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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素素把女兒叫到自己房間裡來,李媽很識趣地泡了一壺茶退下了,劉素素不緊不慢地斟茶,高儀敏氣急敗壞地看着母親,一屁股掉進椅子裡:“這時候你還有閒心喝茶?”
“爲什麼沒有?”
“江昊昨天一夜沒回來,都是和那個狐狸精在一起。”
“那他現在在哪裡呢?”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他不是在屋裡睡覺呢嗎?”
“你也知道他是在你屋裡睡覺了?不管他心裡有誰,最後還不是回到你的身邊,和你共處一室?”
“你的意思是讓我忍了?”
“不是忍了,你要做別人的妻子,就要允許別人心裡有別的女人,拿出點風度來,這樣他纔會心懷愧疚,纔不會離你越來越遠。”
“可是,可是我不想讓他心裡有別人,我想讓他心裡只有我一個人。”
“你還能管得了人家心裡是怎麼想的?想要讓他心裡只有你,其實也不難。”
“不難?”
“只要做到一條,就可以讓他心裡只有你一個人。”
“哎呀,我的親媽,你就別賣關子了,教教我。”高儀敏撒嬌地抓着劉素素的胳膊搖晃起來。
“信任他,百分之百地信任他。”
“可是我就是不信任他嘛!”高儀敏一下泄了氣,她拖着腮幫一臉愁容:“我就擔心他對那個窮教師餘情未了,果然他就餘情未了,難怪連密斯劉那樣的人物都不拿正眼瞧呢!”
“你能戰勝密斯劉成爲他的老婆,說明你比密斯劉有魅力,放眼整個城裡有幾家的千金能有密斯劉的身家氣質?所以你要自信一點,你從前的勁頭哪裡去了?怎麼一遇到江昊就成了慫兵一個了?”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太喜歡他了吧!有時候我看着他就覺得一切都是夢,他怎麼就成了我的呢?”
“這個江昊果然是有一手,能讓我這心高氣傲的女兒變了性子,,不得了啊!”
“媽,你不幫我就儘管取笑我。”
“傻丫頭!”劉素素寵愛地捋了捋女兒的頭髮,溫和地說:“男人不是你能看得住的,他們就像滿世界找蟲吃的鳥,總覺得有更好更大的在等着他,所以難免在外頭拈花惹草,只要他最後累了知道飛回到你這裡,就行了。你呀,還年輕,覺得愛情是雪花一樣純潔的,等你到了媽媽這個年紀就知道只要能在一起就是幸福的。”
“那這麼說媽你最幸福了,爸心裡只有你從來不在外頭瞎胡鬧,天天就守着呢。”
“是吧!”劉素素輕微地嘆了口氣。
高運達從家裡出來鬼使神差地到了醫院,他猶豫了半天,還是決定進去看看,打聽好了病房,他纔想起要出去給女兒買點吃的。附近的水果攤上買了一袋子蘋果,看見旁邊的年輕人買了花,他也要了一把,小攤主見他是掏錢的主,極力攛掇,高運達稀裡糊塗買了一大堆抱進去了。
趙槿一見他臉就拉下來了:“你怎麼來了?我忘了,肯定是你的寶貝女兒回去彙報了?所以你們一家人是不是打算輪流來拜訪我這個病人啊?”
高運達的威嚴在趙槿面前根本抖不出來,他把東西放下,鞠萍接過了花放在小桌上,她看着這個穿着考究的老先生,總覺得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來,聽趙槿這麼一說她猜想這就是趙槿和高儀敏的爸爸——高運達。
“高歌,我來看看你,你哪裡受傷了?儀敏和江昊一直吵,我只知道你受傷了,傷得重不重?哪個醫生看的?會不會留下後遺症?住院需要多少錢,我去交。”
“高先生,你太客氣了,第一我受不受傷和你們高家沒關係,只要你管好你那個女兒別來煩我,我就謝天謝地了。第二有沒有後遺症是我的事兒,就算我窮死餓死,我也絕對不要你一分錢。”
高運達很窘迫地看了一眼鞠萍,鞠萍立馬說:“你們先聊,我出去打瓶熱水。”
就剩下他們兩個人了,房間裡是難言的尷尬,高運達只是陪着笑,趙槿偶爾擡頭看見他,他就馬上堆起一個大大的笑來,趙槿乾脆把頭伸進被子裡。高運達又過去給她拉下來:“天氣熱,看捂着上火,要不我就先走了,你好好養着。”
他走出去往前臺交了兩百塊錢,又去找主治醫生要求換一間好的病房,要求配一個專門的看護,他沒想到自己做這些是如此的心甘情願並且快樂的,他甚至有些感激命運讓女兒受了傷,好讓他有機會來做這些事情。
出了門他打算去給趙槿買一些日用品,醫院裡的被子看着不太乾淨,用的東西也讓他不放心。他以前沒有買過,不知道哪裡買的到,費了不少時間,黃包車嫌他的東西多,還加了一塊錢才肯送他回醫院這裡。
車停在門口,他一件件搬下車,林雪梅卻從黃包車上下來,看見他低着頭走過去了,高運達從後頭喊:“雪梅,雪梅!”
她只好停下來,高運達一臉歉意:“你來看高歌?”
她點點頭。
“這些東西你帶進去,她一看見我就生氣。正好你來了,幫我拿給她。”
“你還是拿回去吧,我哪裡有錢買這些呢?你不要再來了,還有告訴你的人,別來我店裡照顧我生意了,我知道是你派人去的,我們過去沒有你照顧,也一直很好。”
“雪梅,你爲什麼這樣倔強呢?高歌就是和你一樣,很好,她如今躺在醫院裡,這樣子也叫很好?她中的是槍傷,有可能殘廢的!你就讓我這個做爹的儘儘心,不行嗎?”語氣接近懇求了,林雪梅低頭想了想:“好吧,不過我只能說是江昊買的,她要是知道是你買的,一定不肯用的。”
說完提了東西往前走,高運達一把抓住林雪梅的胳膊:“雪梅?”
“你還有什麼事兒?”林雪梅冷冷地說。
“我們就沒有別話說了嗎?這麼多年沒見,多深的仇都解了,何況咱們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就不能體諒我當年年輕氣盛的做法嗎?”
“老爺這個一夜夫妻百夜恩是跟劉素素,好像不是跟我林雪梅吧!你當年趕我出門的時候怎麼沒想到一夜夫妻百夜恩?如今我已經算給足你面子了,你還想怎麼樣?難道你想從天上掉下個女兒讓你享受天倫之樂嗎?換了劉素素母女也許可以,我和女兒,你不要想了,就算她肯原諒你,我也不允許,明白嗎?”
“雪梅,你一定要這樣嗎?我會找個適當的時機,把你和高歌接回去的。”
“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今天一次把我的態度表明了,我和高歌永遠不會再回那個家,也不想再見到你和劉素素,另外請你管好你的千金,請她不要騷擾我和高歌。上次是派人綁架,這次來醫院裡大鬧,難道是想要我們母女的命嗎?如果再有下一次,你不要欺負我好說話,我們一定會報警的,到時候魚死網破,把你高家的舊事都抖摟出來,怕是你晚節不保吧!”
林雪梅說完這些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醫院。
高運達望着她的背影,有些陌生,這就是他曾經大家閨秀的雪梅,這就是他逆來順受的女人,曾經對他言聽計從的溫柔女人,是什麼讓她變成了這伶牙俐齒?她的人生,大概從離開自己之後就是不平坦的,所以才讓她渾身長滿了刺,讓人無法靠近。
他傷感地離開了。
晚上江晨給江昊打電話:“你知道嗎?張易之被抓起來了。”
“那鞠萍知道嗎?”
“剛知道,她在我這裡,你看能不能以高家的名義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放出來。”
“我知道,我現在就去打聽消息,你告訴鞠萍不要着急。”
江昊約了密斯劉一起去,密斯劉大概已經打聽出來了,張易之被關押在特殊犯人的監獄,輕易見不着,警察廳的人說了,只要張易之肯在認罪書上簽字畫押,馬上就能放出來。江昊以高家的名義擔保出來,並向當局表示永遠不再組織參與此類活動,張易之已經被打暈了,早就被迫畫押了。
密斯劉把張易之安排在了一家農戶裡養傷,因爲他的傷需要西藥,西藥眼下又限買,所以江昊每隔兩天去送一次藥,張易之醒來也沒理過他,大概是埋怨他使他沒了立場。
密斯劉勸他:“你也不必生氣,我在國外也見過這樣的人,他們是有信仰的一羣人,所以寧可受苦也不願意喪失了自己的立場。其實我很羨慕張先生,他可以有自己的信仰,自己的追求,比起咱們來,要偉大了許多。”
他想想也是,自己家仇未報,哪裡體會到張易之的國恨?他也許沒有資格評價朋友所作所爲的對錯,也許自己在家庭這個小圈子裡,這種舊式的空氣裡,不得呼吸,他也沒有立場來阻止趙槿,因爲比起自己,趙槿顯然要坦蕩的多。
然而,自己的心,被這種越來越遠的距離,隔得那麼久,卻沒有因此而麻木,相反他感到自己是那麼的——心疼。心疼趙槿,心疼哥哥,也心疼他自己,在這個世界裡,他沒法做自己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