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沒有不妥,只是,只是你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人。”
“天下相像之人太多了,公子不必奇怪。”
權文微微臉紅,端起茶盅喝茶,掩飾自己的不平靜,他道:“望今後還有機會來聽雲奴姑娘的琴。”
“公子隨時來,我都歡迎。”綺雲望着他清澈的眼睛,聞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道:“公子喜歡用檀香薰衣?”
權文點點頭,笑道:“我一直喜歡檀香的味道。我不該打擾姑娘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告辭了!”
綺雲戀戀地看着他腰間的木棉花玉佩,道:“公子家中可有妻室?我這裡有許多女容方,你可以帶回去。”
“我沒有妻,只有一個小妾,剛懷孕沒多久。”
綺雲心裡又酸又疼,面上依舊帶着淺笑,道:“那我便幫你包些安胎藥吧!還拿一些容顏不老方,裡面只有些紅棗、甘草、丁香,對孕婦無害,還能在孕中保持嫩膚。”
她細語喃喃,這聲音竟恰似綺雲,權文無法拒絕,道:“謝謝姑娘。”
夕陽西下,暮靄紅隘,綺雲依在門邊看着權文騎馬而去,她幻想過很多次和權文再次相見的場面,今日的相見的情景似乎就在她預料和想象之中。他不認得她,她剋制着自己。
只是沒想到自己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抑制自己想貪婪地凝視他的衝動,沒想到自己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佯裝淡然自然,裝作不認得他!如今他得了如花美眷,馬上又要做父親了,雖被禁足離島,但生活安穩自得,看到他如此,她心中雖然楚痛卻亦是滿足的。
一日大雨,權文又來到香潤堂,笑道:“不會嫌我唐突吧?”
“公子快進來吧,你全身都溼了!”綺雲見到他只覺心下歡欣。
滿身溼漉漉的權文聽見她神似綺雲的聲音,如沐春風,笑道:“雲奴姑娘,那日你給我安胎藥和梨花粉很好,內妾用了還想要,我便想來買些。我出來時這天還好好的,沒想到半途下雨了!”
綺雲把權文引進香潤堂的後廳,遞給他帕子擦拭,道:“小心受涼,你真不當心,也不躲躲雨!”
權文聽到她關切話語如此自然,又顯得如此親密,好似他們認識很久似得,不覺一怔,綺雲方覺失言,避開他的目光,道:“王爺其實大可以差人來買的,何必自己走一趟!”
“你知道我是——”權文一愣。
綺雲笑道:“一次不認得也就罷了,你是離島王爺,有多少人不認得呢?”
權文不覺一陣莫名臉紅,這個姿容普通平淡的女子有種說不清的雅緻而不俗的氣質不時地牽引着他。其實那日他拿回去的藥元昔根本不肯用,她只用離島最好的大夫開的藥方。權文只是自己想來香潤堂,所以找藉口過來而已。他自己也覺得奇怪爲什麼特別想再來香潤堂,也許是琴聲,也許是晚香玉和米蘭,也許是夏茶,也許……。誰說得清呢,他就是想來!
綺雲沏了茶給他,權文喝了一口,道:“咦,不是夏茶了?”
綺雲笑道:“你淋雨會受涼,不能喝那夏茶了!”
權文感激地朝她一笑,她的話她的細膩讓他覺得舒服極了,他瞥見幾上的一副棋盤
,問:“雲奴姑娘在和誰下棋?”
“沒有人與我下棋,我自己擺擺局罷了。”
權文笑道:“現在雨下個不停,不如讓我和姑娘下一局如何?我也好久沒有下棋了!”
綺雲不置可否,與他面對面坐下,錯落的黑白棋子之間,她得以好好地偷眼看他,那讓她萬分思念的人兒,近在遲尺,卻不能相認!
屋外的雨又急又大,兩人對弈,除了雨聲,便是屋內的落子聲,等雨小下來,權文朝窗外看了一眼,笑道:“我想是什麼聲呢,原來你院子裡還種芭蕉。”
“‘芭蕉爲雨移,故向窗前種’”
權文讀過此詩,便道:“雲奴姑娘想家了?你家鄉是何處?”
“我四處飄蕩,四處爲家。聽雨打芭蕉,只爲寄託一些情思而已。”綺雲笑道。
權文看着她,如此才華橫溢、心思細膩的女子被掩在平淡的姿容裡,若她容貌姣好的話,真能和才貌雙全的綺雲不相上下了,想到逝去的綺雲,權文心裡不禁一痛,他緊緊握着一顆黑子,把腦海中的影子極力甩掉!
天色近晚,室內的光線漸漸昏暗下來,棋盤上的落子越來越模糊,兩人才恍然發覺對弈如此之久。
權文立即起身,訕訕道:“竟然那麼晚了,我叨擾了姑娘那麼久。”
綺雲已然紅了臉,還好天色暗沉,掩飾了羞澀,她笑道:“很久沒有人和我下棋了,今日很暢快!”
權文這次回去後,很久沒有再來香潤堂,綺雲自知心裡期待他能來,但每次在銅鏡看見自己的容顏,又不禁苦笑,權文不來亦是在預料之中的。
權文再次來到香潤堂的時候,香潤堂後院池邊的木芙蓉已經盛開了,權文笑道:“我家中也有木芙蓉,哪日姑娘來看看。”
“王爺喜歡木芙蓉?”
“不能說喜歡,只是木芙蓉能讓我想起故人。”
“王爺很懷念那個故人嗎?”
權文看着淡然從容的她,心中暖意滋生,竟毫無掩飾地道:“我不怕姑娘笑話我,也不怕姑娘鄙視我,我思念的人是我的愛人,是我的妻,雖然她已經死了,但是我根本無法忘記她。我家中如今有一個小妾,我讓她入府只是因爲她有一雙和我的亡妻頗爲相似的眼睛,我亡妻的一把琴也在機緣巧合下落在她手裡,我想着可能就是緣分,我的亡妻冥冥之中把她放在我身邊。”
綺雲聽了他話,心中百感交集,很想把自己的身份告訴他,可是一想到元昔肚子裡有着他的孩子,還是忍下了。
權文件見她默默不語,便道:“姑娘一定是鄙夷我了。”
“我只是在想,我的夏茶,我的晚香玉,我的《謫仙》曲,也是讓王爺想起了亡妻,故而王爺願意來香潤堂吧!”
權文紅着臉點點頭,道:“若姑娘覺得我冒昧,我以後不再來打擾姑娘了。”
“王爺對亡妻的愛讓人感動!我願意爲王爺分擔此相思之痛!”綺雲道。
自此,權文成了香潤堂的常客,固然香潤堂和王府在離島的兩端,權文還是時常會騎馬而來。兩人對弈,聽琴,暢談,綺雲忙碌時,他便看着她製作各種女容方。時間久了,綺雲也漸漸地
放下了防備和僞裝,和權文相處自然且歡愉,彷彿回到了他們過去的在一起的日子。
中秋已過,明月依舊,綺雲從不肯接受權文的邀請去王府,總是權文來到香潤堂。權文是第一回在夜間來此,綺雲不覺一愣,道:“王爺怎麼這麼晚了還來這裡?”
權文白皙的臉上微微泛紅,笑道:“忽然覺得今夜很好,有人給我送來了好酒,想和你飲一杯。”
綺雲失笑,讓權文先去花廳等她收拾好香潤堂過去,權文踏着美好的月光來到花廳,看見案頭留着綺雲的塗寫紙稿,他拿起來對着燭光看。
山路欹斜石磴危,不愁行苦苦相思。
冰銷遠澗憐清韻,雪遠寒峰想玉姿。
莫聽凡歌春病酒,休招閒客夜貪棋。
如鬆匪石盟長在,比翼連襟會肯遲。
雖恨獨行冬盡日,終期相見月圓時。
別君何物堪持贈,淚落晴光一首詩。
不知怎地,權文看完後,猛然覺得心跳加速,臉紅耳熱,只聽綺雲在池邊喚他:“王爺,外面月光很好!”
權文忙放下紙稿,走了出去,與綺雲坐在池邊的石桌邊,綺雲笑道:“王爺怎麼酒未喝,臉已紅了?今日月好,酒香,還有好友,真是人生一樁美事!”
權文趕忙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方壓制住了心中的遐思,笑道:“繁星點點,月色皎潔,酒逢知己千杯少!”
綺雲一笑,雙眸如星辰般明亮,道:“今日王爺心情真好!”
權文又飲下一杯,看着月光下的雲奴,今夜的她似乎比平日都吸引人,儘管姿容淡淡,眉目間卻纔情四溢,笑容裡光彩奪目。權文一陣陣地恍惚,不停地一杯一杯喝下酒。
綺雲終於忍不住攔下他,道:“王爺,你別喝那麼多,傷身!縱然心情好,也不能過量!”
權文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你怎麼那麼像綺雲!你到底是誰?你是綺雲嗎?”
綺雲未料他會如此,不免慌了神,道:“王爺,你醉了!”
“我問你,花廳裡的那首你抄寫的詩,是不是在想我?是不是因爲想我?是不是?”權文滿臉通紅,盯着她問,要不是因爲喝了酒,自己斷然問不出這樣的有失體統的話來。
“王爺——”
他索性破釜沉舟地問:“你是不是喜歡我了?”
月光下,面對權文的質問和注視,綺雲不知所措,禁不住他的凝視和逼問,低了頭,權文心裡一陣悸動,湊過去吻上她的脣,頓時一股熟悉的溫情和炙熱流過全身,他震驚無比,一把摟緊她,他不知道到底是月色作祟,還是自己真的醉了,他感覺自己吻的抱的就是綺雲!
這種熟悉的感覺元昔不曾讓他有過!竟是這個姿容平平的雲奴由內向外散着越發濃烈的綺雲的味道和感覺!權文緊緊地抱着她,深深地吻着她,貪婪地感受着她渾身散發着古賀綺雲的味道!
長久的思念和壓抑在這一刻猛然爆發,權文再也忍不住,一把抱起她,“綺雲,我想你快想瘋了!”
黑暗裡,他看不清懷中之人的表情,只覺得她軟在他懷裡,一動不動,一聲不出,任由他抱進花廳,倒在貴妃榻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