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場面讓一旁的海棠和陶晟又是感動又是歡喜, 惟獨小翠在爲他們高興的同時,心裡多少有那麼幾分不是滋味,所以, 在身旁兩人知趣地打算離開的時候, 她還愣愣地杵在原地, 最後被海棠和陶晟一左一右架着拖走, 海棠還很不人道地捂住了她的嘴, 讓她想發出幾聲抗議都不能夠。
迴廊中那對久別重逢的愛侶可沒空理會周遭的變化,只顧旁若無人地繾綣纏綿着。不知過了多久,清秋才仰起螓首, 撫摩着面前那明顯憔悴的臉龐,眼波迷離地低喃道:“你瘦了……”
“你不也是?”藺宇涵微微斂眉, 語聲中有着一絲愛憐, 一絲責備, “我離開之前,你不是答應過我, 會好好照顧自己,不會胡亂操心……”
“我是胡亂操心嗎?”清秋微嗔地反駁,隨即冷不防地托起藺宇涵的手肘,把他的衣袖往上一抹,“這是什麼?就算你不說, 可我的眼睛又沒瞎……”
雖然已過了些時日, 但他腕上被鐐銬擦出的傷痕尚未完全褪去, 心疼地輕揉着那圈淤青, 她哽聲問道:“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麼?或許我不該那樣說, 但……我太瞭解他了,沒有人在妨礙了他的利益以後可以不付出任何代價, 即使那人是他的至親至愛……”
按說,憶起父親軟硬兼施對自己“逼供”之事,藺宇涵多少是該表現出一些難堪、傷感或是悲憤之情的,然而,低頭看着那隻在自己腕上溫柔摩挲的纖纖素手,他的目光卻突然變得空茫淡漠起來,就好像她正在說的話,做的事全都與他無關。
隨後,他的眼底倏地泛起一星異光,那透着懾人寒氣的銳利光芒利箭般射向清秋頸項之間,簡直像是要把那纖細的頸子盯出個洞來。幸好,不過是片刻的工夫,那令人心悸的寒光便又消失無蹤,他的神情復歸茫然,其間似還夾雜着幾許恐懼和厭惡之色。
清秋的目光一直集中在他受傷的手腕上,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已是須臾數變。半晌聽不到他的回答,又隱約感覺到掌心中的手臂僵了僵,她憐惜一嘆柔聲道:“你要真不想說,那便罷了。總之,回來就好……”
話音未落,忽見鍾萬棠面色凝重地疾行而來,她只得煞住話頭迎了過去。此時,藺宇涵的神情已恢復了正常,見清秋的屬下來到,他習慣性地想要走開,清秋忙一把捉住他的手,微笑搖頭以示自己沒有任何事情需要避着他,他猶豫了一下,終於沒有再動。
鍾萬棠對此顯然也並沒有什麼異議,神色自如地趨前躬身道:“宮主,各派羣雄聽說藺公子已安然而返,紛紛聚集在翠微閣外要求開始商議……對付藺長春,營救韓大小姐的大計,逍遙前輩也認爲時機已到,現在只看您的意思了。”
清秋怔了怔,心中禁不住好一陣後悔,早知他要說的是這事,她就不該留藺宇涵下來的。無心回答鍾萬棠的話,她扭頭望向藺宇涵,忽閃的明眸中有着明顯的擔憂和歉疚。
藺宇涵的臉色果真如她所想般黯淡下來,沉默了片刻,他苦澀一笑道:“罷了,該來的,終究是躲不過的……”深吸口氣,他反手握緊了清秋的柔荑,“走吧,大家都在等着你。如果你希望我在你身邊,那我……就和你一起去。”
“涵哥哥……”感覺到佈滿他掌心的汗水帶着沁入骨髓的涼意在自己的皮膚上蔓延開來,清秋心一抖,眼前瞬間飄起了一片朦朧的雨……
* * * * *
這天下午,在聽過各派代表的意見之後,清秋又召集了宮中副堂主以上的成員商議行動細節,作爲與此事關係最密切的人,逍遙子、藺宇涵、陶晟以及鷹揚幫的洪英傑也都在場。此時發話的,是被指派主持營救行動的鐘萬棠。
“宮主,既然天地四方陣已有法可破,而藺長春暫時還不知道我們已經掌握了韓大小姐的下落,那麼自然是越快動手越好,以免遲則生變。另外,屬下認爲,我們可以兵分兩路,將討伐藺長春之事也同時進行,否則,我們攻打地宮的消息傳到他耳中,讓他有了防備,要取勝就更不易了。”
“鍾堂主言之有理!”聽完了鍾萬棠的中肯分析,清秋肅然點頭,略一思索後又沉聲續道,“關於破陣之事,你真有把握了嗎?救人自然重要,但也須謹慎行事,不能拿一衆武林同道的性命去冒險。”
“屬下明白!”鍾萬棠躬身稟道,“根據醉叟前輩提供的線索,屬下已與賤內定出破陣之法,自信絕無差錯。如今所慮惟有一點,即雙方主陣之人身手的高下也是決定勝負的重要因素之一,牟中嶽的武功遠在屬下和簡副堂主之上,兩相對峙時,我方難免吃虧。”
“那該如何是好?”
一聽這話,洪英傑不禁急了。鍾萬棠忙解釋道:“洪副幫主且請少安毋躁,在下只是說出存在的問題,並不意味着事情不能解決。”
說着,他又轉向清秋道:“依屬下之見,白護法的身手絕不會輸於那個魔頭,屆時屬下告訴他一些基本的破陣技巧,讓他做我的副手專門對付牟中嶽,應當就足以應付了。不知宮主意下如何?”
聽他提起白天武,清秋的面色不由得黯了黯。自莫紅綃出事之後,他的情緒一直很不好,以如此狀態去面對強敵,叫她怎麼放心得下?
似是看出她的心事,鍾萬棠輕笑道:“宮主怕是關心則亂。白護法豈是不知輕重,沒有擔當之人?大事當前,屬下相信他必會放下兒女私情全力以赴,宮主實在無須過慮。”
一句“關心則亂”頓時讓清秋粉頰飛紅,偷眼看了看身旁的藺宇涵,見他並無任何不悅之色,她這才放下心來。然而,鍾萬棠的後續之言卻又讓她心驚肉跳起來。
“其實,屬下最擔心的倒是宮主。宮主縱然才智過人,但畢竟修練心經時日尚短,與藺長春單獨抗衡還是太冒險了。關於此事,屬下曾與逍遙前輩議過,辦法不是沒有,只是不便強人所難……”
說話間,他先看了看逍遙子,逍遙子嘆息着沒有接口,他目光一轉,又意味深長地落在了藺宇涵身上,藺宇涵慌亂地避開了他的注視,臉色霎時間變得慘白一片。
鍾萬棠的意思,他當然懂。其實,早在他去無極門之前,逍遙子就已暗示過他,希望他能在清秋與藺長春對決之時助她一臂之力。他自幼和清秋一同習武,又陪她鑽研過《易天心經》,彼此間的默契自不待言,若撇開他與藺長春的關係,的確是與清秋聯手的最佳人選,但逍遙子也明白他的立場爲難,因此說過一次後便沒有再提,只由他自己去考慮決定。
這些日子,他始終苦苦掙扎於矛盾煎熬之中,私心裡幻想着必須作出抉擇的一天永遠不會到來,然而,這一天終究還是到了,而且來得這麼快。面對着鍾萬棠充滿期待的目光,他渾身的血液瞬間冷到了冰點,死死掐着座椅扶手的雙掌用力到指節泛白,嘴脣只是顫抖,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看着他面無人色的樣子,清秋的心都快碎了,正想尋個藉口幫他開脫,卻聽門外忽地傳來了一聲清朗的長笑:“鍾堂主,你向來智謀過人,可惜這次卻是計算錯了!”
白衣飄動間,只見白天武緩步而入,其瀟灑從容的儀態讓滿屋之人無不心折。
“白大哥?”清秋驚喜萬分又難以置信地站起,“你……你怎麼來了?”
因爲體諒他的心情,這段時日她一直有意識地避免煩擾他,即使今日商議這般大事,她也暫時沒打算讓他參與,沒想到他竟會主動前來,而且頹態盡去,容光煥發,似又恢復了往日的沉穩與自信。
“對付藺長春這麼大的事,怎麼能少了屬下一份呢?”白天武淡淡一笑,氣定神閒地道,“宮主,你忘了嗎?我和紅綃合練的‘流雲劍法’,你也曾研習過的,如果我們聯手,相信也會有很好的默契!”
“你的意思是……”清秋心中一動,柳眉微擰。
“這套劍法藺長春見過,也曾破解過,再見必會輕敵……”似是早就考慮過這個問題,他不慌不忙地侃侃道來,“屆時,如果宮主把《易天心經》的武功穿插其中,來個似是而非,出其不意,他再用舊法應對,就非吃虧不可。至於破天地四方陣……”他看了看藺宇涵道,“藺公子略懂陣法,應該比我更能領會鍾堂主的指點。所以我認爲,我們還是換個差使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