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裡府邸的下人們發現小姐又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了,他們都已經習以爲常,這位小姐一不順心就把自己關在房裡,他們不知道正是這一次次地自我封閉,讓斐然一點點地成長。
斐然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整日不出去,心亂如麻,對於權懷信那日的恐懼和不安已經漸漸消除,她所無法釋然的依舊是對權卓爾愈發深厚的感情。明明知道他不愛,自己卻偏偏一頭栽進去,愛得濃烈。
斐然推開窗戶,清晨的空氣一日比一日寒,輕嘆道:“原來冬天都快到了!”
忽然,她聽見一陣琴聲從院子外面傳來,低沉幽然,是一曲《流水》,她的心怦然而動,她知道是他在彈琴。
斐然故意問道:“容兒,是誰在彈琴?”
容兒走到她身後說:“是二王子,他不讓我們來通報,一早便在院子外面彈琴。”
斐然知道他爲的不是愛戀他的罕裡斐然,而是他如妹妹一般對待的罕裡斐然,可是她依舊硬不下心腸不去理會他,對她來說,他能做到如此,她已經歡欣不已了。斐然走了出去,打開院子的門,看見權卓爾正席地而坐,獨自撫琴。
聽見開門聲,權卓爾停了下來,轉頭見是她,不禁露出會心的笑,道:“還是琴聲能把你請出來,不然你何日才肯見我?”
“二王子來找我有事嗎?”
權卓爾站了起來,道:“聽說你病了,病好了嗎?”
斐然擡起尖尖的下巴,道:“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嘛!”
“那你爲何不肯出來見人?”權卓爾輕聲道:“還爲那件事生氣嗎?你放心,哥哥他不會再犯糊塗了,我也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斐然紅了臉,不願意再想起那日之事,忙低頭道:“不是的!”
“那是爲什麼?是因爲我嗎?”權卓爾道:“斐然,我知道我有些地方做得不好不妥,惹你不高興了,我以後會注意的。”
斐然聽了這話,心裡莫名升起無端端的火,道:“你別胡說!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也沒什麼惹我不高興的!”
權卓爾知道她自小矜持嬌貴,此刻臉上掛不住,忙道:“你既然這麼說,我就放心了。那以後你別把自己再關在屋子裡了好嗎?”
斐然轉過身,背對着他,道:“我纔沒有!”
“母后很想念你,跟我一起去宮裡給她請安吧,然後留下來,用了晚膳,我送你回來!”
權卓爾的話對於斐然來說很難拒絕,但是她依舊板着小臉,道:“知道了,王后那麼疼我,我病好了,自然要去給她請安的!”
兩人騎着馬一同來到皇宮,一路上權卓爾滿臉笑容,東扯西拉,而斐然卻總是紅着臉,不願意搭理他,彷彿被他猜透了心思但他又不接受似得尷尬,心裡羞愧不已。兩人才進了宮,就有一個宮人遞給權卓爾一封信,權卓爾看完信後臉色大變,轉身便往宮外跑去。“二王子,二王子!”斐然叫了他幾聲,他卻早已跑得沒影。
權卓爾按着信上的地址來到郊外的一間茶鋪裡,剛走進去就覺得頭暈目眩,霎時失去了意識,等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綁在了一張木製椅子上,想掙扎動彈,卻全身無力,一動都不能動。
他四下張望,發現自己坐在一張竹簾面前,那竹簾被緩緩拉開,他看見了同樣被綁在椅子上的冰煙,他日思夜想的冰煙!權卓爾立即大叫:“冰煙!冰煙!是誰把你抓了起來?”
冰煙看着他,眼神複雜,沒有說話,只是瘋狂地落下淚來,弄得權卓爾心亂如麻,焦急萬分。此時傍邊的小屋子裡走出來一個風姿卓越的婦人,身後跟着他的哥哥權懷信!
“哥,怎麼是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權卓爾問道。
權懷信未及說話,他身旁的婦人便笑道:“原來你就是權卓爾,是權文和古賀綺雲的兒子!”
“你是誰?你快放了冰煙!”
“哎喲,咱們冰煙真是好福氣呀!二王子對你真是情誼匪淺吶!”那婦人正是元昔,她格格地笑道。
權卓爾不解地看着冰煙,元昔對冰煙道:“冰煙,你告訴他呀,把一切都告訴他,看看他還會不會繼續愛你,你敢不敢把一起都告訴他?”
“冰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冰煙,你爲什麼忽然離開我,是不是和他們有關?你告訴我,你快告訴我啊!”權卓爾急切地問道。
冰煙早已泣不成聲,閉上眼睛,道:“
卓爾,從頭開始我就是騙你的!從頭開始我就是騙你的!”
權卓爾一頭霧水,問:“騙我的?你騙我什麼了?”
“一切都是局,一切都是計劃好的!”冰煙忍住了淚水,側着頭,不看權卓爾,道:“彈琴賣藝,父親重病,全是假的!我早已父母雙亡,與元昔夫人簽下生死契約,爲她做任何事!是她把我帶到湘城來,設下這個局,引你上鉤!”
權卓爾雖然全身不能動彈,但聽完冰煙的這席話,已經氣得渾身發抖,他怒道:“你說什麼?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你騙人,我不信,這怎麼可能都是假的?你對我的感情呢?難道都是假的?”
冰煙驀地盯着他,快速地說道:“假的假的,當然一切都是假的!不然我爲什麼要急於投懷送抱!我只是爲了要勾引你,迷惑你!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賣藝是假,接受你的幫助是假,說喜歡你是假,承歡於你也是——”
“你閉嘴!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權卓爾雙眸似要爆出血色,大叫道:“我不信!我不信!”
冰煙冷冷地道:“信不信由你,反正都是假的!我的出現不過是爲了勾引你,爲了害死你!”
權懷信笑道:“老弟啊,這女子不過是勾引你的工具罷了,你居然還當真,動了真情!她接近你就是爲了迷惑你,然後殺了你!”
“不,不是這樣的!”權卓爾盯着冰煙,“說要殺了我是嗎?你有那麼多機會,爲什麼沒有殺了我,反而自己消失了呢?爲什麼?爲什麼?冰煙,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他們是不是威脅你了?我不信,這一切我全都不信!你有什麼苦衷就告訴我!告訴我!”
元昔笑道:“哎呀呀,這二王子果然癡情吶!怪不得冰煙會不忍心下手!冰煙是當初是我相中的,也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爲的就是你這條大魚!果然,冰煙一出手,便把你拿得緊緊的!”
權卓爾看着冰煙,搖着頭,道:“冰煙,你快告訴你,他們說的都是假的,你也被迫才說那些傻話的,告訴我呀!”
“都是真的,都是真的!”冰煙垂下頭,道:“對不起,卓爾,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權卓爾又氣又驚,一時說不出話來,喘着粗氣盯着冰煙,這個讓他有醉生夢死之感,有魂牽夢繞之念的女子到頭來竟只是別人設下的一個局!他付出了所有的真情真愛,到頭來她告訴他一切都是計劃好的!
“混賬!混賬!”權卓爾怒喊:“你混賬!”
元昔又格格地笑道:“冰煙,你看到了吧!我說的吧,如果他知道了真相,他就是要恨死你了,再不會愛你了!”
“你們想要什麼?你們這麼做到底想要什麼?”權卓爾大聲問道。
“要你死啊!”元昔高聲笑道:“你死了,我的兒子就能得到一切!”
權卓爾深深地看了一眼權懷信,道:“原來你是哥哥的親生母親!你是回來尋仇的!”
元昔死死地盯着他,道:“你和你父親一樣,總是後知後覺!當年我沒把你毒死算你命大,這一次一定要讓你死!”隨即對權懷信道:“兒子,你是要親自動手殺了他,還是要我來動手呢?兒子,這個時候你不會心軟吧!”
冰煙忍不住驚叫道:“不要,不要殺他,求求你們不要殺他!”
權懷信冷笑道:“冰煙,他是爲你而來的!你放心,我會成全你們,讓你們作對鬼鴛鴦!不過在此之前,我還要做一件事情!”
權懷信拿起匕首,慢慢地朝冰煙走去,權卓爾叫道:“不要動她,你們要殺我便殺我,不要傷害她!”
權懷信用匕首割斷了冰煙身上的繩子,元昔驚異地道:“兒子,你要做什麼?”
權懷信按住掙扎的冰煙,對權卓爾笑道:“她是你最愛的女人是不是?你瞧瞧,過去在你身下承歡的女人現在在我身下呢!”
權卓爾大驚失色,怒火沖天,但全身麻木無力,他厲聲道:“你別動她,有什麼衝我來,不要動她!你要什麼我都能給你,一切的一切,只要你別動她,只要你放走她!”
權懷信抵住拼命掙扎的冰煙,騰出一隻手解自己下身的腰帶,道:“權卓爾,從小你什麼都有,我什麼都沒有!我被父王瞧不起了二十年了,這二十年的痛苦沒有人能體會!今天我終於能把這二十年來的痛苦都還給你了,讓你也嚐嚐這撕心離肺的痛苦!你不愛斐然,卻不讓我動她!我那無名火總該有
個去處吧!”
“不要,不要!看在我們兄弟一場的份上,你不要這麼做!你不是那樣的人,哥,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你不要這樣,你會後悔的!斐然的事你不後悔嗎?哥,你不能這麼做!”
“我要這麼做!只有這麼做,我才能解脫!我終於可以佔有你最愛的,還是在你的面前,那種感覺是該多麼好!”權懷信說罷,去扯冰煙的衣裳,冰煙拼命地掙扎和喊叫。
元昔對權卓爾笑道:“你好好地享受吧,千萬別閉上眼睛,看看我兒子如何糟蹋你最愛的女人!”元昔一路大笑離開了屋子。
權卓爾眼見自己最心愛的女人被蹂躪,卻無能爲力,憤怒、絕望、自責、悲憤交織在一起,把他的心都絞碎了,最終化成冰冷的淚滑落下來,這是他第一次落下了眼淚,他的母后告訴過他,男兒不能輕易落淚,但是他此刻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冰煙一直在掙扎,但不再叫喊,蒼白的臉上毫無表情,只是不停地落淚,只是不停地說:“不要看!你不要看!你不要看!”
權懷信完事停止動作後,大笑道:“二十年了,我從沒那麼開心暢快過!權卓爾,你終於還是輸給我了,你終於還是輸給我了,你不把斐然給我,我就奪走你最心愛的人!你現在就和冰煙去做鬼夫妻吧!斐然還會是我的!等我做了國王,斐然還是我的——”
話還沒說完,權懷信就覺得背後痛極,原來是冰煙撿起了地上的匕首插進了權懷信的身體裡,權懷信大叫了一聲,聽到聲音的元昔拿着一把劍跑了進來,看到兒子倒在地上,看到冰煙手裡的匕首,她想都沒想就拿着劍朝冰煙胸口刺去。
“冰煙——”權卓爾淒厲地叫道,元昔道:“輪到你了!”她看了一眼地上的權懷信,道:“兒子,你忍一下,把他殺了,我就帶你去看大夫!你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的!我們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這時門外衝進來一羣士兵,權卓爾一看,帶頭的是罕裡堯瓅,他大喝一聲:“保護王子!”士兵們立即衝了過來,把驚詫的元昔按到,權卓爾此時覺得體內藥力已過,能夠稍微動彈了,他跌跌撞撞地衝到冰煙身邊,不顧身上的劇烈痠痛,抱起奄奄一息的冰煙,叫道:“冰煙,冰煙,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冰煙如夢似幻的眼眸看着他,用最後一絲力氣,道:“卓爾,什麼都是假的,唯有我對你的愛是真的,從一開始就是真的!”
隔年的冬日,權卓爾前往彩蝶泉散心,雖然過了一年多,權卓爾遲遲沒有從冰煙之死的陰影中走出來。那一幕幕,任誰都無法忘記,無法釋懷。
元昔那時當場自盡,一死了之,而權懷信沒有死,國王權文本要處死他,王后和權卓爾爲之求情,使權懷信活了下來。
王后或許是出於同情,而權卓爾自有想法,他不想讓權懷信死了那麼簡單那麼舒服,如今權懷信關在天牢裡,權卓爾知道自己的母后心軟,所以他現在不會有任何舉動,心裡卻早有打算,等將來自己一繼位,他將會使盡一切方法來折磨自己的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
權卓爾明白,經歷了去年的事,他再不是那個單純的二王子,即便他依舊笑容親切,眼神清澈。他將來是要繼承王位的,是要君臨天下的,他不可能再如過去一般單純清透。
當權卓爾信步走進溫泉的時候,隔着一層層紗幔和淡淡的水霧氣,他看見溫泉池中已有一個人,這個人他已經一年未見了。
罕裡斐然一年前離開湘城到嫁去塔城的銀月姑姑家中小住,一住就是一年多,權卓爾沒有去找過她,甚至連信都沒有寫過,他知道他和斐然都需要一段時間來梳理過去、思考未來。
權卓爾停下腳步,看着池中的人從溫泉中走了出來,披上了輕薄的長紗,不施粉黛,詩一般的美目,畫一般的櫻脣,輕薄的紗下,身材一覽無餘,肌膚如玉,香氣襲人。
罕裡斐然已經十四歲了!罕裡斐然自四歲開始,那美麗無瑕的容顏和天真的笑容便給人以萬分遐想和綺思,吸引了周圍所有的人,有太多太多的貴族少年默默地等待她成長花開!
權卓爾站定看她,此刻她滿面粉色低頭不語,讓人遐思無限的窈窕誘人的玉體微微發顫!他不自覺地想起他們的過往,想起他曾被她吸引過、因爲權懷信的原因而刻意避開過,如今那從小的全術江青年的綺思在他面前成了真!
權卓爾邁開腳步,朝她大步走去!(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