子你可還記得我等三人的名字?”龐雲裝作一副憂心關切的模樣,神色間流露出一絲詫異。
張老大心中對兩位同伴的反應很是滿意,面上卻是神色如常。
呂光心中一凜,目中閃過一道驚疑之色,暗暗沉思。
這三人只稱呼自己爲公子,其他的事情一句也未曾言明,看他們的神態舉動,很明顯是在演戲,不像是將自己誤認成他人啊。
可我又明明不是他們口中的呂公子,眼下形勢,又該如何瞞天過海呢?
紅娘子明眸一轉,面容上露出一種嬌憨之態,抿嘴笑道:“公子還是這般風趣,逗我們玩。我紅娘子可不相信公子會被一陣風暴就吹的就忘了自己姓誰名誰了。龐雲,你還傻愣着幹什麼,還不趕快打開水袋,讓公子喝口水!張老大,你看公子纔剛剛醒來,不如在此再休整一下,我們也正好趁此時間,助公子煉化掉這隻鳥的妖丹。”
她這番話說的又快又急,一一指着身旁的兩人,開口吩咐道。
龐雲打開水袋,恭恭敬敬的遞到呂光的手中。
呂光臉色一變,怔了怔。
他忽然發現這一身紅裙的美貌婦人,竟在這句話中將他們各自的名字講了出來。
他的目光如刀鋒般的在三人身上劃過,這矮胖的壯年人名叫龐雲,那書生打扮的中年人,喚作張老大。
他暗暗將三人的名字記在心間。
他最終將目光落在紅娘子凸凹有致的身上,淡淡的道:“本公子不渴。你們剛纔說要煉化的妖丹,是什麼東西?”
“公子有所不知。那妖丹可不是什麼東西,它乃是妖族生靈的性命所在。就如同我們人類的心臟,沒了它,妖可就不能活了。”紅娘子嬌媚的笑着。
龐雲甕聲甕氣的接着道:“公子一直未曾開啓神竅,這次我們運氣實在不錯,竟然在沙漠中遇到一隻九階妖獸,赤炎三足鳥。據說九階妖獸的妖丹,蘊含無盡元氣,能夠幫助人類開啓神竅,成爲士者。”
久久未曾出聲的張老大,淡淡的道:“雖然只有十分之一的機率,不過試試也總是好的。這妖丹於我們三人也無太大的益處,我等決定將此物獻給公子。”
呂光默然片刻,他從三人的這番話中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這呂公子身爲士族子弟,竟然還未開啓神竅,成爲士者。
這實在是太令人驚奇了,須知士族中的子弟,一般在四五歲的時候,便會由家族中的士者,引導着開啓神竅的。
張老大沙啞的聲音響起:“公子切勿擔心。這妖獸的妖丹,其中蘊含的天地元氣,已然經過了自身的淬鍊,對人類絲毫沒有害處的。”
“人類修士氣,妖族、獸族修元氣,精靈族潛修靈魂。”
“這是亙古以來的天地法則,我們人類不能夠直接吸收天地元氣,但是妖族體內的妖丹正好卻是可以助我們士者的增長修爲的。”紅娘子微笑道,聲音變得異常溫柔。
呂光聽得目瞪口呆,這番話簡直是顛覆了他一直以來所瞭解到的修煉之秘。
元氣,靈魂。都是何物?
九階妖獸,又是何等境界?
看他們一副鄭重珍視的樣子,似乎那隻怪鳥在他們眼中很是厲害啊。
夜色更深,寒氣更濃。
呂光心中的疑問也是逐漸增多。
他已經看出來了,這三人跟自己是在虛與委蛇。
他們明知道自己不是那位“呂公子”,但卻是不戳破,並且還看似無意的爲他講解了這麼多的隱秘之事。
這三人的奇怪舉動,也印證了呂光心中的一個猜測。
眼前他們雖然對自己並無害命之心,但肯定是想利用我!
想清這一關節之後,呂光心中謹慎萬分,他裝作漫不經心的道:“神竅就那麼難以開啓嗎?”
紅娘子香肩聳動,直言不諱的道:“人人皆想成爲士者。可這士者又豈是那麼容易成爲的。衆人皆知,欲想成爲士者,必先開啓神竅,殊不知那神竅自一出生便會具有,如果一個人出生時沒有,那又談何開啓一說呢?”
呂光臉上雖毫無表情,心內卻猶如翻江倒海,難道說自己出生時並不具備神竅?
“公子身具王氏士族的血脈,神竅是一定具有的。多年來無法開啓靈臺,我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龐雲拍着寬大的腦門,眉頭緊皺,一臉費解的道。
身具士族血脈,纔有神竅?
呂光越聽,心中越是驚訝。
他現在才知道,過去對士者之秘簡直是井底之蛙。
這三人不消多說,呂光也明白他們乃是士者。
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跟那寧如海不盡相同,隱隱感覺,那氣息似乎要比之後者更加的深厚濃郁。
不知不覺間,東方已露出一抹魚肚白。
這漫長的一夜,終於快要過去。
張老大忽然說道:“神竅,男左女右。公子且伸出左掌,讓我察看一二。”
他凌厲的目光朝着呂光電射而來,話語是請求的意思,可那語氣卻隱含一絲威脅的意味。呂光心中一動,聲音出奇的平靜:“你們三人跟隨我時日已久,難道不曉得本公子神竅爲何無法開啓的事情嗎?”
“公子且讓我再仔細看看。”張老大橫了呂光一眼,儼然沒有一絲適才卑躬屈膝的姿態了,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氣息也變得凜然如刀起來。
張老大面上神色一振,冷冷的道:“開啓靈臺,掌中才可寄養死士。死士產生士氣,反補給主人。有了士氣,才能成爲士者。公子不是一心想成爲士者嗎?”
呂光仔細端詳着對方,點頭道:“好。”
說話間他將左手遞到張老大面前。
張老大一雙粗糙的大手,一把將呂光的左掌抓在手中。
他低頭注視着呂光的左掌,自手指間散發出絲絲紫氣,覆蓋着呂光的手掌。
霎時間,呂光只覺左手如墮冰窟,寒意肆虐在手掌之上。
他有心想抽出手掌,奈何左手竟是不聽使喚,沒有絲毫知覺。
張老大的臉色卻是一片淡然,自言自語的說道:“神竅,一旦開啓,每一條掌紋,便是能夠寄養一個死士的靈魂,進而每條掌紋中都會產生士氣,以供宿主催動。人之手掌,掌紋有如天上繁星,多如牛毛。但觀公子此手……”
紅娘子急聲問道:“怎樣?”
“掌中無靈。”
龐雲身軀一震,目露兇光,低喝道:“張老大,你的計劃泡湯了,這小子連那個廢物都不如,連神竅都沒有。白白費神,跟他說了這麼多,讓我殺了他!”
呂光壓下心中的驚異,用力從張老大的手中抽出手掌,猛地向後方跳去,跳躍間從靴子裡抽出那把短小的匕首來,橫向胸前,死死的瞪着他們三人。
無聲無息間,東方迸射出第一縷朝霞,那燦爛的光芒照射在呂光髒兮兮的面龐上。
張老大臉色陰翳,冷冷的注視着呂光。
龐雲矮胖的身體一動,整個人好像處於汪洋中順風順水的船隻,瞬間滑向了呂光,兩腳閃電般似的踢向呂光。
兩腳飛動間還放射着絲絲紫芒。
“砰!”
他的速度簡直快到肉眼已看不清楚,再加上事出突然,呂光又身無氣力,登時便被踹倒在地。
呂光的身子彷彿滑動的游魚,在沙漠中瞬間滑行了數十丈。
他悶哼一聲,鼻口呼吸不暢,胸中窒息難忍,咳出幾口鮮血。
血珠噴射在沙子上,濺出萬點坑。
剎那間,那三人先後電閃而至。
“蓬!”
龐雲一腳將趴倒在沙子裡的呂光踢過來,令他仰面躺着。
張老大摸着下額的山羊鬍,冷笑着道:“反應倒還不慢,身手也不錯。你如果身具神竅就好了,那麼我等三人倒還真的可以奉你爲公子,聽從你的差遣。”
“可惜可惜……”張老大一臉惋惜,嘆息道。
“張老大,此子留之無用,要是他將我們的蹤跡泄露出去,免不了一場禍患。不如就此讓他葬身沙漠。”龐雲瞪着呂光,兇狠狠的道。
呂光心中叫苦,他一直在暗暗防備着這來歷不明的三人,可沒有想到對方暴起之下,就能夠令自己毫無一絲反手之力。
士者之威,強大如斯!
在他們面前,縱然自己心細如髮,身手敏捷,也是沒有絲毫機會逃走的啊!
如今的情勢,比之在鐵船內,還要兇險萬倍。
這三人,翻手間就能令我命喪此地!
呂光捂着胸口,心中登時升起一股不忿之氣。他強壓下躁動的心情,從容的道:“我是不是與你們口中的那位呂公子長的很像?”
“若我所料不差,那位呂公子是已經死了吧!”
呂光仰臥在沙子上,胸有成竹的說道。
三人聞言,臉色大變,面上俱是露出一種莫名的驚訝之色。
呂光目光如炬,從三人那一閃而逝的表情中就猜到自己所料如實。
趁熱打鐵,呂光冷冷的道:“有你們三位士者與我陪葬,也算是我呂光不虛此生了。”
張老大眼含煞氣的瞥了一眼呂光,動容道:“我們怎麼會死?”
“那就要問問你們自己了。”呂光凜然無懼的道。
他明白越是在危急關頭,就越是要鎮定。
龐雲聞言,臉色一紅。這句話恰似是戳到了他的痛處。
他立刻怒喝道:“那老子也得先讓你這小子去死!”
說着竟提起雙掌,朝王生急速拍去。
“慢!”
“慢!”
幾乎是在同時,兩聲厲喝響徹在王生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