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是,他曾聽陶晟私下表示過,不相信清秋會毒殺逍遙子,儘管自己告誡過他這話絕對不能到處亂說,但誰知道,這天真的孩子有沒有在藺長春面前露出過口風呢?如果有,那麼以藺長春的疑心病之重,這已是足以致命的“罪證”了。
“大師兄……”他慌亂地看着藺長春,顫抖的語聲軟弱得近乎哀求,“我用項上人頭擔保,晟兒不會和這些事情有關!求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對他怎麼樣!你是知道的,我至今沒有成家,膝下無兒無女,就他這麼一個徒弟……”
過度的恐懼讓他語無倫次,說到最後已是幾乎掉下淚來,然而,藺長春的表情仍然沒有任何改變,牢牢釘在陶晟身上的目光反倒越來越是陰森可怖。
看着渾身散發出迫人寒氣的藺長春,姚楓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絕望地癱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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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一早,清秋右手端着個藥碗,左手提着一摞瓶瓶罐罐以及包紮用的布帶等物來到了藺宇涵房裡。
“剛煎好的湯藥還燙着,稍微放一會兒再喝。我先幫你換外傷的藥,好嗎?”把手裡的東西放在桌上,她款款走向牀邊俯身低語。
“秋妹,又這麼早就起牀了?”藺宇涵仰首,心疼地看着她佈滿紅絲的雙眼,“你這幾天都沒睡好,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我已經好多了,有海棠和小翠她們照應着就可以了!”
“不!”清秋在牀沿上坐下,固執地望着她,“我不累,我就是想自己照顧你嘛!”
藺宇涵對她的脾氣可說是瞭如指掌,看到她這樣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想要拒絕也不可能了。“那好吧!”微笑點頭,他的眸中透出了幸福的暖意。
清秋回以一笑,隨即小心翼翼地扶他坐起,解開他的衣衫,又把纏在他腰間的布帶一圈一圈卸了下來。當那個如銅錢般大小,兀自泛着紅的傷口完全暴露在她眼前的時候,她的心一抖,整個人驀然僵住。
“秋妹……”看出她的心思,藺宇涵忙伸出手去,輕握住了她顫抖的玉腕,“都過去了,別這樣好嗎?我看了會難受的……”
“事情或許過去了,可在我心裡……過不去!”自責地咬了咬脣,清秋的明眸無措地忽閃着,淚水在眼眶中悄然打轉,“我怎麼可以傷你這麼深,怎麼可以……”
“秋妹!”
不顧藺宇涵的抗議,沉浸在沮喪情緒中的清秋繼續哽咽着說了下去:“我曾經自以爲很愛你,可事實上,我一點都不瞭解你,就只會傷害你!韓大小姐一定比我溫柔賢惠,善解人意多了是不是?她雖然不懂武功,可是你在松林裡和白大哥交手的時候,她說什麼也不肯自己先走,還動手幫你,比起她對你的好,我真是……”
越來越低的聲音被吞沒在一聲飲泣裡。
藺宇涵詫異怔了怔,驀然回神時,他禁不住有些促狹地笑了:“秋妹,你……吃醋的樣子,好可愛!”
“嗯?”
清秋嬌軀一震,霎時間滿面飛紅,正無地自容地想否認,藺宇涵已擡手輕點住了她的脣瓣:“聽我說!你誤會了,我跟仙兒,不是你想象的那種關係,她只是我的義妹而已。而且,她已經有心上人了!
“真的?”清秋揚起羽睫,眼底情不自禁地綻放出驚喜的光芒。
“當然!”藺宇涵深深凝眸,收起了笑意的面龐上滿是誠摯之色,“我對你的心意,從來就沒有改變過,這輩子……我只認定我的秋妹!只要……”
他嘴角一顫,目光忽然顯得有些苦澀:“你不嫌棄我有個欺師滅祖,殘害同門的爹爹,也不怪我,當年間接害了二師叔的性命,又累得二師嬸鬱鬱而終……”
“涵哥哥!”清秋哽咽地擰起了秀眉,“別說了,那不是你的錯。這些年你有多難,多累,我都知道,你爲我們做的已經太多太多了!以後,不許你再責怪自己,更不許你看輕自己!”
“秋妹!”難以置信地望着她,藺宇涵心頭一熱,頓時情難自已地將她攬入懷中,顫聲道,“謝謝……謝謝你!我一定……會用一生來補償你所失去的一切!”話音未落,他已是熱淚盈眶。
“不要說什麼補償,你從來都不欠我的,是我太不懂你的心,讓你受委屈了!我只想從現在開始,重新好好地去愛你!”倚在他溫暖的胸膛上,清秋也禁不住淚流滿面。
這一刻,他們彷彿找回了熱戀時的感覺,甚至比那時更醉人,更甜蜜。然而,他們還來不及在眩然如醉的夢境中多沉醉一會兒,門外已經不合時宜地響起了一連串令人掃興的大呼小叫。
“宮主!宮主!”砰然推門聲中,小翠火燒火燎地跑了進來,眼前的情景讓她驀然一愣,站在門口進退不得。
屋裡的兩人頓時大感尷尬地分開。清秋匆匆拭去眼角的淚水,定了定神回頭問道:“小翠,出什麼事了?”
小翠噘了噘嘴,瞟向藺宇涵的目光中閃過了一絲不快,隨即轉向清秋急聲道:“宮主,翠微閣那邊,白護法和莫護法正鬧得不可開交,各位堂主都拿他們沒轍,您快去看看吧!”
“鬧?”清秋面露詫色地道,“他們鬧什麼?”
“那個……”小翠抓了抓頭皮,艱澀地解釋道,”白護法說,他這次擅自出宮對付藺公子,結果害得宮主身陷險地,還被誣陷毒殺無極門弟子,落下了讓藺長春對付仙宮的口實。他身爲護法,卻知法犯法,把事情弄到這種地步,實在是很不應該,爲了維護宮規的威嚴,他要掌刑弟子處自己鞭刑!”
“開什麼玩笑?”清秋“噌”的一下站了起來,“他的傷還沒好透呢,怎麼能……”
“就是啊!”小翠頗有同感地點頭,“莫護法也是這麼說。再說宮主您都沒意見,他幹嗎這麼認真呢?可白護法偏就不依!後來莫護法急了,就說之前宮主不許大夥兒擅出宮門一步,可她還是帶了人出去,這也是犯了宮規,要罰一起罰,說着就去搶那鞭子,白護法又去攔她,這麼一來一去的,兩個人鬧得都快打起來了!”
“真是的!”滿腹懊惱地看了看那些還沒來得及派上用場的包紮用品以及桌上那碗紋絲未動的湯藥,清秋不禁頓足埋怨道,“他們兩個都是宮裡舉足輕重的人物,怎麼就這麼不理智呢?這不是給我添亂嗎?”
“秋妹,你去吧,這裡不是還有小翠姑娘嗎?”藺宇涵瞭然地輕推她。
“也只有這樣了!”清秋無奈地點了點頭,“那你吃了藥好好休息,晚些我再過來。”
溫柔一笑,她替藺宇涵攏了攏身上的衣裳,又對小翠道了聲,“好好照看着!”說罷便收拾了凌亂了心情,在藺宇涵依依不捨的目光中匆匆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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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翠微閣的時候,眼前的情景絕對比清秋所能想象到的還要糟糕,“打”起來的何止是白天武和莫紅綃二人,上前勸解的各堂堂主也都攪和進去,一大羣人扭作了一團。
“全都給我住手!”
一聲含慍的清叱中,清秋繃着臉疾步而入。
衆人聞聲一怔,隨即各自退開,紛紛躬身行禮道:“參見宮主!”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清秋秀眉緊蹙地環視了他們一眼,“還嫌眼下的情形不夠亂是嗎?照你們這樣,哪裡還用得着藺長春來對付我們,乾脆我們自己先打個同歸於盡好了!”
自繼任宮主以來,她對屬下們從來都是和顏悅色,幾曾如此聲色俱厲地訓斥過他們。此時,衆人都被她的氣勢懾住,一時間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宮主,不關他們的事!”白天武突然澀聲打破了沉默,“他們只是好心勸架而已,所有的事情都因屬下而起,請宮主責罰屬下!”說着,他屈膝一跪,把手中的皮鞭雙手舉到了清秋面前。
莫紅綃臉色頓變,急忙跟着跪下道:“宮主,不關白護法的事,是屬下勸解的時候態度不好纔會把事情鬧成這樣,請宮主責罰屬下!”
“莫紅綃,你添什麼亂?”白天武沉下臉冷睨她,“給我站到一邊去!”
“憑什麼?我只是說出事實而已!”莫紅綃寸步不讓地回瞪過去。
“夠了!你們都沒錯,錯的人是我!”一聲嬌斥中,清秋冷不防地奪過了白天武手中的鞭子,“若非我處事不當泄露了身份,也不會給大家招來這樣的麻煩,所以該受罰的人是我!”
咬了咬牙,她舉起皮鞭狠狠地向自己手臂上抽去,清脆的爆響中,她的衣袖隨着飛舞的鞭影化作了片片蝴蝶,欺霜賽雪的玉臂上立刻現出了一道鮮紅的血痕。她微微哆嗦了一下,卻面無表情地再度舉鞭欲下。
“宮主!”
一片驚呼聲中,白天武發瘋似的躍起,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快住手,別這樣!”他紅着雙眼,渾身發抖地急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