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蕾點點頭,恍然道:“也對哦!”巧蕾入宮才三個多月,在棋顏姑姑手下做事,時常被棋顏姑姑差來給宛雲送飯,宛雲很喜歡這個才十二歲的小姑娘,天真無邪的臉上總帶着笑意。
“我們到後面去吧。”宛雲放好書中的書,拉着巧蕾到了後院,說:“這裡我纔敢生一生爐子呢!不過若是燒起爐子來也得一直候着,一步也不敢離開。我剛纔才燒了水,你快進屋來喝一杯熱水取取暖!”
巧蕾一進宛雲的房間便自行倒了水,喝了一口熱水,身子暖起來,人也舒服起來,她用嘴朝飯籃子努努嘴,道:“姐姐快吃飯吧,要涼了。”
“謝謝你,那麼冷還得跑一趟。”宛雲笑道。
巧蕾眨着圓圓的雙眸,道:“總在羅雀軒也沒意思,那裡的主子不是悶不出聲便是時常要發瘋。我出來走走,過來和你說說話纔好呢!”
“還好有你過來陪陪我。”宛雲邊吃飯菜,邊笑道。
巧蕾喝了幾口熱茶,看到案桌上的一副九九消寒圖,方格描碎花,格內的字她雖不認得,卻覺得極耐看,讚道:“這是姐姐自己寫的呀?”
“我平日又無事可做的。”
“可惜我不識字。我們那兒也有九九消寒圖,沒有姐姐這張漂亮。”
宛雲指着圖上的字道:“這是‘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見巧蕾一臉茫然,笑道:“你喜歡的話,我寫張給你就是!”
“我不識字,拿回去她們要取笑我呢!”
宛雲笑道:“不怕,我給你張‘畫九’。”宛雲撤下桌上的碗碟,拿出一張紙,用一隻毛筆在上面勾勒,這些簡單的文房都是棋顏姑姑帶給她的,她心下極是感激棋顏姑姑的細心和用心。
不一會兒宛雲便畫出了一棵寒梅圖,上有九插枝,枝頭上各有九朵素梅,宛雲笑道:“你回去後,每天用硃色填一朵梅花便是了!這和描字是一樣的道理!”
巧蕾看得目瞪口呆,“姐姐畫得太漂亮了!這回我拿回去她們都要羨慕了!”
“傻丫頭!”宛雲笑道,興起時,索性又在圖邊引了應景的句子:
試數窗間九九圖,餘寒消盡暖回初。
梅花點遍無餘白,看到今朝是杏株。
巧蕾目不轉睛地看着宛雲寫字時的優美姿態以及寫出來的優美的字,然後將圖好好地收了起來,讚歎道:“姐姐在這裡真是大材小用,以你的才華,去坤寧宮伺候皇后都不爲過。”
“小妮子,竟會說瞎話!”宛雲笑道:“你只在冷宮處,哪裡知道外面的人有多厲害!”
“難道姐姐出去過?”
“沒有,沒有!”宛雲紅了臉,垂下濃密的長睫毛,道:“我也一進宮便來了這裡,我也是猜想的。”
“我想也是!姐姐你都這麼厲害了!伺候宮中娘娘們的宮女一定個個才貌雙全!前些日子羅雀軒來了個原來在翊坤宮伺候的宮女,打碎了主子心愛的花瓶被遣了來的。雖然看上去比我們是伶俐,但和姐姐還是不能比的。”巧蕾笑道:“她與我們說起宮裡的幾位主子,個個都美如天仙呢!我什麼時候能見到那些娘娘們就好
了!”
宛雲微微一笑,她早已聽棋顏姑姑說了,新帝登基後,封邢詩逸爲皇后,入主坤寧宮,還封了二個妃子,都是她熟悉的名字,葉夢涵葉妃入主翊坤宮,劉怡劉妃入主景仁宮,當初一同在御花園品茶的四人除了她之外皆成了後宮的主子。另外自然還封了些分位低的貴人、常在,答應等。
巧蕾見她不語,繼續道:“聽說正宮娘娘可漂亮了!和皇上很是登對!”
宛雲輕輕地點了點她的小鼻子,笑道:“小妮子的心野了,我要告訴棋顏姑姑去!”
巧蕾漲紅了臉,急道:“我纔沒有,沒有呢!”
轉眼新年伊始,宮裡早已充滿了過節的氣氛,到處張燈結綵,分外熱鬧,就連冷宮也不例外,御道上也掛起了彩燈,紗窗上貼了紅紙剪花,新皇后賜了色彩豔麗的各色絹花,冷宮裡包括主子和宮女全都有份,都沾了不少喜氣。
宛雲自從來到煙海閣,一直都沒有踏出過此一步,元宵晚上,棋顏姑姑硬是拉着她來到自己奉職的羅雀軒。宛雲低着頭跟着棋顏姑姑走到她的房間,只見燭火通明的房裡只有巧蕾一人,棋顏姑姑道:“我知道你不喜歡見外人,所以就我們三個人。今天是元宵節,你不能一個人過,除夕之夜,我和巧蕾去了你那兒,今兒你就來我這裡過,吃湯圓!”
巧蕾笑着對宛雲道:“你可來了!我都餓了!”
棋顏姑姑笑着嗔她:“你儘想着吃的!”
巧蕾撅起嘴道:“我也有份做湯圓的。”她眨着無邪的眼睛,神秘兮兮地對宛雲說:“有一隻裡面還放了銅板呢,我親手放的。今兒吃到的人來年一定交好運!”
宛雲被燭火映紅着臉,笑道:“我都不好意思了,來吃白食了!”
“不好意思的話,等會兒吃了湯圓替我多寫幾幅對聯就是了!”棋顏姑姑笑道。
三人說笑着,擺桌吃湯圓,窗外細雪紛飛,屋裡銅爐燒得紅汪汪的,十分暖和。青瓷小碗裡的湯圓糯米軟綿,豆沙餡料甜而不膩。這一切都讓宛雲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溫暖和快活。看着和藹的棋顏姑姑、天真無邪的巧蕾,心裡說不出的暖,若是一輩子就這樣過,也沒什麼不好。
“哎喲!”宛雲忽然一手捂着臉頰,巧蕾忙問:“怎麼了?怎麼了?”
棋顏姑姑笑道:“定是你揉麪的時候不當心,參雜進髒東西了!這要是進給主子們吃的話,你又得捱罵了!”
宛雲故意作痛苦的樣子,蹙起眉頭,巧蕾一臉歉然,道:“對不起啊,宛雲姐姐!”
宛雲怕她真的會傷心,便笑了出來,棋顏姑姑亦笑着對巧蕾說:“傻丫頭,你忘記啦?那銅板是你親自放的呀!”
巧蕾這才恍然,隨即撅起嘴巴,“大過節的,你們還哄我呢!”
宛雲從嘴裡取出銅板,棋顏姑姑看着她,意味深長地道:“是吉兆!”
巧蕾笑道:“運氣給姐姐吃了!姐姐,你心裡有什麼願望嗎?這下一定能實現了!”
宛雲心裡一愣:願望?自己一路走到現在,還有什麼願望?她心裡閃過一絲埋在心底深處的渴望,那是她不敢想的,也不
願意去想的事——便是回到自己的故鄉,回到術江國,回到湘城。可是這個願望今生還能實現嗎?
“姐姐想什麼呢?”巧蕾把宛雲的思緒拉回來,見後者對她露出笑顏,才自顧笑道:“姐姐又美又有才華,一定能早日離開冷宮的。這枚銅板便是吉兆!哎呀,要是我能吃到銅板就好了,我希望我早點能離開這裡,去伺候娘娘去,看看外面到底什麼樣!”
宛雲和棋顏姑姑相視會心一笑,笑裡帶着一絲苦澀一絲無奈,宛雲對巧蕾道:“真是個孩子!”
“過了年我就十三歲了,纔不小哩,姐姐也不過長我兩歲而已!”巧蕾嗔道。
這晚夜深了,宛雲才戀戀不捨地穿上素絹連帽披風,一手打着油紙傘,一手提着羊角燈仔細地踏着御道上的積雪慢慢地走回煙海閣,巧蕾送她到羅雀軒的門口,在她身後笑道:“姐姐小心腳下,以後常來嘛!”
宛雲回頭朝那甜美無暇的聲音迴應道:“知道了,快進去吧!”心裡帶着無限的滿足和暖意繼續朝前走。
從羅雀軒到煙海閣不遠,擱了幾道小宮門和數座小宮殿。走了一會兒,宛雲發現從相交的御道街上拐出來一個人影,走在了她的前方,不是宮女,也不像太監,穿着白色的風衣,帶着白色的風帽,沒有提宮燈,匆匆地往前走。
宛雲身上流着術江人豪放的血液,且不信鬼之說,所以在冷宮這樣陰暗淒涼的地方她從來不怕,但是因她如今很少能看見人,所以乍一看到一個人出現在元宵黑夜冷宮的御道上,她不免心裡一跳,御道上寂靜無聲、昏暗無邊,好在每座宮殿前都掛着彩燈。
前面的人似乎聽到了後面的腳步聲,便停下來回頭看,宛雲沒想到他回頭,忽地腳下一滑,摔倒在地,正覺尬尷時,前面的人已經走過來,一手撿起宛雲跌落的羊角燈,一手伸出來扶她,宛雲一看是個男子,忙躲開身子,自己起身。
男子笑道:“別怕,我可不是鬼。”
“我纔不是怕鬼呢!”宛雲因失態而紅了臉。
男子笑了笑,“那你是怕人啊?咦,我好像沒在這裡見過你。”男子提起燈,湊近她的臉細看,宛雲瞪了他一眼,搶過羊角燈。一瞥之下,兩人都把彼此看得清楚。
細雪落在她臉上竟毫無痕跡,膚色勝雪也不過如此,那微微向內凹的大眼睛盛着一池秋水,波光粼粼,薄薄的嘴脣如沾了桃花瓣,不點而紅,面對她這張絕色的臉孔,如臨夏日的驕陽,直覺得眼前耀目燦爛。
這個女子竟給人一種莫名的四季美景流轉與融合。男子愣神片刻,問:“你是哪個宮裡的?”
宛雲卻反問:“你是什麼人?”皇宮之內除了皇帝和未封地的未成年皇子以及御林軍,深夜裡怎麼會有男子?看他的裝束這三者都不是,但眉目間卻有脫俗之氣,不像是下等人。
男子一笑,兩頰上浮現出淺淺的笑渦,道:“我在這裡出現,當然是冷宮的人。”他看着她穿着宮女的衣裙,便問:“你是冷宮哪處的宮女?我怎麼沒有見過你?”
“憑什麼你非得見過!”宛雲瞪了他一眼,撿起油紙傘,提着燈自顧朝前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