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幽深的黑暗中醒來,
是誰,
在呼喚我已然忘懷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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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蜀大地。
金沙城。
一個太陽崇拜的國度。
夜深人該靜,現在無疑是一切皆應沉睡的時候。可此刻的琉芸宮中,依舊是燈火通明。
青銅宮燈姿態妖嬈地吐出紅紅焰火,將宮室內有條不紊忙碌着的幾個人的臉照得纖毫必現。可以,很清楚地看見每個人此刻的表情都是呆滯的。整座宮殿裡,除了偶爾燈芯地輕爆,就只剩下雕花大牀上,美貌少婦急促的呼吸聲。
流雲般的長髮早已被汗水溼透,散亂地鋪在枕上,襯得緊閉着雙目的容顏如同霧中白蓮一般,如夢如幻。牀邊,靜靜的站着一個奶孃模樣的婦人。婦人的懷中抱着一個看不出眉目長相的初生嬰兒,只能清楚地辨認出,嬰兒左肩靠近頸項的地方,赫然有一塊金色的印記。
門,被無禮地踢開,一屋子的人在看清來者後,立即跪在地上不敢直視來者。一襲錦衣,五官俊朗,線條冷漠,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是一個少年。說是少年,也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雖小,但樣貌卻很俊俏,一看長大就是一個英俊的男人。
少年一臉肅穆地看着牀上的少婦,手一擡,跪在地上的衆人立刻行禮,背向門退出。從奶孃懷中接過那初生的嬰兒後,奶孃也隨衆人快速地退出了這宮室。房門剛一關上,牀上那氣若游絲的少婦也睜開了眼眸,靜靜地注視了一會兒看着懷中嬰兒微笑着的少年,將頭轉向一邊,有氣無力地說道:“鴻宇殿下,你哥哥他……新王還是決定要那麼做嗎?”
“是的,欣妍夫人,很抱歉,我真的盡力了。”鴻宇有些愧疚地說着,他不敢去看牀上的欣妍夫人,只好低頭再次看着懷中熟睡着的嬰兒。
欣妍夫人不語,只是那曾經魅惑了衆生的眼眸轉向了被鴻宇抱在懷中的嬰兒身上,嘴角微微上揚:“是啊,在你們的眼中,這孩子是先王的兒子,必須趕盡殺絕,徹底斷絕了先王血脈才行啊。”
聽她這麼說,鴻宇有些不能理解的看向了欣妍夫人。但在片刻之後,立刻便猜測出了其中的含義:“欣妍夫人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說,這孩子不是……”難道這孩子和先王沒有一點關係?
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向鴻宇做出了噤聲的示意。見狀,鴻宇立即靠近欣妍夫人,細細聽她說着,臉色瞬間三變。看着一臉祈求的欣妍夫人向自己點了點頭,鴻宇剛想說什麼,卻被她握住了手臂:“鴻宇殿下,我求求你,救救這個孩子吧,救救他,他是無辜的。新王要處死我,我無怨言,畢竟我是先王的寵妃——雖然,我根本沒有愛過先王。但這孩子……你一定能救他的,對吧,鴻宇殿下。請不要讓我帶着遺憾死去,好嗎?”
見鴻宇不語,又是一副爲難的模樣,欣妍夫人微微低頭再道:“鴻宇殿下,就請你看在羲和神的份上,救救這個可憐的孩子吧。相信
你也不希望羲和神因此事,降罪於這邊大地。”
看着欣妍夫人,又看了看懷中的嬰兒,鴻宇有些無奈地說道:“那麼,把這個孩子過繼到我的名下,名爲鴻煊吧。”
彷彿聽到自己心裡那塊大石落下,欣妍夫人欣慰的笑了:“多謝……鴻宇殿下……鴻煊,你要好好地活……着……”將在塵世的最後一眼,留給了自己的孩子。笑容凝固在脣邊,隨着慢慢合上的眼瞼,一滴眼淚從眼角滑下,直直地滴落在枕邊的一塊刻着“幽”字的血玉上。
懷中的孩子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麼,不安地動了動,隨即輕聲哭了起來。
門,急促地開啓,迅速竄進一侍衛打扮的年輕男子:“鴻宇殿下,快走,陛下來了。”
“嗯。”輕拍了一下哭泣嬰兒的背,嬰兒竟奇蹟般地安靜了下來,微微動了一下,又沉沉的睡去。看着他可愛的睡顏,鴻宇笑了,然而……
“鴻宇殿下,別再磨蹭了,快走吧。若是讓陛下知道你偷偷跑到這兒來,可就慘了。”侍衛警惕地注視着門外的風吹草動,再次催促着鴻宇。
站起身,抱着嬰兒剛走了兩步,鴻宇似乎想起了什麼,立刻返回牀邊,將欣妍夫人枕邊的那塊沾有她眼淚的血玉拿起,看了一下,緊握住血玉,抱着嬰兒和那個侍衛迅速的退出了琉芸宮,便見剛纔那一屋子的人又返回了琉芸宮,只是奶孃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抱來了一個嬰兒。
“奶孃,你這是……”鴻宇不解地看着奶孃,又看了看奶孃懷中的嬰兒。
“鴻宇殿下,這你就不要多問了,快些走吧,陛下就要到了。只是,懇請鴻宇殿下能保護好欣妍夫人的孩子,讓能他平安地成長起來,這樣我們這琉芸宮的侍婢們就算是死了也不悔啊。”
看着奶孃的目光,鴻宇堅定地點了點頭。然而,剛要和侍衛離開,不遠處卻出現了點點星火,他知道,他的兄長已經到來,看來不能從正門離開了。
“鴻宇殿下,這邊,跟我來。”
循聲望去,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看服飾,應該是這琉芸宮的一個侍婢。
沒有時間多想什麼,立即和自己的侍衛快步奔向了那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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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類漫長的歷史長河中,戰爭是一個必不可少,不可避免的存在。無論是從民族到宗教,還是從思想到其他的任何事物,人們總是能找到適合的理由來引發戰爭。
勝者爲王,敗者則會失去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繼續生存下去的權利,這是千百年來永恆不變的原則。趕盡殺絕,斬草除根,以防後患乃世間常理。勝者獲得一切,敗者只得聽從於勝者,是生是死,都在勝者的掌握中——雖然,大多數的時候,敗者的下場都是血脈的斷絕。
五年前,曾做爲金沙先王忠臣的鴻逸被奸人陷害而被處死,其子鴻濤和當時年僅十三歲的幼子鴻宇,兩兄弟竟因此發動了政變,且最終奪取了金沙王的政權。哥哥鴻濤成爲了金沙新王,弟弟鴻宇卻看薄名利
,只願一生無拘無束。
一如往昔,先王所有的妻室子女都要被處死,還有那些忠誠於先王的官員們,皆只有死亡的下場,就連那侍奉於羲和神的大祭司也不例外。當鴻濤提着滴血的劍來到先王寵妃欣妍夫人的琉芸宮時,一向待人冷漠的弟弟鴻宇,卻制止了兄長對她的殺戮。但在數天的爭議後,鴻濤還是決定處死剛生產的欣妍夫人母子。
欣妍夫人母子死後不久,鴻宇殿下以散心爲由離開了金沙城,三年後,卻帶回了一個長相清秀,很乖巧的小孩子。據鴻宇殿下說,那是他在外收養的一個戰亂孤兒,名爲鴻煊。
雖有懷疑,但一向疼愛弟弟的鴻濤陛下卻沒有多說什麼,也算是承認了這個侄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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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陽光透過雕花的精美窗戶,在屋內落下零星數點時。寬大的牀上有些微動,鴻煊慢慢睜開了眼睛,便看見自己的父親鴻宇微笑着坐在牀邊,靜靜地等候着他醒來。
“爹?”有些迷迷糊糊的雙眼看着上方的鴻宇,伸手揉了揉眼睛。有些好笑的看着鴻煊,低頭親了親他的小臉,打算把他從牀上拉起來,“睡醒了就起牀吧。”
一怔,立即卷着被子向內裡滾去:“不要不要!鴻煊還沒有睡醒呢。”
看着鴻煊如此可愛的動作,鴻宇笑的合不攏嘴:真得越來越可愛了!
“別鬧了,快起來,你不是答應了大伯,今天要和大伯去金沙祭祀壇參拜羲和神的嗎?忘記啦?”
“對哦,我都忘得不乾不淨了。”說着,向鴻宇伸出了雙手。鴻宇笑着,俯身將鴻煊抱起來,“是是是,‘不乾不淨’。”
叫來鴻煊的貼身丫鬟叢霜爲鴻煊梳洗,鴻宇已出門往飯廳而去。
待梳洗完畢來到飯廳時,父親鴻宇和大伯鴻濤正在談論着什麼,鴻濤的臉色有些難看,鴻宇卻聽而不聞,自顧自地喝着粥。
“大伯,早!”鴻煊愉快的叫了一聲,然後跑到了鴻宇的身邊,鴻宇笑着將鴻煊抱進了懷裡。
“我們小鴻煊起的這麼早?還以爲你要多睡一會兒呢。”見鴻煊到來,鴻濤立刻臉色一變,笑了起來,伸手摸了摸鴻煊的頭髮,溫柔至極的說着,和剛纔那副嚇人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對不起,我把和大伯約好一起去玩的事忘得不乾不淨了。還好剛纔有爹來叫醒了我,不然……大伯會生氣嗎?”
“呵呵,小鴻煊這麼乖,大伯怎麼會生我們小鴻煊的氣啊?我們先吃東西吧,吃完早飯,大伯就帶我們小鴻煊去金沙祭祀壇,去向我們的羲和神祈求,祈求她保佑我們小鴻煊能平安長大,好不好?”
“好!”
笑着摸了摸鴻煊的頭,鴻宇的眼中滿是愛憐與……擔憂。
讓這孩子,去金沙祭祀壇能行嗎?會不會……
突然想到這孩子真實的身份,不由地感覺到了一陣不安。這孩子的身上流着的,可是那位大人的血,而這金沙祭祀壇可是……不敢繼續想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