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克比從小寡言,辦事利索,權文很信任他,所以即便伊克比和王后是一族之人,權文也毫不忌諱,把這件事委託了伊克比。
“你何時回來的?”權文問道。
“臣早晨回到湘城,怕陛下等急,換了衣服便進宮。”伊克比道。
“權垣真的一直在北道州?”權文忙問。雖然他對權垣和綺雲的事極其憤怒不甘,表面上從無提及過綺雲,但心裡卻無法放下她,忍不住要去關心她現在的狀況。
權文一直派人在涴汾城監視郡王府,之前探子回報的消息都是郡王和郡王妃相敬如賓,十分恩愛。郡王妃在涴汾城佈施仁善,很得涴汾城民的喜愛。
然而一年前,探子來報說郡王長住北道州不回,一時說是迷上了風塵女子,一時說他久病居住在北道州一處藥堂內。權文爲了搞清楚真相,派了伊克比親自前往尚離郡。
“稟陛下,涴汾郡王確實一直住在北道州,甚少回涴汾。郡王妃獨自留在郡王府內。”
“權垣到底是怎麼回事?”看着從容的伊克比,權文內心焦急萬分。
伊克比深邃的眸子一擡,道:“涴汾郡王住在北道州一家藥堂內,叫靈芝堂。”
“他真的是病了?”
“稟陛下,他沒有病,是那靈芝堂內有一個女醫師——”
“什麼?”權文怒道:“他真的迷上了其他女人?”
“陛下請息怒,若陛下看到那個女醫師,也許就會理解涴汾郡王了!”
權文震怒,不禁罵道:“理解個屁!權垣這個混賬!他娶了綺雲還不夠嘛!他竟然怠慢郡主!”
“陛下,臣見了那女醫師,容貌酷似死去的瑪素!”伊克比面對權文的怒氣,語氣依舊平靜。
權文一愣,道:“瑪素?權垣早逝的未婚妻?”
“正是!”
權文先是一怔,隨即拍案而起,道:“那又如何?難道因此他就移情別戀?難道因此就要冷落綺雲?他太過分了!伊克比,替我傳旨,立即宣權垣回湘城見我!”
“陛下,臣覺得此事不宜聲張,若太皇太后得知陛下對涴汾郡王的家事如此關心恐怕不妥。臣早已猜測陛下要親自問涴汾郡王,所以臣自作主張已將他從北道州帶回湘城!此事臣先斬後奏,請陛下恕罪!”
“什麼?他人已經在湘城了!”權文驚異道:“好!伊克比,果然是知朕者!朕不罰你,反倒要賞你!”
伊克比面色如常,道:“請陛下微服出宮,臣帶陛下去見他!”
權文換好衣服後,隨伊克比一同走出了流雲殿,正碰上初楠王后,初楠看見他便問:“陛下要去哪裡?”
“你不必管!”說完便領着伊克比匆忙離開。
這一年的暮春,因臨近太皇太后的壽辰,國王召涴汾郡王回湘城皇宮賀壽,在國王的意料之中,涴汾郡王因小恙不能前往,託涴汾郡王妃回朝代爲賀壽,在國王望穿秋水的等待中,涴汾郡王妃終於再次來到闊別兩年已久的皇宮。
國王下旨讓涴汾郡王妃住在宮裡的玉蘭堂內,涴汾郡王妃日日去永春宮向太皇太后請安,但從未碰見過國王
,國王也不曾去玉蘭堂探望過她,兩人一直沒有打過照面。
金陽殿的王后卻已經開始坐立不安了,跑去永春宮向太皇太后討主意。太皇太后正喝完湯藥,看着面色焦慮的王后,不免微微蹙眉,不緊不慢地漱了漱口,又慢條斯理地拿着錦帕輕輕擦了擦嘴,道:“綺雲回來四五天,權文一日都沒有去見過她,你瞎擔心些什麼?”
“太皇太后,他們過去——”
太皇太后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宮女忙替她輕拍後背,她緩了緩道:“過去都是過去的事兒了,而且過去他們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他們之間比什麼都清白乾淨!這我是最明白清楚的!”
“太皇太后,陛下對我總是不冷不熱,我免不了擔心!”
太皇太后嘆道:“我的身子越來越差了!還能管你們幾日?我能爲渣哲家做的,能爲權文做的,能爲你做的,全都做了!倒是你,怎地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還有什麼閒心思去管其他人?”
“太皇太后,陛下每個月只來我這兒一兩次,而且總是,總是草草了事,我,我怎麼能有啊!”王后越說越小聲,臉不禁漲得通紅。
“那隻能怪你沒本事!我們術江國實行的是一夫一妻,連國王都如此,他不像別國的帝王,他沒有三宮六院。身邊單單就你一個女人,你怎地都不能拴住他的人和心呢?”太皇太后說着又咳嗽起來,宮女忙奉上茶。
“太皇太后,雖然後宮就我一個王后,但是陛下現在情人也不少,總在我眼皮底下就召她們進來。”
“你堂堂術江王后,我們渣哲家精挑細選出來的獨一無二的女子,竟比不過這裡的那些女人嗎?權文大婚前已經不再與她們來往了,偏偏大婚後又陸陸續續有女人了,難道你就沒一點責任?要是你能緊緊拴住他的心,那些女人能在你眼皮子底下轉悠嘛?”
初楠王后嚥了一口口水,心中萬般委屈,卻不敢多言。
太皇太后端起青花瓷茶盅,喝了一口茶,道:“這茶潤肺清嗓,是綺雲這幾日特地給我制的!你瞧瞧人家的心思!虧得你長着俏臉,你以爲權文沒見過美人兒嗎?他身邊的那些個情人哪一個不是術江的美人兒?以爲過去權文看上綺雲那丫頭只是因爲綺雲的容貌美麗嗎?以色侍君絕不是長久之計,多在國王身上花點心思,別老是把腦子用在那些子虛烏有的事兒上!”
初楠王后的臉一陣白一陣紅,面對太皇太后又不敢反駁什麼,只能低着頭不說話,太皇太后嘆道:“你若有這份心,總能打開帝王的心!以你的聰慧,其他女人何以放在眼裡呢!去吧!自個兒回去好好想想!我累了!”
太皇太后壽辰當日,永春宮內張燈結綵,幔帳高懸,花團錦簇,一清早永春宮宮內宮外站滿了賀壽的人羣,分外熱鬧。國王先領着皇室的男子們向太皇太后磕頭賀壽,然後王后帶領皇室女眷們磕頭賀壽,之後又是大臣們一批批入宮賀壽,各路的壽禮將偌大永春宮堆得滿滿當當,整整一個上午永春宮人來人往沒有停歇過,直到午宴開始,才稍顯平靜。
永春宮的午宴都是女眷參加,國王陪着皇室貴族和大臣們在朝日宮用宴。女眷們在永春宮內陪着
太皇太后用膳,氣氛異常輕鬆,用完膳衆人又陪太皇太后閒話家常,永春宮內鶯燕細語,衣香鬢影,其樂融融。
不多時,只聽道:“國王駕到!”
衆人聽罷,忙紛紛跪下接駕。權文大步流星地走進永春宮的正殿,他心裡想着一個人,所以早就想過來了,實在是午宴人多繁忙,他難以抽身,好不容易從朝日宮脫身出來,便直往永春宮來。
他一掃滿地的皇室貴族女眷們,一眼就尋到了跪在太皇太后不遠處的身影,不覺心旌盪漾、神思嚮往,單單就是這麼跪着,她都和其他人不同。
權文因看見她的身影而渾身輕鬆,微微笑道:“都起來吧!”語氣聽上去心情似乎極好。
“孫兒來我這裡坐!”太皇太后笑道,權文坐到了太皇太后身邊。衆人皆起身,但因國王在,所以全都噤聲垂頭。
“皇祖母今日可高興?”權文笑着問。
“你們這麼有孝心,我自然高興!”太皇太后笑道。
“陛下您瞧,太皇太后已經把我們倆送的五色玉串珠戴在手上了呢!”初楠王后笑道。
權文笑道:“等皇祖母午睡起來便去歆音殿吧,孫兒在那裡預備了好戲,全是皇祖母愛看的戲!”
“你想得周到!”太皇太后笑道:“你這麼一說,我倒有些累了,都折騰了一個上午了!回去歇歇,起來纔有精神看戲!”
“歆音殿已有戲開唱,王后可帶着女眷們前去看戲。”權文笑道,自進殿後,他的餘光就沒有離開過那個身影。
初楠王后笑道:“是,等太皇太后醒了,我再來伺候您去看戲。”
“甚好甚好!”太皇太后笑着便起身,由宮女扶着回內室,初楠王后看着權文,問:“陛下也去看戲吧?”
“不,朕先回流雲殿。”
衆人忙紛紛跪下送駕,權文出了永春宮,坐上龍輦往流雲殿,到了流雲殿門口,他下了輦,忽然轉身不進去,道:“除了哈努,你們不用跟着朕了!”
綺雲無心看戲,獨自回到玉蘭堂,院子的地上散落着數株玉蘭樹上飄下的落英,還透着絲絲淡淡的清香,她邊慢慢地小心地避開踩到地上落英往屋子裡走,邊在腦海裡回味着剛纔在永春宮內權文的氣息和話語。
她當時在人羣裡,雖然離權文不遠,卻也不敢擡頭看他一眼,只能和其他女眷一樣,垂着頭,聽他和太皇太后、王后說話。他身上的檀香味縈繞在殿內,傳到她的身邊,讓她不禁一顫!兩年沒有見到他,沒有聽到他的聲音,沒有聞過他的氣息,讓她幾乎思念成疾。
剛纔在永春宮裡,她深深地嗅着他的氣息,細細地聆聽他的聲音,生怕錯過一點一滴,太皇太后的壽辰一過,她便要踏上歸途,又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再回到湘城!她要趁此好好地吸收他經過的點點滴滴,成爲她遠在異地過活的養分。
走進玉蘭堂,宮人們以爲她累了要午睡,綺雲卻道:“我不困,就是看不動戲罷了,把琴拿來。”
綺雲坐在窗下,心思重重地彈起了琴,彈了一半才恍覺自己在彈《思君》,霎時臉紅,忽地聽見權文的聲音:“綺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