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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素素已經盯着這對黃玉鐲子已經有一會兒了,它伴隨着自己走過珠圓玉潤的青年時代,緊緊的只能塞得進一塊蠶絲手絹,如今卻已經推到了半個胳膊上,可是它一如既往地溫潤,當她拿給張強的時候,她的手有那麼一絲遲疑:“你告訴人家,不要斷當,以後我還要贖回來的。”
“這個不行,你天天戴在手上,突然沒有了,他要問的。你撿那壓箱底的,不用的,拿出來當,神不知鬼不覺。再說了,你覺得你這個值錢,到了當鋪十塊錢的東西就值一塊錢了,所以還得要拿大個的。有我呢,你放心吧!再說了,儀軒那麼能幹,很快給你掙出來的。”
她只好返回去,首飾盒裡有一條她的陪嫁項鍊,其實也算不上陪嫁,當年她還在風塵中摸爬滾打的時候,一個客人給她的,據說是隋朝的古董,非常值錢,大概也是那時候的她具有那樣的價值吧,她很久都不能忘記那樣一個人。
說是皇家的物件,項鍊由28顆金絲球串成,每顆球上嵌着細碎的小珍珠,下面是一個圓形的紅瑪瑙,古時候的東西總是那樣的精緻,讓人不捨得放手,她摩挲了好久,帶在脖子上,對着鏡子看了又看,嘆了口氣取下來了。管他呢,錢財身外物,兒子平安最重要。
張強偷偷地溜進來,懷裡揣着高運達的三系綠彩罐,鬼頭鬼腦地說:“連這個罐子肯定夠了。”
“你敢動老爺的東西,這些可是他的寶貝,要是讓他發現了,你就是有幾個腦袋也不夠使的。”
“你放心,這個罐子老爺在書房的大花盆後頭放着,估計早就忘了,上面一層土。你快點給我,我現在趁人少去,一會兒就回來了。”
“哎,我也是沒辦法,你平時也不多撈點,這時候能救個急。”
“行了,老爺散步快回來了,別磨嘰了,我平時攢那點你三天兩頭要買這個買那個的,我不得花啊?再說了,我撈不也是撈兒子的?老爺錢財上那麼精明,我能哄得了他?”
“快去吧,哎,你讓他們小心點,這可都是值錢東西。”
“知道,人家識貨的。”
張強揣着東西出去了,他心裡也是萬分緊張,這件事還不能讓人知道。
天氣已然進入深秋,路邊那些楊樹葉子也七零八落地掉的差不多了,這幾天天冷路上人不多,他沒有開車,叫了一輛黃包車。黃包車伕是個個子矮小的中年男人,他一見有客人來就堆上一臉的笑,其實他不笑還給人一種老實的感覺,笑了卻讓人渾身不舒服,張強一揮手:“走走走,龍寶齋。”
到了龍寶齋張強徑自往裡走,夥計攔住他:“這位爺,裡頭不能進,您有什麼東西先放櫃檯上去。”
“小兔崽子,我的東西拿出來怕瞎了你的眼,趕緊叫你們掌櫃的出來。”
夥計偏偏不識相:“您啊,先給我看,我看不了再叫我們掌櫃的,這是我們這的規矩,每天都有人拿着東西說自己的東西值錢,不新鮮,我們這是龍寶齋,什麼樣的東西沒見過?您還是請吧!”
張強吧嗒一聲嘴:“行,小兔崽子,你看,你看!”
小夥計拿過來一看,和裡頭的人嘀咕了幾句,態度立刻謙和了下來:“您裡邊請,掌櫃的在裡頭等您。”
張強包好東西進去了,裡頭是一個十多平米的小屋,靠牆擺了一個紅木架子,上面擺的全是古董瓷器,張強把東西放在桌上:“您費力給長長眼。”
老先生拿起罐子敲了敲,摸了摸,又裡裡外外看了一遍,點點頭:“好東西!”
張強又遞過去項鍊,老先生混沌的雙眼突然睜開了,閃着光:“這真是百年難見的好東西啊!”
說完把項鍊放在手心,閉着眼一顆一顆的摸,好像在撫摸着自己的孩子一樣。張強不敢打擾,在旁邊靜靜地看着,過了一會兒老先生睜開眼:“你想當多少錢?”
張強怯怯地生出三個指頭。
“哪件?”
張強是什麼人?一聽這話,知道有一件就夠了,他揹着手說:“那個罐子。”
“那這項鍊呢?”
“這項鍊,我想着讓您估個價,合適呢,我就當,不合適我就留着。”
“這個起碼要兩隻手。”老先生伸出手翻了一番。
張強心裡一陣竊喜,臉上卻沒露出來:“就這麼點啊?這可是宮裡出來的東西。”
“再多了就要問我們東家了。”
“那咱們先談這個罐子。”
“就按您出的價,不過我有個條件,要死當。”
“您不是開玩笑吧?要是死當的話我還來您這個地方?我直接找人賣了不就得了嗎?我告訴你就當半年,半年之後我沒錢贖回的話,悉聽尊便!”
“那這個價錢我就不能出了。”
張強心想:“我這都後悔了,這個罐子肯定不只這個錢,老不死的想騙我,門都沒有!”他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不成那就算了,這城裡可不止一家當鋪,我這個罐子值多少錢你我心知肚明,我是急等着用錢,可是來這個地方的人誰不是急等着用錢?明跟您說了吧,我現在就需要三萬,多了我也沒用,不然換一家的話,我就不信給我出不到一巴掌。”說着就要往起包。
老先生站起來:“好,爺是明白人,就按爺的價兒,三萬,半年,不斷當!”
夥計開好票,恭恭敬敬地遞給張強,張強狠狠地擰了他一眼:“讓你小看人!”
“那這項鍊?”老先生不捨地指着張強手裡的項鍊。
“這個啊,我得先問問我家主子,要不要當,當多少,說實話,你做不了主我也做不了主。”
“那有勞爺給你家主子帶句話,價錢嘛,好商量。”
張強滿心歡喜地走了,老先生嘆了口氣:“這小子真奸詐,拿那項鍊吊我,這個罐子要是超過一巴掌咱們就賠錢了。幸虧他也只要了三萬,不然五萬我也得給,到時候沒收上來那條項鍊,我怎麼交代啊?”
夥計笑着問:“您老人家也有走眼的時候?”
劉素素一聽眼睛睜圓了:“你說這條項鍊比那罐子都值錢?”
“最少值十萬。我看二十萬都不止,那老頭子就給到十萬呢,要是換了東家,還不給到二十萬?”
“這麼說就賣一個罐子就夠了?”
“這罐子值多少錢我也不好說,八成是那老頭子一心想要買這條項鍊,所以罐子就給了三萬,一個夠了,另一個我當然給你帶回來了,你這麼喜歡。”
“當了多長時間?”
“半年。”
“嗯,夠了,只要儀軒週轉開,三萬塊很快就賺到了,你趕緊去廠裡把錢給儀軒送去,讓他給人家,免得夜長夢多。”
“我知道,我先走了,項鍊你可收好了。”
“等等,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這件事辦完之後你去查查林雪梅和她那個拖油瓶住哪兒,上次你看見的肯定就是她,沒想到這麼多年了,她還是陰魂不散的,這個家一有她們就雞犬不寧的。這幾天儀軒忙着籌錢的事兒,還沒精力去理會那個家庭教師,要是回頭有空了,還不定生出什麼幺蛾子呢!”
“你是說咱們提前下手,給她們個下馬威!”
“你想,萬一老爺哪天心一軟,把她們娘倆個接回來,那事情遲早要敗露,當年的事兒林雪梅可是一清二楚。”
“這個我想到了,我今天就派人找,天黑之前一準給你信兒!”
高運達正好走進來:“給什麼信兒啊?”
“哦,夫人讓我去問問上次打的那個貴妃簪打好沒,我這就去。”
“你呀,首飾那麼多還一天做新的,這麼大歲數了,還整天花枝招展的,沒個長輩的樣子!”
“怎麼?嫌我花錢了?我做了以後還不是儀敏的?家裡也不缺這幾個錢,再說了我還能打扮幾年啊?你要是嫌我沒事幹,讓你兒子趕緊娶媳婦給我生個孫子,我天天哄孫子,哪還有時間打扮啊?”
“行了,我剛說一句你就扯上這麼一大車話,你還不嫌他心裡亂,至少給他點時間想通了,自然就聽你的,安定下來了,現在讓他娶媳婦不是添亂嗎?”
“都是你慣的,讓他自己找,結果倒好,全天下那麼多漂亮姑娘,偏偏找自己的親妹妹!”
“對了,現在既然找到她們母女了,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她們根本不認我,我倒是想把她們接回來,她不肯,既然這樣就隨她吧,反正現在女兒也長大了,我也沒養育,難道還指望她喊我一聲爹?”
“既然大姐不肯回來你也就別勉強了,平時多接濟點,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個寶貝女兒之前和江昊的淵源,她要是回來了,日久生情,難保不出什麼別的事兒,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由着她們去吧!”
“我就知道你不願意她們回來,所以我就沒打算讓你知道,現在既然你也知道了,就井水不犯河水,人家不來找我們,我們也不要去找人家的麻煩,你兒子看上她也不是她的錯,你不要事事都覺得自己的兒子對,要是讓我知道你私自去爲難我女兒,我可對你不客氣!”
“哎呀,老爺子,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她不來找我就是我的造化了,我幹嘛主動招惹她呢?”
“行了,給我把開春新做的銀鼠軟坎肩拿出來,天氣冷了,我這背就一陣一陣的疼。”
“我說你就別成天弄你的花花草草,到處都是溼氣,能不疼嗎?”
“上了年紀就這樣,跟花草有什麼關係,行了,別囉嗦了,你以前可不這樣,現在越老越囉嗦。”
劉素素瞅了他一眼:“我老林雪梅不是更老?”
“你說什麼?”
“我說這就給你拿。”
張強果然沒費力氣就找到了林雪梅,傍晚的時候他告訴劉素素林雪梅和高歌現在的住址,劉素素咬了牙蹦出句話來:“真是老不要臉的,這麼長時間就住咱們眼皮子底下,咱們都不知道,現在騎到了我頭上,就別怪我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