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謐的可怕,滴漏裡的水,一滴一滴往下淌,發出清脆的聲音。
睡夢中的羽汐彷彿正在做着一個極其可怕的夢,她的身體微微有些扭曲,雙手無意識地緊握成拳。夢裡的她一定很糾結很掙扎,她的眉頭緊鎖,久久不願舒開。
南宮羽軒看着她,冰涼的手指劃過她的臉頰額頭。指尖微微地顫動,彷彿訴說着他無能爲力的悲哀。
如果可以,他願意代她痛,代她傷……
“少主,我們該走了。”雷的身形是與黑色融爲一體的,他的臉上沒有表情,可眼裡分明盛着心疼與憐惜。這種熾熱的情感,只有當他看着南宮羽軒時候纔會有。
“雷,再等等吧!”南宮羽軒極其不捨,看完這一眼,這輩子,不知道還能不能像現在這般細細地看着她了。就這自己多看一眼吧,就一眼。
“少主,真的該走了。金硯說過,六個時辰必須換一次,吃一次藥丸,要不然就前功盡棄了。再說了,您看,小姐似乎快要醒了。”
“……”
羽軒蹙着眉,執起了羽汐的手,粗糙的大掌把那小小的柔荑捏在掌心,輕柔地撫了又撫。
“嘉和,對不起,這輩子我沒有辦法帶你自由高飛!下輩子吧,我一定再不爲親情仇恨所累,我會拋開一切,與你縱馬河山,笑灑江湖。”
說完,便放開了那隻能讓他眷戀一輩子的手,他放得堅定而絕望,因爲這一放,既是許她一輩子自由,也是給自己一輩子的痛。
“羽軒哥哥,你帶我走,好不好?我要去闖蕩江湖,我要過自由自在的生活。”小女孩捆着兩個丫髻在腦後,頭上髮飾全無,一雙眼睛卻明晃晃的,能夠讓所有人眼前一亮。此時,她身體後仰着,只用雙手撐着,眼睛眯起來看藍天上一對一閃而過的大雁。臉上是純然的白,沒有施一點脂粉,皮膚因爲長時間沒有曬過太陽,顯得有點兒病態的白,這給她原本陽光略帶野性的臉,增加了一點兒柔美,帥氣中不乏女兒家的嬌羞。
她的態度一點兒也不認真,以至於哪着小刀削柳哨的南宮羽軒以爲她只是興之所至時的胡說八道。
“真的,我不想呆在皇宮裡。那裡雖然有疼愛我的父皇母后,可是卻讓我覺得那只是一隻華麗的牢籠,而我就是那籠子裡的金絲雀。再說了,哥哥姐姐們也不喜歡,我覺得沒有意思透了。”
果然,只不過是小女孩一點兒不遂心罷了。她並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只是覺得關在這皇宮裡失了自由,加上一點兒小女孩的敏感,知道了兄弟姐妹們表面的友愛親近包裹下骨子裡的互相排斥擠壓,覺得沒意思了。
“如果你想出去玩,明兒我便帶你出宮!”他依然削着手中的柳哨,頭都未擡的說道。
“上官羽軒,我不是想出宮去玩。我說的,我要離開皇宮,我要離宮出走。”羽汐思考了近半個月做出的決定,第一個告訴他
,他居然只是覺得她想要出宮去玩玩,這讓她很挫敗,很生氣。
“呵呵,離宮出去?你確定?你確定是要和我一起離宮出走嗎?你知道你如果和我一起走了,別人會怎麼說你嗎?”他收起小刀,有些戲謔地問。
“離宮出就離宮出走,誰會說什麼?上官羽軒,你是一個膽小鬼,你是不是不敢帶我走?”她嘟着嘴,以示對他態度的不認真,甚至吊兒郎當的氣憤。
“我有什麼不敢的?”他的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個淡淡的譏諷的笑意,“只怕你不敢與我一起走。”
“誰說我不敢了?走,現在就走。”她從草地上蹦起來,跳得老高得拽住他的手,“走,現在就走,誰不敢誰就是小狗。”
“好啊!”他笑笑,卻沒有動,慢條斯理地把柳哨放進嘴裡,“忽哨”一聲,那哨子發出一陣刺耳的響聲,“我的小公主殿下,你就打算什麼都不帶的與我私奔嗎?”
“私奔?誰要與你私奔?”看着那個男人用滿是譏誚的聲音說出這樣的話,她氣得快要蹦起來了。她雖然沒有見過什麼世面,雖然一直呆在皇宮裡,可也知道,自己這麼大膽的要一個男人帶自己走,這話柄若落到別人嘴裡自然就變成了私奔了。可是,儘管羽軒說得是事實,她還是受不了,他那帶着譏誚的語氣。
“你不是說要我帶你離開皇宮嗎?難道不是想和我私奔?”南宮羽軒轉着手裡的柳哨,還是一副吊兒郎當,一點兒都不正經的樣子。
他心裡壓根就沒有把羽汐的話當真,只認爲是小女孩的瞎胡鬧。再說了,他的心裡壓着一極刺,那刺刺得他極不舒服,那就是眼前這個女孩喜歡的人是李承昊,異想天開的要離開皇宮,八成也是爲了他。可他想不明白,爲什麼她還要他帶她離宮出走。
“你……,你……,你,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羽汐面紅耳赤,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心虛,只是覺得“私奔”這樣的說法也蠻不錯的。可自己到底是女孩,總不能上前拉着他的手說“好,我們私奔吧!”如果真是這樣,她也太沒有女孩子的矜持了。
“怎麼被這詞嚇着了!”他收斂起自己臉上的神色,認真地看着她,“嘉和,以後別說這樣的傻話了。你是高貴的公主,不久之後,你的父皇就會爲你擇一能夠與你相匹配的駙馬,到時,你便可以名正言順地離開這座皇宮,去過你喜歡的生活了。”
“駙馬?我不要什麼駙馬?”她對於他突然的認真,覺得有些害怕,搖搖頭,像保證着什麼似的說道。
他不語,只看着遠方,心思卻飄得很遠。他許不了她什麼未來,自己身上還揹着母親的仇沒有報,家族的使命也需要他去完成,他不可能帶她去闖蕩江湖,過自由自在的生活,他生下就是沒有自由的。自己都不能自由,又何談給她自由。但李承昊可以,若他願意,李承昊可以帶她走?這樣一想,南宮羽軒覺得,也許
自己放開手,她反而能夠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嘉和,你有喜歡的人嗎?”其實他想問得是,嘉和,你喜歡的我嗎?若她有一點點喜歡自己,哪怕是一點點,他也會盡力去爭取一下。可是,到底,他還是沒有勇氣問。
羽汐怔怔地看着他,點點頭。
“他……”南宮羽軒看着她,欲言又止,想要問什麼,卻還是忍住沒有問。羽汐看着他,等着他,若他問她喜歡的誰,她一定告訴他,那個人就是他,叫上官羽軒的傢伙。可惜,他沒有問,只是若有所失地說道,“他一定很好!”
那時候,南宮羽軒想得是什麼?
羽汐閉着眼睛感受着手上那一點一點消息的溫度想到。那時候的南宮羽軒到底想着的是什麼?他爲什麼不問一問她,她到底喜歡的是誰?
後來的一切都很美好,他待她極好,極力哄着她,她想要什麼,他都會盡力想辦法幫她弄到。她想要到哪裡去玩,他都會想辦法幫她完成。她覺得如果能夠這樣一直待在皇宮也不錯。
她的治療又到了一個新的階段,他每天都必須跟她在一起,他要隨時給她灌輸內力以便助她的經絡通暢,讓熱毒能夠順利排出來。
她再沒有說過離宮出走的話,他也再沒有問。
他們一天到夜都在宮裡的各處遊走,因爲她需要多活動,散掉身上那些自打在孃胎裡就帶着的熱毒。
她害怕他陪着自己無聊,怕自由慣了的他在皇宮裡悶壞了,便帶着他到處鑽,權當是探險。他總是笑着不語,任由她拉着,想到什麼地方去就到什麼地方去。
羽汐那時候以爲那是他對自己的縱容,任由自己瞎胡鬧。現在想想,讓一個二十歲的喜愛潔淨的成年男子,陪着自己這個十三歲的小丫頭在皇宮裡鑽來鑽去,捉迷藏,還把纖塵不染的白衣弄得髒兮兮的,實在是一件太不可思議的事情。現在想來,原來他是早有目的,自己這麼做,不過正中他的下懷。他到皇宮各處去遊走,不但可以打探出藏寶圖的下落,還把柔然皇宮的地形摸得熟透。可是他怎麼可以把那些圖給李承嗣,讓他來拿來殺自己的父皇母后呢?
淚水順着眼角滴落,無聲無息。夏夜的風吹來,紗蔓拂在臉上,那淚痕很快就幹了。
自己該怎麼辦?接下去的路,該怎麼走?
仇,要不要報?
南宮羽軒沒有死,可是羽汐覺得自己的心已經麻木了。那一釵下去,她是對着他的心臟的。她看着那釵沒進去,一點兒都不剩,全進去子。可是,他居然沒有死,他居然沒有死……
若是他死了,自己也死了,是不是就該解脫了,什麼都不去想,什麼恨都沒有了,一切都煙消雲散,自己也可以得到永遠的救贖。
外面傳來嚶嚶的哭,那聲音斷斷續續,聽不真切。
這世上,傷心的人還少嗎?爲什麼又多了一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