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時間了!”布泰拉落着淚道:“所有人都——,也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說罷又拿起一桶碳屑,往她的頭頂倒下去,綺雲立即變成了又髒又黑的小姑娘。
綺雲心頭一悶一急,在暈倒的瞬間,感到門被打開了,隨後是布泰拉和烏娜淒厲的慘叫,隨即她也墜入了地獄一般的黑暗中去了。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在一輛馬車上了,而此時她已經不記得她是誰,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那輛馬車拉着她和一些她不認識的穿着破爛,蓬頭垢面的男男女女,來到了奴隸市場。就這樣,綺雲被人販轉手了兩次,直到遇見朱帷圖。
她想起了一切,但自己又似乎墮入了地獄。
古賀綺雲走到門邊,把耳朵靠在門上細聽,卻聽不見任何聲音,她詫異不解,這是哪裡?
她只記得還是朱雲影的自己在彈琴之後,給頤宣帝奉了一盞茶,頤宣帝喝了茶後很高興,道:“是梅魂,你制的?”
她搖搖頭,這是皇后讓她呈給皇帝喝的,說皇帝平時愛喝這茶,這茶的名字朱雲影覺得很耳熟,似乎在尚奴姑姑,也就是傅夢綾嘴裡聽過。
可是不知怎麼回事,頤宣帝在片刻後,忽然蹙眉,一手捂住腹部,驚詫而震怒地看着她,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忙問:“皇上,你怎麼了?”
頤宣帝似乎痛苦得說不出話來,頭上直冒冷汗,不及朱雲影喊人,他就倒在了地上,正在她震驚無措時,門被推開了,一個宮女進來看到倒在地上的頤宣帝,便大聲叫嚷着跑了出去。
朱雲影來不及思考,整個人都懵了,她記得她被拖了出去,拖到文皇后面前,文皇后大聲帶着哭腔斥責她,說她因不想伺候皇帝而下毒謀害皇帝……
朱雲影想申辯,想解釋,但是卻說不出話來,覺得心悶堵塞,覺得頭痛欲裂,覺得視線模糊,混沌中聽到文皇后說皇帝已經駕崩了,就是被朱雲影毒死的,要把朱門滿門抄斬。
朱雲影已近暈厥,最後的記憶便是文皇后很遙遠的聲音:“什麼?嚇死了?就這麼死了?”
綺雲此時覺得疑惑不解,她怎麼又會在這間小屋子裡?難道自己已經死了身在地獄?但這地方怎麼和人間沒什麼兩樣?她摸摸自己的身體還是溫暖的,不是冷冰冰的死人或是魂魄!難道是皇后發現她未死所以暫時把她先關起來了嗎?還是有人救了自己?怎麼可能?在宮裡她並無靠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出了什麼事?
綺雲在這間屋子裡不知道待了多久,只知道每到吃飯的時候,門的下面會開一個小口,塞進來兩隻饅頭和一碗水,屋子昏暗,她只能憑每日兩次的送饅頭來估計自己待了半月之久。
每次有人塞饅頭時,她都貼近門口,小聲道:“是誰?是哪位好心人救了我?求求你,說句話吧?”
但是無論她如何請求,如何感激,如何追問,門外的人只是沉默,除了饅頭和水,再
無其他。
時間久了,綺雲只得放棄詢問,小屋子裡放了張草墊子予她睡覺的,一隻便桶予她大小解的。她在這間屋子裡待了近一個月,整個人和整間屋子都滿是異味。這些便罷了,最可怕的是時時刻刻她都在昏暗之中,四周毫無聲響,死一般得寂靜!好像世間就只剩她一個人在這間小黑屋裡。
一個月裡,她無事可做,幾近崩潰發瘋,只能理理失憶前後的思路來抗爭這可怕的黑和可怕的靜。
她想起了尚奴姑姑就是傅夢綾,忽然記起在術江國時,大家談論過的,王子權文的生母就叫傅夢綾,本名尚離。
把傅夢綾、尚離、尚奴姑姑聯繫起來後,她又不禁不解了,權文是傅夢綾和術江國王的孩子,樂康是傅夢綾和頤宣帝的孩子,而權文和樂康同齡,這是怎麼回事?
雖然這事現在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解不解都與她無關,但是她卻極力去思考,去聯想,因爲若是不這樣,她會想起父母的慘死,布泰拉嬤嬤和烏娜的慘死,她家中上下近百人在海上的慘死!每每想起這些,她都痛不欲生。
古賀綺雲,她默默地叫着自己的名字,你現在只有一個人了,沒有親人了,沒有親人了!她想起朱家,應該已經被文皇后下令滿門抄斬了!無論是真親人,還是假親人,她都沒有,一個都沒有了!
在小黑屋裡,猶如地獄一般的屋子裡,她真希望自己已經死了,可是每日兩次的白饅頭,都提醒她自己還賴活着;她也很想去死,也是這每日兩次的白饅頭,讓她生出希望,不想不明不白地去死!
綺雲依白饅頭數着日子,在小黑屋裡實在不想思考時,便背誦着曲譜和詩文,一刻一刻地挨着日子,反反覆覆地背誦,嘴上背誦乏了,便用手指在地上默默地劃寫。
就這樣,古賀綺雲在小黑屋裡胡思亂想、默默自語、一時想生一時想死之間,終於有一天,小黑屋的門開了。雖然是黃昏,太陽已經下山,但是晚霞的餘光還是刺得綺雲睜不開眼,待她方能適應外面的亮光,睜開眼擡頭看時,那重重飛檐,金黃色的琉璃瓦,告訴她她依舊在大珣的皇宮內,她心頭一涼,又看拉她出來的那個瘦高的身影,不禁一驚——棋顏姑姑!那個坤寧宮裡的聾啞女!
綺雲詫異地看着棋顏姑姑,剛想開口問,便被棋顏姑姑的眼色給阻止了,她此時雖然有太多疑問想了解,但是身子和腦袋皆精疲力竭、整個身心也都被耗盡一般,便只能先任由棋顏姑姑拉她走出這座非常偏僻的小院子,外面的御道又小又靜,綺雲又被拉她帶到更深處的一座冷僻的小宮殿裡,裡面雜草縱生,灰牆破磚,似乎沒有一個人,棋顏姑姑把她領到後院的一間房間裡。
這是一間普通的下級宮女房,但顯然整理打掃過,很乾淨整潔。一張竹牀,兩張竹椅,一方小桌,一隻破舊的小櫃子。房間中放着一個大木桶,裡面盛滿了熱水,棋顏姑姑突然開口:“先洗洗
乾淨再說吧!”
綺雲一愣之後,點點頭,棋顏姑姑竟然不是聾啞女!不過綺雲沒有太過驚異,這宮裡讓人驚異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棋顏姑姑的開口對她來說已不是能讓人驚異萬分的事了。她發現這一個月精神上生不如死的小黑屋生活,讓她對一切都能坦然面對。
棋顏姑姑離開了房間,綺雲便脫下又髒又臭的羅衣,深深吸一口氣,坐進了木桶裡,頓時,一股暖意和倦意便襲了上來。雖然她過去無論在術江還是在朱府都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過去她洗澡必定是紅木大直桶,裡面盛滿了花瓣,散着沁人的香氣,時不時有下人替她倒熱水,也有侍女爲她擦身。
現在什麼都沒有,只是一桶簡單的熱水,房間裡滿是發黴的味道,她卻滿足到了極致,竟不知不覺便睡着了,她已經太久沒有這麼舒服放鬆乾淨了。
等綺雲醒來的時候,發覺天色已暗,水倒是還熱着,想來是棋顏姑姑進來加過熱水了,她不禁臉一紅,忙梳洗了出來,穿上牀上放置的一襲宮女素衣,不及去擦乾頭髮,便打開了門,正好看見棋顏姑姑端着一個托盤過來,棋顏姑姑看見她道:“醒了呀,進去吧,吃點東西!”
綺雲返身進屋,和棋顏姑姑一齊把屋內的水桶收拾掉,看見棋顏姑姑帶來的托盤裡放着一碗清粥和一碟鹹菜,肚子立即咕嚕嚕地叫起來,坐到桌邊就吃起來。
棋顏姑姑笑道:“我知道白饅頭你定吃膩了,不過這個比起你過去吃的東西,依舊是不能入眼的。”
綺雲邊吃邊道:“美味極了,謝謝姑姑!”吃罷,綺雲覺得整個人都舒坦了,棋顏姑姑剪了燭火,室內一下子亮堂了許多,她微笑地看着綺雲,道:“朱小姐一定有很多很多事情想問我吧!”
綺雲用袖子輕輕擦拭了嘴角,隨即點點頭,卻不知從何說起,棋顏姑姑道:“那就先聽我說吧!”
斗室內只一盞燭火微微搖曳,四周安然寂靜,不像在宮內,倒如在深林之中,在高山之上。綺雲凝視着棋顏姑姑,後者不緊不慢地對着燭火縫製衣裳,似乎用此來掩飾着複雜的心情。
只聽棋顏姑姑徐徐道:“我原本是伺候王爺的,就是如今駕崩的皇上——”
“皇上真的駕崩了?被毒死了?”綺雲驚道。
“你別急,聽我慢慢說。”棋顏姑姑道,綺雲點點頭,不再插話,棋顏姑姑繼續說道:“那時王爺封地在東南郡,王府建於涴汾城。那時綾妃主子還是公主的侍讀,是涴汾城傅家的千金。她是先認得公主,再認得王爺的。王爺當時雖然有愛妃在側,卻依舊和綾妃,也就是當時的傅小姐產生了感情。那時一切都很好,傅小姐和公主如親姐妹一般,和王爺的感情也很好。但是好景不長,王爺其他的妃子看到傅小姐得寵,便在她還未嫁入王府前,便聯手陷害她,說她故意謀害王爺的愛妃流產。王爺選擇相信自己的愛妃,盛怒之下,與傅小姐分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