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趙先生正好在，快幫我看看要哪一種？小依這兩天手凍了，嚷着讓我買副手套。”
“是這樣啊，他生日不是快到了嗎？我答應幫他打一件毛衣的，我也拿不定主意他喜歡什麼顏色呢！”
“你還會打毛線啊？我看那個藍色的不錯。”
“那你買毛線，我幫你打好了。”趙槿偷偷告訴江晨：“他們打的話會偷工減料的，會把好毛線換掉的。”
“那太好了，只是這樣你不會太辛苦嗎？你還要上班。”
“放心，我媽是裁縫，我的手工活也是一流的。況且一副手套一下午就織好了。”
從毛線店裡出來，江晨提出請趙槿去喝咖啡，趙槿看天色還早，而且江晨說喝完後正好直接回家可以一起乘車去，於是兩個人一起去了。
雖然這是個小地方，可是時髦的去處還是有的是，舞廳咖啡店書鋪都有，冬天的下午格外有情調，布魯斯的音樂恍恍惚惚地空氣中飄蕩着，街上因爲煤煙的瀰漫顯出一種北方特有的冷清，趙槿喜歡這氣味，像小時候小廚房的煤煙味，她朝窗外望去，行人都捂着臉搓着手，她不由地微笑：“真冷！”
“是啊，趙先生是北方人都不習慣，我更不習慣了，這邊都穿的很厚，小依看學堂裡的同學全穿上了大棉衣吵着讓王媽給縫，王媽做了一件可他還是嫌不夠厚，好在每天上下學都是車接送還對付的過去。我看趙先生也穿的很單薄，你們年輕女孩子愛美，我太太以前冬天也穿得很少，總是很冷的樣子，怎麼勸也不肯多穿。”
“江先生很疼愛你太太吧，每次聽你提起，總是一副充滿憐愛的樣子，以前我爸爸也是這麼疼愛我媽媽的，不過後來他有了新歡就把我們趕出來了。”
“對不起，我一直覺得趙先生很幸福，每次見到你就覺得很舒服，你沒有一次有爲難的表情，好像什麼都難不倒你。”
“不幸福難道就哭嗎？人生短暫，要忙着戀愛結婚要忙着事業還要孝順雙親，哪有時間去哭呢？如果我要是你有那麼多錢，不爲一日的生計發愁，我估計做夢都要笑出聲來，可惜每天睡得像豬一樣，連個夢都不做了。這家的咖啡這麼難喝，你也喝的進去？”
“那有什麼辦法，滿城就這麼一家環境還不錯的地方，難道請你去喝羊湯？”
趙槿壓低聲音壞笑：“我寧可去喝羊湯。”
“我們還是走吧，我家裡有江昊上次出差帶回來的進口咖啡，我衝給你喝。”
“對了，剛纔的毛線呢？放到我包裡吧，要不小依看見又要問了，過兩天我織好來上課的時候帶給他。“趙槿歪着腦袋，若有所思的樣子：“我第一次去你家的時候，江昊跟我說你脾氣不好，現在我覺得你脾氣不錯啊！”
“那可能是你沒趕上我發火的時候吧，那時候李玉剛去世，我心情不好，看什麼都不順眼，不知道怎麼往下繼續生活，這幾年老爺子的身體不好我接手過家裡的生意才慢慢好起來，前幾年我下人看見我簡直都害怕。你不害怕我吧？”
“還好，我不是你家下人。我們走吧！”
李茜的黃包車剛好經過看到歡笑中的兩個人，她叫車伕把車停下來，仔細看了看確定是江晨和趙槿兩個人，白了一眼：“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那個窮酸的家庭老師，車伕，走！”
在車上趙槿把張易之借給她的書拿出來看，江晨問：“你看的什麼書？”
“外國的小說，同事介紹我看的。”
“這本書我以前留學的時候看過，你喜歡嗎？”
“恩，我喜歡女主人公的堅強，尤其是她拋棄原有的物質生活，不向虛僞的貴族階層低頭，爲了追求自己所愛的奮不顧身，如果我是個男子，我一定也喜歡這樣的女人。你呢？”
“我都很久沒看書了，都忘了，看來我應該回去整理下我的書房了。”
“你的書房不都是些枯燥無味的書嗎？江昊說你的書沒意思極了。”
“這個江昊！”他皺了皺眉，“我還是有些好的藏書的。國外的名著原版的不少呢，他小子看不懂還詆譭我。”
“你還有原版書？聽說這些書很難買到的。”
“我和李玉留學的時候總喜歡去逛書店，她是個書迷，每次都買書，回來的時候把不用的行李什麼的全送人了，唯獨這書是一本沒外流全帶回來，你要是喜歡可以拿去看，或者你可以輔導小依看，我前段時間翻了翻他們學校的英文書，枯燥的很，來來回回就是‘你喜歡打球嗎？不，我沒有吃早飯。’，我是小孩子也要被煩死。你可以從書裡挑出簡單的段落教他來學。反正他現在學校的功課我看也是做做樣子，聽說你們老師隔三差五地就上街遊行，有時候回來連個作業也沒有。前段時間居然還讓寫文言文的作業，現在不都提倡白話文了嗎？他寫了一個晚上就寫了兩句話，我國文也不是很好，後來他小叔來了才幫他寫了勉強了事，第二天老師還表揚了他，我真佩服他的老師，這麼小的孩子看都看不明白還寫，居然也相信他能寫得出來。我看還是踏踏實實把一件事說清楚了就不錯了，我就覺得現在提倡的白話文不錯，聽說上海和北京的學校現在都是白話文了。”
“有些老師已經上了年紀，就和當年清軍入關讓我們留辮子一樣，他們還是覺得讀書人要和普通人不一樣的，文言文也有文言文的魅力，只是現在國家積弱，我們新時代的力量應該提倡實用實業來振興中華，孩子們也要有更廣闊的視角來看世界。”
“想不到趙老師還是位時代女性，小依這孩子很喜歡你，現在我覺得聽你說話，我也很喜歡你。”看趙槿抿嘴笑了，江晨趕忙解釋：“是學生對老師的喜歡，你在學校一定很受學生歡迎，你是那種思想開闊的老師，不古板也不激進，像河流一樣，緩緩流淌，不疾不徐，讓人覺得舒服。”
“那是因爲我太沒特色了，我看像李小姐那樣有個性的人才更好。”
“她啊，她也有她的好處，可是男人一碰到她都覺得自己太窩囊了，駕馭不了她，如果她肯多讀書可能會把性格收斂一些。”
趙槿嘆了口氣：“讀書有什麼用？我看那些地痞都比我生活的好些，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這麼悲觀，可不像先生的風格，生活總有困難，也總會過去，只有經歷過苦難的過去才能迎接燦爛的明天，你說呢？”
今天和江晨的談話讓趙槿感覺一陣春風化雨，除了上課她很長時間沒有和一個人說這麼多，也許是今天課上的太激動了，還沒有從《滿江紅》的熱情中走出來。
她的臉微微紅，車窗外的風景也不是枯枝敗葉了，雖然是冬季，卻分明顯出楚楚動人之處，尤其是青柏，愈發有堅強氣魄了。遠處的山巒越來越近，暗暗地壓過來，山頂上殘留的紅葉更勝二月紅花，她抱緊了書包，距離她第一次上山來已經過去幾個月了，這裡好像越來越熟悉越來越讓人感覺到愉悅，安全。
“到了，下車吧！”
趙槿打開車門，冷風鑽了進來，她打了個冷戰。這冬天，什麼時候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