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諾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不用拿槍!是……是那個婦女,被綁在寨子裡,馬上要被執行死刑。”
李遂一聽就糊塗了!他生怕引起巴萊家裡人的誤會,連忙將步槍放在牆上靠着,接着便問:“她的家人昨晚不是歡歡喜喜地將她接回去嗎?怎麼過了一晚就變化這麼大?爲什麼呀?”
達諾看到自己跟李遂一下兩下說不清,便一把將他往外拉,說:“先到寨子裡去看看再說吧!”
這時,果然從院子外傳來了嘈嘈鬧鬧的聲音。李遂出了院子門,看到廣場開始聚集一些人,並且,涌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他走進人羣,看到那個婦女被綁在一根柱子上。她看到李遂後,再也沒有了昨天猶豫和憂傷,反而有一種解脫後的輕鬆。
達諾這纔跟李遂解釋:
昨晚,她的家人看到身穿軍裝的她,還帶着兩個孩子,大女兒還穿着那麼漂亮的衣裙,有六、七歲了。他們看到來的客人裡,只有李遂有能力生這麼大的孩子。便自以爲她是跟這個軍官結婚了,這次帶男人回來是光宗耀祖的。便搶着將她接回家。晚飯後,陪同的寨子裡的女客人都離開了,家人得知她是被日本人搶走的,這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但聽說她同時伺候四個男人,並且,這兩個孩子的父親是誰都不知道,家人頓時便認爲天塌下來了!
這裡的教規是男人可以娶四個老婆,但女人婚前、婚後都不能通姦。更何況她跟四個男人同時睡覺,那是整個家族的奇恥大辱!家裡人立即認定她辱沒了門風!並且是對整個家族的莫大的侮辱!按照這裡的教規,要將她亂石砸死!現在,就等頭人出來,便要執行死刑。
李遂看到站在廣場上的那些人手裡都拿着碗口大小的石頭。有的已經做好了砸她的準備。這時,李遂才明白那個婦女在路上一直想跟自己說什麼!她一定是想請求李遂不要把她帶回山寨!或者是請李遂撫養她的孩子。想到這裡,李遂急忙去找昆吾。
李遂拉着昆吾問:“你能想辦法把這個女人救下來嗎?”
昆吾毫不猶豫地搖頭,說:“這絕不可能!”
李遂一本正經地說:“我現在命令你把她救下來!”
昆吾也一本正經地回答:“我沒有這個能力!何況這是人家山寨裡的家事!不要說我說不通舅舅,就算我說通了,這事他也攔不下來。這是整個山寨的臉面問題。你出面阻止,就等於你要撕他們的臉皮、扇他們的耳光!”
李遂突然想起了什麼,問:“當初你在同意送她回來的時候,是不是就知道這個結局?”
昆吾沒有否認,他點點頭。
李遂有些憤怒了!他大聲地問:“你明知道她會被處死,你爲什麼還要同意送她回來?”
昆吾的臉色一直很正常,在他的意識裡,這個女人就是該死!所以,他並沒有受到李遂情緒的影響,他淡淡地說:“要是不送回來,你打算怎麼處置她?將她放走了,她一個女人帶着兩個孩子,最後的結局將是三人都餓死。將她留在部隊裡嗎?我告訴你,要是你將她留下,你的部隊很快就會散夥!我們摩洛人是不會跟這個不潔的女人一起共事的!我同意把送回來,就是爲了部隊着想,也是爲了她的兩個孩子着想。”
李遂啞口無言了!但他不甘心,他突然想到迪斯科,他不是跟那個小寡婦通姦嗎?爲什麼他就能沒有事呢?他將這個問題提了出來。
昆吾說:“那是在迪斯科夫妻之間的事,他們又是在兩隔壁,外面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並且,迪斯科的妻子並沒有向長老舉報,否則,那個小寡婦一樣會被族人砸死。”昆吾這個時候不再笑談那所謂的證據。
這時,蕾印諾在那大聲地用英語說:“不!不!不!你們不能這樣殘忍!她是無辜的!”她大概也知道了具體的情況。
昆吾雖然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但從她表情上能看得出來。昆吾連忙跟李遂說:“你趕緊把她拉走!我們是客人,決不能干涉山寨內部的事!否則,我們就會成爲山寨的敵人!”
李遂看到昆吾臉上凝重的表情,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告訴了艾米麗。艾米麗安排了兩名女戰士將蕾印諾母女倆架走了。
李遂這個時候特別地後悔!他當時就爲什麼不去問這個婦女一句!如果他那個時候知道了會發生這樣的情況,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她回來。即使不能留在部隊裡,也會給一筆錢,讓她到外地去生活。不過,李遂不知道的是,當時,菲律賓當地女人比男人多,女人地位本來就低下。像這樣拖兒帶女的寡婦根本就沒人要。就憑她沒有文化、沒有生存技能,就算是有點錢,也不能養活兩個孩子。更何況,遊擊大隊的經費是公共財產,也不能無限度地給她。
人羣中一陣喧囂,李遂回頭看看,來了幾個老者。昆吾介紹說:“這是山寨族人裡的長老。專門掌管族中教規執法的。”
其中一個長老來到人前,對着人羣中說了幾句話,這時,人們開始激憤起來。彷彿是這個婦女挖了族人的老祖墳一般!有人大聲地喊着。達諾翻譯說:“這是她的親哥哥,他大叫着要砸死她!”
李遂看看那個壯年男人,他眼中的怒火似乎不是裝出來的,而是真的發怒了!他舉着一塊很大的石頭,走上前去,朝着那個婦女的頭上用盡全力狠狠地砸了過去。彷彿眼前的這個女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妹妹,而是殺父仇人一般!
那婦人受到這重重的一擊,她的面部當時就被砸的血肉模糊!鼻子被砸掉,嘴脣被砸裂,臉上已經沒有了一塊皮。頃刻間,鮮血吧嗒吧嗒地滴在地上!
李遂覺得這血好像是從自己的身上流出來的一般!他疼痛極了!整個身體都在痙攣。他殺過的人不計其數,就在前幾天還殺死了一個日本鬼子。但他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的震撼!他認爲是自己害死了她。他纔是這個婦女的真正的殺人兇手!
李遂下意識地捏緊了自己的拳頭!黑色的手指已經發白。達諾也受到了強烈的刺激。她一生中沒有見過死人,更沒有看到這樣血淋淋的場面。她緊緊地抓住李遂的胳膊,要從他的體溫中得到一些安慰。
李遂看了看昆吾、昆達和艾米麗,他們眼裡有的只是冷漠!也許在他們從小就被灌輸這樣的教規。所以,在他們看來,她是自作自受,是罪有應得!
李遂想到了自己的姐姐和妹妹!如果當初姐姐能僥倖生還,她會怎麼樣?現在看來,姐姐、妹妹的死也許是一種解脫!這是一種封建的壓迫!李遂知道在菲律賓要實現社會主義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
人們紛紛上前將手裡的大石頭狠狠地砸向那個柔弱的婦女,他們絲毫沒有同情,絲毫沒有憐憫!有的只是滿腔的仇恨!似乎只有將這個不潔之婦砸成肉泥才能洗脫他們族人被侮辱的事實。
李遂看到那個婦人已經不成人形了!人們還在用那些大石塊朝她砸去。李遂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的胃在滾滾地翻騰!他從來想象不到人們會對一個弱女子有這麼大的仇恨!他轉身就朝迪斯科家的院子裡走去。那憤怒的喊聲還在充斥他的耳膜。他感覺自己快要發狂了!
李遂在房間裡睡了一天,他藉口病了。其實,他是不願意再聽到任何有關於那個婦人的消息!那樣,對他來說,都意味着自己的雙手沾滿了那個年輕婦女的鮮血!他也吃不下任何食物,他的胃一直沒有消停過。彷彿也是在向他抗議:你爲什麼不救救她?
其實,李遂也根本無法睡着。他只要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浮現出那個沒有鼻子、豁着嘴的血肉模糊的臉!他不能想象教規的影響力竟有如此之大!對於這件事,多少年來,他都久久不能釋懷!
艾米麗沒有受到這件事的絲毫影響。她時刻記着的是李遂交給她的任務。她知道找表哥說,讓那個小寡婦參軍無異於挖他的心頭肉。她猜測李遂要小寡婦參軍的用意:如果把小寡婦帶走了,對誰最有利?那不是明擺的嘛!一定是爲了討好表嫂。表嫂應該是最高興這個小寡婦離開巴萊山寨。她決定去找表嫂出主意。
艾米麗拉着達諾來到表嫂的房間。看到表嫂正趴着窗戶上全神貫注地朝外看。艾米麗在心裡笑了:這個表嫂真沒用!還聽說她不僅會拳腳,還有一股子力氣。怎麼連個丈夫都看不住?還偷偷趴在窗戶上監視!要是他娶了我還敢這樣,哼!看我怎麼收拾他!但是,她還是有一絲幸災樂禍的感覺,她暗暗地笑了,明知故問:“表嫂,你在看什麼呀?”
坎妮正聚精會神地監視着小寡婦的家,看看迪斯科是不是會趁這個機會溜進去。沒想到小表妹來了,她馬上露出一副笑臉,大大咧咧地說:“哎喲!我的小表妹啊!你是越長越漂亮了!怎麼樣?有了如意郎君了嗎?”
艾米麗也不是個做作的人,她聽到表嫂誇自己,心裡還是很受用的,她說:“有是有了,不過,他好像不是太喜歡我……”
“啊?哪個不長眼的東西!竟敢不喜歡我的表妹!”坎妮一聽,馬上打斷了艾米麗的話,她也是個急性子,連忙將兩人讓座,並倒了茶,然後問:“小表妹,你告訴我他是誰,看我去不去揍他!把他打服後,讓他乖乖地把你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