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的攙扶下緩緩坐定, 清秋擺了擺手小聲道:“沒事,我只是……覺得胸口有點悶。”
“你受傷了?怎麼不早說?”見她臉色發白,額上不斷滲出豆大的汗珠, 藺宇涵立時明白, 她是被父親強勁的內力所傷, 難爲她竟一直忍到現在。
“要是讓他看出我受了傷, 我們大家還能活嗎?”
輕捂着隱隱作痛的胸口, 清秋苦笑道:“當時我不過是佔了招數上的便宜,又攻了他個措手不及,若論真實功力, 我練心經的日子畢竟還短,一時間豈能趕得上他?還好他被我嚇住了, 要是再多糾纏一會兒, 恐怕我就支持不住了……”
“我幫你療傷!”不待她說完, 藺宇涵和白天武再次不約而同地向她伸出手去。
“藺公子,你有傷在身, 還是讓我來吧。”白天武擡頭道。
“你的傷好了也沒多久。況且,我比你熟悉我爹出手的輕重!”藺宇涵並不因自己身體的虛弱而有所退縮。
正相持不下時,只見一個無極門弟子匆匆跑來道:“冷師姐,師祖叫你過去一下!”
清秋本就不希望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爲自己消耗功力,於是正中下懷地起身而去, 藺宇涵和白天武不好再說什麼, 只是看着她虛浮的腳步暗暗憂急。
這時, 逍遙子已鎮定自若地喚過清秋, 在她耳邊嘀嘀咕咕地說了一番話, 清秋邊聽邊點頭。片刻後,她盤膝坐下, 閉目調息起來,不消多時,她的呼吸便漸轉沉穩有力,面色也漸漸恢復了紅潤。
“師祖出馬指點,那是再好不過了!”藺宇涵見狀欣慰地吁了口氣,白天武同樣如釋重負地舒展了愁眉。
正說話間,清秋已經站了起來,逍遙子又對她吩咐了幾句,她點點頭,回身衝藺宇涵招手道:“涵哥哥,你來一下。”
藺宇涵應聲而前,正要向逍遙子行禮,卻聽老人劈頭問道:“涵兒,你是不是……也看過《易天心經》裡的武功了?”
藺宇涵心裡“咯噔”了一下,立即翻身跪倒,汗顏道:“弟子該死,請師祖責罰!”
“師祖,是我求涵哥哥幫忙的,您要罰就罰我吧!”清秋沒想到逍遙子開口便追究此事,頓時急紅了臉。
“不關秋妹的事。是我私自看的,她並不知情!”藺宇涵卻又急着維護她。
“瞧你們緊張的!”逍遙子嘆了口氣,憐愛地看着藺宇涵道,“涵兒,快起來!你爲我,爲秋兒受的苦已經夠多了,師祖怎麼還會怪你?以前師祖曾經懷疑過你,是師祖不好,委屈你了!”
“師祖……”藺宇涵聞言不禁愕然了一瞬,逍遙子慈祥的目光如拂面春風般吹散了他的惶恐。謝過老人後,他順從地站起,只覺百般辛酸都消融在這瞬間的暖意之中。
看着眼前的兩個徒孫,逍遙子神色凝重地沉吟着,似乎在醞釀着什麼重大的決定,但稍一猶豫後,他的神情又轉輕鬆,溫言道:“你們兩個,這些年都吃了不少苦,如今也該好好爲自己打算一下了。想當年,你們早有婚約,只是因爲突逢變故才耽擱了下來,現在誤會既已消除,也沒必要爲上一代的恩怨枉自蹉跎,不如,就由我這個老頭子做主,重新把這事定下來吧!秋兒,你意下如何?”他笑吟吟地望向清秋。
“師祖!”清秋心如鹿撞地垂下頭去,腮邊飛起了兩朵紅雲。她知道藺宇涵早就盼着與自己破鏡重圓,只是礙於有藺長春那樣一個父親,無顏主動提及,而她心裡雖也有他,卻又礙於女孩家的矜持不好開口,現在由師祖做主,正合她意。
看了看一臉期盼之色的藺宇涵,她正想半推半就地答應下來,可話到嘴邊的時候,一個總是在她需要時默默追隨,過後卻又黯然離去的身影霍然浮現於腦海之中,她心絃一緊,瞬間的喜悅霎時蕩然無存。
“師祖……”短暫的掙扎後,她艱澀地囁嚅道,“我覺得,現在談這個……似乎不太合適……”
逍遙子並未察覺到她的異樣,不禁不以爲然地道:“有什麼不合適的?人在江湖,總要不斷面對各種危機,難道問題解決不完,一輩子就不能談婚論嫁了?這壓根就是兩碼事嘛!”
清秋正不知如何答話,卻聽藺宇涵突然插言道:“師祖,您的好意,我們心領了。可眼下,我們真的沒這個心思,反正來日方長,又何必急於一時呢?”見清秋訝然側目,他匆匆扭頭避了開去,惟恐她看出自己眼底再也隱藏不住的失落與苦澀。
其實,清秋根本不必看,也能體會到他此刻的心情,深深的歉疚如火焰般燒灼着她的心,一句“我答應”幾乎就要情不自禁地涌出喉頭,然而,當她想到那日議事堂之爭後白天武痛苦而絕望的神情時,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又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逍遙子對他們異口同聲地拒絕自己的提議大感意外,不過,這終究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他就算再想撮合他們,也總不能強把兩人拉做一堆。愣了半晌,他終於無奈地搖頭道:“行行行,你們說以後再說,那就以後再說吧。唉,算我老頭子多事了!”
看着大失所望的老人,清秋和藺宇涵各懷心事地垂下頭去,陷入了一片無言的沉默之中。
* * * * *
“啊——”
隨着一聲劃破天際的長嘯,衝出翠微閣便一路狂奔到小溪邊的白天武一頭扎進齊腰深的溪水中,雙手握劍發瘋似的到處砍劈。水花、石子、泥漿,甚至是遭了無妄之災的游魚在他的劍底四散飛濺,不消片刻,一條原本清澈寧靜的小溪就被他攪得一片狼籍,而他自己的一襲白衫上也濺滿了斑斑點點的泥水,幾乎辨認不出本來的顏色。
“想當年,你們早有婚約,只是因爲突逢變故才耽擱了下來,現在誤會既已消除,也沒必要爲上一代的恩怨枉自蹉跎,不如,就由我這個老頭子做主,重新把這事定下來吧……”
逍遙子話如晴天霹靂般在他耳邊炸響的那一刻,他霎時間心痛得無法呼吸。沒有勇氣聽完清秋的答案,他便懦弱地落荒而逃,只因他害怕見到她對逍遙子微笑點頭的樣子,他真的接受不了連最後一點做夢的權力都被剝奪的殘酷結局。
“爲什麼,爲什麼老天爺對我這麼不公平?爲什麼沒有讓我在他之前認識你?”
神志迷亂的狂吼中,他忽地用力把劍插入溪底,雙手狠狠地向劍刃上握去,水面上驀然綻開了一串殷紅的血花。
“你在做什麼?快住手!”
身後驟然響起了一聲驚詫而焦急的呼喊。紅影閃動中,莫紅綃如飛掠來,二話不說便跳進水中死命扳開了他的雙手。
“放開我,不用你管!”白天武紅着眼怒吼,一揮手把莫紅綃推得跌倒在水中。
絲毫不懂水性的莫紅綃頓時身不由己地喝下一大口水,被嗆得連連咳嗽起來。可她方自狼狽萬狀地爬起,立刻又向白天武撲去,硬是劈手奪過那把劍,用力擲進了對岸的草叢之中。白天武被她的狠勁駭住了,呆望着她一時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