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江昊雙手插兜走出了監獄,外頭沒有一個迎接他的人,他在裡頭關的太久了,陽光顯得那麼刺眼,獄警拍拍他的肩膀:“江老弟你可算熬到頭了!我真擔心你一輩子就在這裡了。”
“你擔心我?鬼才信呢!”
“我也快憋死了,我就負責看你一個人,你不出去我一天也說不了幾句話。現在你自由了我也自由了!回見!”
江昊頭也不回地向後擺了擺手:“不見!”
他站在大街上攔黃包車,人家都繞着他走,他摸摸自己的鬍子和頭髮,不禁笑了:“有那麼怕人嗎?”
反正陽光很好,自己乾脆溜達回去。他心情極好,吹着口哨優哉遊哉地踢着路邊的小石子兒往家裡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還真沒人認識他!要是坐個幾年牢估計都能騙人說自己是外國來的大鬍子了!進去的時候還是冬天的雪白,現在樹上都冒了新葉子,滿城都是綠草幽幽,有年輕的女子已經穿上了露大腿的旗袍,媽的!在裡頭住着都不知道什麼年月了!這幫孫子,到底關了自己多久?再不出來就得失語症了!
山路也變得那麼長,他恨不得馬上回到家裡抱起小依,然後用自己好不容易長長的鬍子扎扎他的小臉,晚上吃王媽做的炸醬麪,然後舒舒服服地洗個澡,躺在被窩上看一會兒《水滸傳》,多美!
叫了半天也沒有人開門,他使勁掀門鈴,出來一個黑粗的小夥子,不友善地問:“你找誰?”
“你新來的?小月呢?我是二少爺。”
“哪裡來的流浪漢,要飯要到孫府了。我剛纔正和我們二少爺玩騎大馬呢,被你個瘋子叫出來,走開走開!”
“你說什麼?孫府?”
“是,你不認字啊?沒看見牌子啊?”
江昊這纔看見門外掛着一個黃銅的牌子,赫然寫着“孫府”。
黑小夥子已經走遠了,他才拍着大門喊:“那原來的江家呢!”
“不知道,搬走了。”
江昊恍然覺得這不是真的,就因爲自己進了警察局,江家就全家被迫搬家了?連房子都沒了?到底怎麼回事?江晨沒有保住江家?他們去了哪裡?
他衝進學校的時候看門的老大爺把他死死地抱住,他氣急敗壞地說:“我找張易之先生,大爺你就讓我進去吧!我是他的好朋友!”
“胡說!這裡是學校,你再鬧我就報警了!
“大爺,我真是他的好朋友,要不你找趙槿也行,她也認識我!”
“好吧,你在這兒等着,我找人把張先生叫來,看他認不認識你。”
張易之嚇了一跳:“江昊?”
“幸虧你認識我,要不我就得讓人家當成瘋子了!”
“你什麼時候出來的?哦,不對,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跟我說話還這麼講究?我今天放出來的,我也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就放出來了,大概是關着我也沒什麼油水了。對了,我回家去了,可是換了一家姓孫的人家,說我們家搬家了,你知道搬到哪裡去了嗎?這麼長時間一個人我都沒有見到,沒出什麼事兒吧!”
張易之跟校長請了假,帶着江昊去理髮洗澡,換了一套衣服,江昊摸了摸自己滑溜溜的下巴:“別說,還真不習慣。”
回家的路上張易之把最近發生的事情斷斷續續地講了,江昊一言不發,等進了家門,王媽抱着江昊又是哭又是笑,江昊摟着王媽半天說了一句話:“王媽,我想吃炸醬麪。”
“好好,王媽這就給你做去!你哥哥一會兒就回來了,今天小依學校叫他去,剛走了沒一會兒。”
江昊和張易之吃了飯,王媽又絮絮叨叨地把事情說了一遍,江昊大體上也聽明白了,低着頭說:“爸的墳墓在哪兒?明天我去看看。”
江晨江昊兄弟兩個帶着小依,在江老爺子的墳前立了很久,小依哭的不肯起來,江晨溫柔地把他摟在身邊,手拍着他的腦袋:“小依,不哭了,要堅強,爺爺在下邊會難過的。”
他指着西山那邊一個不大的廠房說:“看見了嗎?就是那片地方,最近進進出出的人不少,可是卻沒有看見出貨,如今名義上是江氏的分廠,我懷疑這裡頭有蹊蹺。”
“你是說高家拿他做別的勾當。”
“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這次表面上也是高家救了江氏,不但保住了廠子,還把西山這塊地也買下了,把你欺詐的罪名抹去了,可是他們爲什麼要這麼幫江家呢?總不會是因爲看上你,可你也被抓進去了,想來想去這事情從頭到尾都和高家沒有什麼必然的關係,就是收購的事情也是李茜去求的高夫人幫忙,不是高家主動收購。”
“就算這些事和高家沒有關係,我被抓的事兒肯定也有關係。”
“哦?”
“我被關進去的這些天,除了你進去看過我一次,後來就沒有人了,我猜應該是有人故意不讓我和外頭的人接觸,可是後來高儀敏卻進去看我了。”
“她去看你做什麼?”
“還不是看我的笑話去了,她走了沒兩天所有的人都被要求不許和我說話了,這幾個月差點憋死我。他們高家的關係根基不是一般的深吧,還能由着這個大小姐這麼胡來。”
“你有什麼打算?”
“先把房子贖回來。”
“現在已經沒錢了,更何況,就算有錢也未必能做到,我聽說是賣給了一個做軍火生意的,能做軍火生意的一定是和軍方有勾結的人,當初這房子急於出手肯定是極低的價格賣出去的,雖然不清楚是多少,也不是一個小數目。”
“你忘記當初我保的那個保險了嗎?”
“失火那天我已經去看了,早就不見了,可是我打聽過了,沒有人去領那筆錢,我懷疑是怕暴露了,畢竟誰去領的錢就是縱火和盜竊的元兇,外國的銀行可不如中國的好辦事。”
“不是因爲不敢,而是因爲他們去了也領不到。”
“爲什麼?”
“因爲我設定了密碼,而且用的是暗碼,除了我誰也不知道。”
“你是說咱們還能拿到那筆錢?”江晨的眼睛亮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看着江昊。
“是。這筆錢雖然不算大,可是擺脫目前的困境也夠了,當務之急還是先把宅子買回來。”
“人家未必肯。”
“事在人爲,哥,你不要灰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振興咱們江家,不能讓爹死得不明不白,我一定要手刃仇人,讓爹在九泉之下瞑目。”
“李茜已經在紡織廠幹了不短的時間,可是一點破綻都沒有,規規矩矩的做生意。我想如果想找出高家的破綻,就必須進入高家內部的工廠,或者說我們想要找出真兇,也要藉助高家這樣的大家來幫忙。可目前的情況,高家肯讓李茜進紡織廠已經算是很大的情面了,想進入高家的貿易行怕是有困難。”
“哥,你想讓每個人都幫着咱們報仇嗎?李茜的目的太明顯了,我看她不過以此來要挾你就範罷了,你能忍受得了?總不能把趙槿和張易之他們全拉下水幫咱們報仇吧,就算人家肯咱們也不能這麼做啊。”
“是啊,王媽跟我提過,讓趙槿進高家的貿易行做秘書,我還是覺得這是我們高家自己的事情,何苦把人家也拉下水呢,可我也確實望洋興嘆,一點辦法也沒有。”
“有一個辦法。”
“你有辦法?”
“我進高家。”江昊堅定地看着遠處的工廠,在煙霧中如同一個小小的洋火匣子,他心中的仇恨如同關在裡頭的洋火,一旦點燃,就會拉扯着滿山的枯草燃燒,然後焚燒成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