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卓爾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是怎麼回事,自從那天碰見了冰煙之後,他便開始時常去那小巷子,去那簡陋的屋子裡。冰煙見了他不冷也不熱,並不熱情招待他,也不趕他走。她越是這番不鹹不淡可有可無的樣子,他便越是想見到她,越是想去那簡陋的屋子。
一日,權懷信與權卓爾一同在皇家獵苑騎馬,權懷信問他:“最近你總是出宮,去哪裡了?”
權卓爾笑道:“哥哥不是也一直出宮嘛!”
權懷信微紅了臉,道:“我不過是去罕裡府邸,請教罕裡大人一些問題罷了,你是去哪裡了?”
“我,我去做好事了!”權卓爾笑道。
權懷信不像權卓爾總愛含着笑意,他的眉間總輕輕鎖着,他的眼睛總盪漾着憂鬱,說話的語調也總是淡淡的,緩緩的,他對弟弟道:“邢伯母和斐然都說好久沒見到你了。”權卓爾才發現自己最近總是去看冰煙,幾乎都把罕裡家給忘記了。
“改日我去看望邢伯母。斐然還好嗎?哥哥和斐然還好嗎?”權卓爾問道。
權懷信道:“你自己去看她不就知道啦!什麼叫我和斐然還好嗎?這算什麼話!”
權卓爾笑意更深,道:“那我改日親自去問她便是了!”
權懷信看了他一眼,同是清澈的眸子裡憂鬱之色更加濃重,問:“卓爾,你覺得斐然怎麼樣?”
權卓爾脫口而出道:“術江國數一數二的美人兒!”
權懷信神色一黯,道:“確實!”
權卓爾沒有忽略他的神情,笑道:“不過我對斐然就如妹妹一樣,她就像我的親妹妹一樣!”
“真的嗎?你待她是這樣的感情?”
“是啊,就像妹妹!”權卓爾笑道。
權懷信鬆開了眉頭,臉上浮起微笑,道:“今天我們好好地比一場騎馬吧!”
權卓爾看着驟然輕鬆的他,笑道:“悉聽尊便!”
權卓爾還是沒有去罕裡府邸,再次見到斐然的時候是在母后的玉蘭堂裡,那日他去玉蘭堂給母后請安,屋內有絲絲甜甜的香氣,還有令人炫目的粉團人兒,權卓爾便知道斐然在這裡,斐然看到他,馬上撇開頭,不看他,一頭烏髮對着他,權卓爾笑道:“斐然妹妹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我替你打他去!”
斐然驀地轉過頭,那張令人窒息的美麗臉龐映入他的眼簾,灼灼的美目瞅着他,脆聲道:“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
權卓爾一愣,道:“怎麼是我?我哪裡惹你生氣了?”
斐然擡起尖尖的下巴,快速地說道:“你多久沒有來我家了?你多久沒有來看我和我母親了?虧得我母親那麼喜歡你,以爲你病了呢!還特意差我來宮裡看看你!原來自己去外面玩兒了!”
“原來是爲這個呀!”權卓爾聽完她夜鶯一般的數落,賠笑道:“我最近忙,所以沒機會去!斐然妹妹別生氣,我給你賠不是!”
斐然轉過頭,不理會他,對王后道:“王后,你瞧瞧他,一點誠意都沒有,還笑嘻嘻的!”
王后綺雲笑道:“下回讓卓爾陪你出宮逛逛,好不好?”
“那還差不多!”斐然撅起小嘴,道:“還是王后疼我!”
“傻孩子!”王后疼愛地看着斐然,隨即對權卓爾道:“你今天就留在玉蘭堂,陪陪斐
然!”
“是!”權卓爾笑道:“對了,把哥哥也叫來,一起陪斐然玩兒!”
王后笑道:“也好,人多熱鬧些,你們都留在我這裡用晚膳!”
晚飯時分,權懷信不停地給斐然夾菜,王后笑着問:“懷信,這個春天是不是又收到很多花囊啊?”
權懷信微微笑着看斐然,對王后道:“兒臣只想收到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制的花囊。”
斐然道:“我真想知道你們兩位王子每年春天到底哪一個收的花囊更多。”
“斐然,你今年制過花囊嗎?”權懷信問她。
斐然吐了吐舌頭,道:“我做了能送誰啊!”
王后笑道:“不知道以後誰能有福氣收到斐然送的花囊呢!是吧,卓爾?”
權卓爾正自出神,王后叫他:“卓爾!”權卓爾回神道:“你們說什麼呢?”
“你想什麼呢!”權懷信道。權卓爾臉一紅,忙打岔過去,與他們說話。
晚間,斐然乘着馬車回自己的府邸。坐在馬車上,她一邊用手繞着胸前的垂髮,一邊露出喜盈盈的笑意,和她同乘的丫鬟容兒不禁笑着問:“小姐,想什麼呢,這麼開心!”
斐然臉一紅,不言語,容兒笑道:“我知道,小姐一定是想到王子了,才這麼開心的!”
“王子——”斐然的臉更紅了,像天邊的一片朝霞。
“小姐,容兒早就想問你,你喜歡哪個王子呀?喜歡大王子,還是喜歡二王子啊?”
斐然一歪腦袋,如一朵嬌嫩欲滴的紅玫瑰,大眼睛裡盪漾着春水潺潺,道:“容兒,你說哪個王子好呀?”
“容兒覺得都好!”
斐然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哎,我也覺得都好!”
“難道小姐兩個都喜歡呀?”
“不行嗎?”
“可小姐你將來只能嫁一個呀!”
斐然的大眼睛一轉,眼底閃過一絲惱意,道:“哎呀,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現在還早呢!現在讓我選一個,我真的不知道選誰纔好!哎,要是他們兩個人合成一個人該多好!”
容兒“噗嗤”一笑,道:“小姐呀,你可真天真!”
夕陽漸漸隱去,天色向晚,湘城郊外的一間普通茶鋪已經關門,一個蒙着面紗的女子敲門進去,走進裡間,只見隔着一竹簾,亦坐着個女子。
坐着的女子問簾外的面紗女子道:“怎麼那麼久沒有消息?”
簾外站着的女子微微一顫,聲音較之裡面坐着的女子年輕許多,說道:“他最近不來。”
“怎麼會這樣?”裡面的女子沉着聲音道:“是不是你不願意?”
簾外的面紗女子跪了下來,語氣十分懇切,還含着幾分懼怕,道:“不不,不是的,不是的!”
裡面的女子朱脣一撇,道:“我信你!但你要儘快纔是!我們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希望聽到好消息!”
因宮內有他國使者來,權卓爾奉命招待使者,已有十多日未曾有空出宮,等他再來到冰煙家中時,發現消瘦的她一身素白的稿衣,鬢邊別一朵白色的絹花,權卓爾已知不妙,果然屋子外間已經放上了冰煙父親的牌位。
“我來晚了!”權卓爾看着楚楚可憐的冰煙,有些懊惱自己在她最艱苦的時候不在她身邊。
冰煙水汪汪的眼中早已淚眼朦朧,道:“爹爹的病拖太久了,治不好了。也罷,如今他去了,他就不會再受病痛之苦了!也不用再替我操心了。”
權卓爾有些驚訝於冰煙的堅強,這個女子和他見過的女子不同,外表柔弱冷清,內心卻極其堅強,總是給人以驚訝,讓人爲之折服。
“還有什麼事要我幫忙的嗎?你儘管說。”
冰煙搖搖頭,道:“爹爹都去了,我還能有什麼事。我娘早逝,爹爹現在也走了,我現在徹徹底底是一個人了!”
“不不,你還有我啊!”權卓爾忙道,隨即又莫名臉紅。
冰煙似乎沒有注意他的話和他的神色,蹙起如煙的細眉道:“現在我還欠了許多債,這間屋子恐怕也保不住了,得去抵債!不過你放心,欠你的錢我一定會還的!”
權卓爾連忙說:“我不急着用錢。”他看了看屋子,道:“這屋子拿去抵債也罷,這裡環境不好,而且你留在這裡也會觸景生情,不如搬出去住。”
冰煙眼中愁意甚濃,道:“我哪裡還有錢租其他房子住。”
“冰煙,你沒有其他親戚了嗎?你不是術江人吧?”
冰煙頷首,道:“我爹孃早年從大珣國來此謀生,我是出生在這裡的。我不知道我在大珣國還有沒有親戚,我爹孃甚少提及,我想着把這裡的債都還清以後就回大珣國去尋親戚投靠吧!”
權卓爾急道:“尋親?這從何找起啊!要找多少時間才能找到啊?冰煙,你放心吧,房子的事情就交給我辦吧!我會替你尋一處房子的!”
冰煙瞅着他,道:“你那麼幫我,到底是爲什麼?是不是想讓我以身相許?”
冰煙總會讓人驚訝得不知如何面對,權卓爾漲紅了臉,他忙道:“當然不是,當然不是!”
“那你爲何三番兩次要幫我呢?”
“我,我也不知道!”
冰煙嘆了一口氣,道:“卓爾,我不想不明不白再接受你的幫助!你是不是喜歡我才這麼做?若是那樣,我倒還心安一些,不然我心中惴惴不安,總是不知道你爲何如此幫我,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回報你。”
權卓爾看着冰煙,這個女子有着大珣國美女的精緻長相,骨子裡又比術江國女子更加直白坦然,他望着她水汪汪的眸子裡寫滿了篤定,自己的心倒突突地亂跳,半晌才道:“若我說我喜歡你,你心裡會如何看待我?”
冰煙微微地撅起了嘴,道:“若我不問你,你就不會說吧!卓爾,你知道嗎?我喜歡你,我覺得你是個好人,我喜歡你。就因爲我喜歡你,信任你,我才一味地接受你的幫助。”
權卓爾瞬間僵在原地,他萬萬想不到冰煙會冒出這樣的話來,他的心彷彿一下子被提到了天上,在天上漫無目的地漂浮,怎麼都下不來!又像被放進了水底,被水草纏纏繞繞,欲罷不能!這種感覺不曾有過!他又是興奮,又是緊張,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渾身的血液一時似凝固,一時又似瘋狂地奔流,他想大聲叫大聲喊,但卻一個音都發不出來,喉嚨又幹又澀。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能感覺到自己身心漸漸恢復,終於能正常地思考,他一把摟過冰煙,緊緊地把她擁在懷裡,他無法用任何語言來表達此刻的心,只是一味地抱緊她,直到她被他的不斷用力弄疼而喊出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