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沈貴人的妹妹原來也是位貴人,聽說得罪了葉妃娘娘,被貶爲答應,來了羅雀軒。”巧蕾道:“沈貴人總怕我們怠慢她妹妹沈答應,總親自捎來不少東西給沈答應。”
這日,宛雲在煙海閣的庭院內曬書,巧蕾來讓她去羅雀軒,“棋顏姑姑讓你去描個花樣,沈答應要送給沈貴人一副刺繡,要繡梅花,我想起來姐姐過去給我畫的消寒圖的梅花特別好看,棋顏姑姑讓你過去畫個樣子呢!”
綺雲笑道:“我這裡曬着書呢!”
“你快去吧,我替你看着便是了,也得個清閒哩!”巧蕾調皮地眨眨眼。
“那你可幫我看着,這些書曬一會兒替我收起來放在桌上,我回來整理。”宛雲說罷便去了羅雀軒。
她和巧蕾都不會想到,這個平常的初夏的晌午,是她們命運交錯的時刻。她的命運,巧蕾的命運,在這一天各自轉了個彎,皆無法回頭。
等宛雲替棋顏姑姑畫完了梅花樣子回到煙海閣的時候,巧蕾已經不在那裡了,她當時以爲巧蕾是自己回去了。
第二天棋顏姑姑來到煙海閣,帶着一臉不安和關切,宛雲最怕棋顏姑姑這樣的神情,這種含着對她無限憐惜的神情讓宛雲忐忑不已。這種神情在歐耀銘被帶走後在棋顏姑姑臉上出現過,現在又出現了,宛雲心中暗暗發緊。
棋顏姑姑沒有進屋,坐在臺階上,看着院子裡擺滿的五顏六色的盆花,淡淡地對站在她身邊的宛雲道:“昨天巧蕾在煙海閣時被人帶走了。”
宛雲緩緩地坐下來,挨在棋顏姑姑身邊,心裡的不安漸漸擴大,嘴裡卻也淡淡地問:“被誰帶走了?”
“是皇上身邊的人,今天一個小宮女來說,巧蕾封了常在。”棋顏姑姑用極輕的聲音道:“他們應該是把巧蕾當成是你了!”
宛雲盯着院子裡一盆嬌豔欲滴的紅月季,心頭一時千迴百轉,不敢相信卻已成事實,似當頭被劈了一道驚雷,如心口堵了一塊巨石。她冷冷地、悽苦地笑道:“這,這怎麼可能呢?”
說罷,宛雲忽然覺得心口直悶,頭極暈,一股腥味從喉嚨裡衝出來,隨即身邊的棋顏姑姑便看見她一口鮮血噴出,濺在臺階上,像一朵紅月季化作了水,潑灑在地上。
棋顏姑姑訝異而心疼地叫道:“宛雲!”
宛雲頭一倒,撲在棋顏姑姑肩頭,欲哭無淚,棋顏姑姑倒流下了淚,說:“沒想到你這孩子的命竟這麼苦。我曉得那歐耀銘並不是壞心,對你也是真心的,只是他常年在冷宮,吃的苦太多了,心裡太想出人頭地,難得皇帝要重用他,他必要付出他的所有,包括自己心愛的人。”
宛雲只是靠在棋顏姑姑身上,什麼話都說不出,棋顏姑姑已經把她猜想的不敢相信的事說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了!她傾心相許的人,她爲之動心的人,她以爲的天人,以爲的好人,以爲可以一輩子相伴的人,竟對她做出這樣的事情。之前還對她信誓旦旦許終生的人轉過身便要把她送給別人!
她和棋顏姑姑都再清楚不過,宛雲在煙海閣內,所知的人並不多,能讓皇帝派人來接的,定是有
人向皇帝舉薦,而這個人只有歐耀銘!除了棋顏姑姑和巧蕾,只有歐耀銘對宛雲最瞭解,不止知其美,更知其才,他甚至比其他兩個人更瞭解宛雲的美麗和才華,更清楚她的“價值”!
綺雲萬萬沒有想到歐耀銘爲了自己的仕途和前程,把她送給了皇帝!她更沒有料到,陰差陽錯地,巧蕾被錯當成了她!
宛雲被棋顏姑姑帶到羅雀軒,跪在沈貴人和沈答應跟前,沈貴人看着她笑道:“就是這個丫頭畫的呀?那梅花我很喜歡,畫得好!你擡起頭來讓我瞧瞧。”
宛雲依言擡頭,卻垂着眼,按規矩,她不能直視宮中娘娘,沈貴人沉默片刻道:“今年幾歲了?”
“回娘娘,奴婢今年十五歲。”宛雲低聲道。
“留在這裡真是可惜了!”沈貴人道:“下去吧!”
宛雲接下沈貴人賞的兩朵宮絹花,退了出去,心不在焉地回到煙海閣,巧蕾離開半個月了,與歐耀銘一樣,再無消息,好像出了冷宮的人,就去了另一個世間一般,與這裡再無關係了。
宛雲走進煙海閣,隨手在書架上抽出一本書,百無聊賴地翻開,映入眼簾便是兩句詩:朝雲暮雨鎮相隨,去雁來人有返期。
玉枕只知長下淚,銀燈空照不眠時。
她再看不下去,眼淚模糊了雙眸,大滴大滴的眼淚啪啪地落在書頁上。
第二日,棋顏姑姑來煙海閣告訴她,沈貴人想撥她過去伺候。宛雲未來得及拒絕,棋顏姑姑便道:“我覺得這是個好機會!你不能一直留在這裡等歲數到,那是下策!在冷宮裡,即便到了出宮的歲數也未必能輪得到出宮!如今有這樣的好機會可以提前離開冷宮,興許也有機會提早離開皇宮。”
宛雲搖搖頭,道:“話雖是這麼說,可是姑姑,我來這裡是避禍,出去豈不是要被人發覺我的身份?”
棋顏姑姑自然明白她的疑慮,道:“沈貴人住在承乾宮,離主位娘娘們不近,就算有人見到你,想起了過去的人,那也沒什麼,這天下長得相像的人還少嘛!朱雲影早就死了,當時包括太后在場,很多人都看到的!不會有人懷疑你的!”
“我去了沈貴人那裡,作何打算呢?也不過是看盡宮中的明爭暗鬥罷了,搞不好自己又被捲進去,又要害了身邊的人,倒還不如留在這裡算了!”宛雲輕蹙眉頭,帶着灰心喪氣的語氣,淡淡地說道。
“傻孩子!無論作什麼打算都好,就是不要留在這裡!你才十五歲!你應該有大好的前程!我知道你如今因歐耀銘的事而心灰意冷,我就是不想見你這幅模樣,更不想看見你在這裡日日消沉下去!我不信你的命真的就這麼不好!這回沈貴人看上你,或許就是一個契機!先離開冷宮,將來的事將來作打算也不遲,走一步算一步,先走出冷宮,纔有機會走出皇宮,離開大珣,去你想去的地方!”
宛雲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喃喃自語:“去我想去的地方……”之前因有歐耀銘,她已經打消了回到故鄉的念頭,只想一心一意跟隨歐耀銘,現在這個念頭似乎又回來了!
過了幾日,宛雲依依不捨地與棋顏
姑姑辭別,棋顏姑姑握着她的手,道:“你還是可以來看我的,有什麼事便來找我!記住,遇事不要絕望,我信你,以你的聰慧和才華,沒有什麼坎是過不去的,你都過了那麼那麼多坎了!你兩次大難不死,後福必定無窮!”
承乾宮裡住的都是答應常在,沈貴人在此是分位最高的主子,宛雲跟着沈貴人的近身宮女從雪一同侍奉沈貴人,底下還有四個宮女和兩名太監。
沈貴人體諒宛雲與棋顏姑姑交好,有東西要送到冷宮裡給她妹妹沈答應時,會讓宛雲去跑一趟,從雪看着宛雲的背影,憋在她心頭幾天的話終於忍不住對沈貴人說出:“娘娘,你覺不覺得宛雲太美了些?”
沈貴人坐在梳妝檯前,拿着一支竹節梅花金簪對着菱花鏡比在髮髻上,抿嘴一笑,道:“我正是看上她的美。”
“從雪愚鈍,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她的美若是能打動皇上,不是很好嗎?”沈貴人尖尖的下巴一擡,笑道。
“噢,原來娘娘是這個想法,可是娘娘不怕她有幸獲寵的話會忘恩負義嗎?”從雪不無憂慮地道。
“我把她從冷宮裡帶出來,她感激我還來不及呢!而且我瞧着她是個明白人!”沈貴人道:“這棋子值得走一走。即便皇上看不上她,以她的心思也能助我一臂之力,登上妃位。”
“娘娘那麼看好她?”從雪有些不服,她是沈貴人從家中帶來的,一心伺候沈貴人,看見主子那麼重視新來的宛雲,心中不是很舒服。
沈貴人朝從雪一笑,道:“我不是看好她,是她值得利用罷了!”沈貴人放下手中簪子,收斂笑容,低聲道:“我們姐妹就是因爲分位低,被欺負得太兇!如果我能利用好這枚棋子,提高自己的分位,看誰還敢欺負我!”
“娘娘說得是!以後沈答應也有望從冷宮裡出來。”
“哎!我那個不爭氣的妹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就要去和葉妃鬥,弄得這般下場,要不是皇后娘娘開恩,我這妹妹差點性命都不保。我看她還是待在冷宮裡好好地反省反省吧!”沈貴人蹙着秀麗的雙眉,嘆息道。
“可是,皇上幾乎都不來承乾宮,怎麼才能讓他看見宛雲呀?”
“可不得候着機會嘛!”沈貴人的秀眉蹙得更緊,道:“對了,景仁宮新封的那個常在也是冷宮裡出來,不知道和宛雲熟不熟,要是她們認識,倒可以順便和景仁宮的人拉拉關係,皇上去劉妃那裡的時間不算少,劉妃又是最好說話的人。原本太高估自己和妹妹了,現在想來還是得在宮裡找一個靠山纔是。”
“恩。”從雪道:“沒想到冷宮裡也藏了不少人才!我聽人說那個新晉的許常在很得皇上的恩寵,皇上本來要親自賜封號的,太后覺得不妥,纔沒有賜封號。”
“噢?皇上自從登基後,還沒給哪個後宮之人賜過封號呢!葉妃、劉妃都也用了本家姓氏而已。”沈貴人冷笑道。
“皇上還真奇怪,放着後宮那麼多才貌雙全的主子們,偏偏去冷宮拎了個目不識丁的宮人回來,還特別喜歡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