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地道盡頭,水芊芊僵硬的身子驟然崩潰地癱軟於地,屈辱而絕望的淚水決堤而出,在壓抑的抽泣聲中濡溼了她身上凌亂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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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兩道全身勁裝的人影身形如電地掠上棲鳳坡,輕車熟路地來到一處藤蔓叢生的山壁前。當先一人伸手輕扯其中的一根藤蔓,“隆隆”聲中,山壁上現出了一個一人多高的洞口。
“老規矩,徐沛,你在這兒給我把風。要警醒着點兒,不要因爲這兩天一切順利就掉以輕心,知道嗎?”手扯藤蔓之人回頭吩咐着,看面貌,正是飄塵仙宮的北智堂主鍾笑離。
“是,堂主!”那名叫徐沛的小夥子肅然點頭,隨即縱身躍上旁邊的一棵大樹,把自己隱藏進了茂密的枝葉之間。
警惕地四處掃視了一下之後,鍾笑離旋身走進了山洞。
數日前,北智堂主鍾笑離奉清秋之命來此營救逍遙子。根據藺宇涵和醉叟提供的情況,爲了保密起見,也仗着此處的幽冥陣十分厲害,藺長春沒有專門派人看守,只是每隔一個月到四十天左右便與姚楓輪流前來查看一次。
鍾笑離算好了時間,這段時日應該不會有人來,於是大膽入內查探。幽冥陣果然不易對付,他也做不到一次性破解,只得接連來了幾次,現在,他已經有□□成的把握了,今夜,是他計劃中的最後一次查探,如無意外,明晚便可以動手了。
洞外的徐沛恪盡職守地坐在樹上凝神瞭望着。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一切皆如往日一般風平浪靜,他擡頭看了看天色,估計再過片刻,堂主就該出來了,於是略感輕鬆地吁了口氣。
就在這時,他忽然瞥見樹叢裡有抹黃影隱約閃過,可待他凝神細看,卻又什麼都沒有了。
“見鬼了,難道是我眼花?”他疑惑地皺起了眉頭。他在堂中專司守衛之職已有四年,經驗豐富,平日裡就算一隻蒼蠅飛來也瞞不過他的眼睛,可剛纔……到底是怎麼回事?
略感不安地沉思着,他躡手躡腳地踏着樹杈站起身來,打算再仔細查看一下。不料,身子尚未站直,他乍覺背後一麻,連哼都沒來得及哼出一聲便渾身麻軟地栽倒了下去。
與此同時,一襲白衫,面具遮顏的水芊芊的自他背後的樹叢裡躍出,出手如電地接住了他從枝頭墜落的身子,又挾着他躍上了樹梢。一連串說來複雜的動作,被她完成得輕鬆而利落,整個過程幾乎沒發出半點聲息。
“想跟我月冥使水芊芊鬥法,小子,你還嫩了點!”冷笑地打量着這昏迷不醒的小夥子,水芊芊揚起修長的玉甲,下意識地抵到了他的頸項處。
玉甲刀、攝魂簫和輕功是她賴以成名的三大絕技,其中尤以招數狠辣,中人必死的玉甲刀爲最。
入冥王教這些年來,她不知用這手功夫殺死過多少人。現在,只要她的指甲輕輕一動,馬上就可以讓眼前這個年輕人氣絕身亡,可是……她的手微微發顫,這一指,說什麼也劃不下去。
三年了,變成隱形人潛藏地底的三年,她沒有動手殺過一個人,如今心怯了,手也軟了,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竟變得如此艱難。
事實上,她從來就沒有習慣過殺人,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尤其是爲嗜殺成性的冥王做事,她更是沒有選擇。
還記得第一次動手殺人的時候,當灼熱的鮮血從對手被劃開的頸項間噴出濺了她滿身的那一刻,她嚇呆了,彷彿靈魂出竅般僵立在原地,竟對身後飛來的一刀渾然不覺。也就是那一次,地冥使歐陽珞替她格開了致命的一刀,讓她欠下了他的救命之恩,因此不得不對他的不懷好意隱忍至今。
後來,爲了生存,也爲了能在冥王教立足,她強迫自己對生命、對鮮血麻木,可每當午夜夢迴,那些血腥場面重現腦海的時候,她就會尖叫着驚醒過來,然後翻腸倒胃地嘔吐,直到吐盡最後一口餿水,筋疲力盡地癱倒在牀上爲止。
憶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她惟有苦笑。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怨得了誰呢?
想當初,年輕氣盛的她厭倦了因醉心研究機關陣法而冷落她的丈夫,又在一次偶然的際遇中被冥王瀟灑冷傲的王者氣度迷住,於是一意孤行地棄家遠走投入了冥王教。
然而,當她如願以償地成爲冥王的女人之後,才知道自己對於他來說不過是一件工具而已——白天,是替他殺人的工具,晚上,是供他發泄扭曲變態的瘋狂慾望的工具。
這時,她才體會到了丈夫的好。雖然,他不懂得陪她花前月下,不會對她說甜言蜜語,但每當她身體不適的時候,整夜守在牀前看護照料的是他,每當她心情不快的時候,由着她撒嬌使小性子的也是他。
他是真心地把她當作一個人,一個女人來疼愛,只可惜,她根本不理解他這份不善表達的心意,自以爲是地追求所謂真愛,傷透了他的心,也毀了自己的一生,走到如今這一步,後悔,也已經於事無補了。
一聲幽幽的輕嘆伴着晚風徐徐飄散,一側首間,兩行清淚淌過她隱在面具背後的臉龐,泫然墜落在身畔的樹葉之上,微顫地凝於葉心,仿似清冷的露珠。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吱嘎”一響,驟起的開門聲把恍惚中的水芊芊驀然驚醒,她立即心神一懍,凝眸向樹下看去。
憑她闖蕩江湖多年的經驗,早知樹上的小夥子定是負責把風之人,多半已經另有人進了山洞。今晚是她潛伏三年之後第一次爲新主人效力,如果出了什麼差錯,不光是主人,就算是他們的老大牟中嶽也饒不了她。
她咬了咬牙,瞬間運勁於指尖,努力醞釀着重新開始殺戮的決心。
隨着一片鐵灰色衣角的飄動,那個假想中的犧牲者終於現身了。看清對方面貌的那一瞬,她霎時只覺五雷轟頂,嬌軀虛弱地戰慄了一下,差點支持不住從樹上掉下來。
樹上傳來的輕微聲響讓剛出山洞的鐘笑離頓時警覺。如果是徐沛,見他出來,早該下樹迎接他了,沒理由還躲在上面故弄玄虛,那麼……
他心絃一緊,擡頭大喝道:“什麼人躲在那兒?出來!”說話間,他迅速提氣護住了全身,紫金短戟也已滑出袖筒握於掌心,隨時準備出手。
話音未落,只聽“嘩啦”一聲,一件龐然大物朝着他當頭砸來,他本能地一閃,這纔看清掉下來的竟是渾身僵硬,死活不知的徐沛。
如果袖手不管,那麼即使徐沛還活着,也難免摔個腦漿迸裂,當場身亡,見此情形,鍾笑離無暇顧及是否有詐,只得縱身上前接住了徐沛。趁着他分神之際,水芊芊悄然躍下樹梢,一陣風似的飛馳而去,待他放下徐沛再擡頭看時,眼前模糊的白影早已消失在密林深處。
“好快的身手!”鍾笑離愕然驚歎,心底無端地掠過了一陣不安——不僅爲着對方身手的迅捷,更是由於那抹一閃即逝的背影所給他的奇異熟悉感,讓一段深埋心底多年的記憶隱約浮動起來。
“會……是她嗎?”澀啞地低喃着,他一時間忘了穴道未解的徐沛,目光迷離地望着白影消失的方向呆呆出起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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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段時日的研習,清秋已將《易天心經》中的外功部分初練出了成效,而內功部分的心訣也已記誦嫺熟,剩下的就是付諸實踐了。爲了趕在藺長春有所行動之前儲備好自身的實力,她把宮中大事託付給白天武和莫紅綃二人打理,自己則避入靜心園開始專心潛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