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七夫人回來,像國家領導人出國訪問一樣回來時引來一些商人,可七夫人帶回的不是商人,而是難民,一共帶了四個人,全是男人,說是她本家的兩個兄弟,一個叔和她爹,說他們那邊在打仗,男人都去打仗了,後來才知道他們不是中國人,挨着雲南周邊的鄰國,那邊在到處抓男人打仗,到這裡來是爲了躲避招兵的,這兩位都會說雲南話,這是長期和雲南人呆在一起的原因。
人一旦進入陰山,除非你是客串,要不然進入陰山長住就要改姓,不管你是外國人還是中國人,看上去這幾個人也沒多大區別,更何況七夫人的爺爺還是在中國長大,讀中國的書,還是一個陰陽家。
七夫人把他們帶來了,當然也就打算讓他們長住。進來的四個男人也就按輩份取了名字,他們也帶來了一些像是幹石榴一樣的乾果,說一到入秋後就把裡面的種子拿出來種下,到了明年四月份就可收了,萬傑和族裡人都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連族裡的長老們也說沒見過,七夫人的爹告訴萬傑這是一種藥材,能治感冒,還能治療拉肚子,絕對有效,保證實用。
接下來的工作就是給幾位安排房子。
房子安排好後,七夫人帶他們住了進去。
“爹,你們幾個暫時住在這裡吧,等明年再給你們新蓋一間,兩個哥哥可以在陰山找一個女人,在這裡成家,我們陰山女人多的是。”
“好了,老七,這一次給你們添麻煩了。”七夫人的叔說道。
“二叔,這是哪樣話,這樣說我都不好意思。原本會多給你們點東西的,我們族裡遭了土匪,東西剩的不多,等好點後纔多給你們添點。”
“這已經夠了。”他叔說道。
“好了,老七,你去忙你的吧,我們幾個爺們會收拾的了。”她的叔接着說道。
七夫人也就離開他爹他們,回了家。
晚上,萬傑老早就催孩子們不要呆在火邊了,叫他們快去睡了。
孩子們一個個都一年多沒見着娘了,全部圍着七夫人,問長問短,七夫人還把小女兒拉過來,撩起衣服,叫小女兒吃奶,她走的時候小女兒還在吃奶,因爲是小女吃奶的時間也長一點,小女見了就用手推開,臉上露出痛苦狀,再也不想吃奶了。這一來,還真把一家惹得笑彎了腰。
(二)
進入秋天,這是一個收穫的季節,雞公山和陰山的人卻在忙着,他們很高興,土匪後這兩季莊稼都收成很好。常言道:天作的,天來補,土匪雖然是人爲的,但土匪搶一次,似乎和老天干旱一次一樣,在年晟上出,所以天會來補。
收完大春,山裡人還不會閒着,山裡人沒有閒的日子,該種小春,小春主要種小麥和蠶豆。
雞公山牛家種了小麥,不種小麥也沒別的種的,陰山不一樣,他們沒有都種小麥,一半種了小麥,一半種藥材,萬傑怕種藥材收入不好,就和長老商量一半種藥材,一半種小麥,七夫人也說這樣好,兩種準備,萬無一失。
最後族人決定用好地的三分之二來種藥材,廢地全部用來種小麥,也有人不敢種藥材,但農民的心眼多且小,又擔心別人種了藥材發財,也就在種與不種之間種了,有的種了後還是不放心,又去補種小麥在裡邊。
陰山種藥材的事在雞公山傳開了,議論紛紛,衆說紛紜,有的說是陰山種了搖錢樹,有的說是陰山種了一種比小麥還好的麥,能結出比小麥大幾十倍的果實,也有的說陰山種了一種叫見血封喉的毒藥,還說聽到陰山的人常揚言說咱們牛家要全部死光光,只有祠堂的老秀才見多識廣,說那是一種能治病的藥材,就這樣種種說法也就這樣在雞公山傳開了。
國清一直在想,陰山吳家不種麥子種那東西幹什麼,這太讓人不可思議了,就像人突然不吃飯吃泥巴一樣。國清想了半天,想不出個二佰伍,煙抽到了一大半袋,放下煙鍋,就直奔他爹那兒去。
國清爹家裡
國清爹正在找菜籽,在院子扯起嗓子喊,“老婆子,你出來看看,這些菜籽你是怎麼放法的,我分不清楚。”
“你要找菜籽整啥子?”國清娘在耳房裡問道。
“我找一些白菜籽去撒在那塊碗豆地裡,等開春後就可以扯回來餵豬了。”
國清他娘在耳房裡掏着這一年積起來的尿灰,準備背來撒在麥地裡,這時正邊掏完最後一鏟邊說道:
“來了,你怎麼這麼大把年紀連點菜籽都分不清,也怕是要見閻王了。”
門口,他爹罵道:“你這老母狗羅嗦,沒一句正經話。”他爹正在說着,他娘出來了,滿頭的灰,讓原本就白了的頭髮更白。
國清進院說了聲:“爹,你在家啊!”
“在的,正要去撒菜籽。”他爹說道。
見國清來了,找了條板凳給國清。
“爹,我找你商量點事兒。”國清說道。
國清娘把煙鍋和菸袋拿過來放在老頭子面前,接過菜種,找了白菜籽,進耳房揹着尿灰拿了把鏟鋤出門了。
國清見了就說道:他奶奶,你這麼大把年紀了,遠的地做不動就不種了,隨便種一點在院子地裡就算了,糧食不夠我們那邊背去。
國清的娘應了一聲出門走了。
“我們還能做點就做點,你們這麼大的負擔,你們也緊,加上這家裡,讓國兵一個人幹也幹不過去,他一個人以後這日子也難撐的,這一年我看他的脾氣越來越大,有時連你媽的話都不聽,還和你媽頂嘴。都三十幾的人了,沒有一個女人,他也是一個人,上次側邊家討兒媳婦辦喜酒時,新姑娘進門時,我見他一個人在院子裡呆頭呆腦地站着一動不動,像根木頭,我心裡看了也不好受”國清爹說道。
“這問題我考慮過了,國兵以後叫他和我們住在一起,我吃啥他吃啥,幾個孩子會照看他的。”國清說道。
“也只能靠這樣了,昨晚我和你媽商量了一下,你國芬姐的男人被土匪打死了,只剩下她一個人,這些年她連娃也沒生半個,我想應該是她長期教男人做那事,不會生了。我們家國兵人也老實,他命纔到這裡,只要你芬姐不嫌棄,叫你二嬸去成了這樁事,也好讓國兵這幾年有個伴兒。”國清他爹說道。
“這樣倒是好,只不過國芬姐她男人才死一年多,這會不會太倉促了點。”國清說道。
“這不怕,到時我們這邊給你國芬姐掛段滿堂紅就得了。”國清爹說道。
“也只好這樣辦。”國清說完覺得事已辦完了,就打算站起來要走,還是他爹叫住他說:“你不是有事和我商量嗎?”
“我差點忘了,你看這記性,我想和爹商量陰山吳家種什麼東西的事。這些天族裡人都說得神神密密的,爹,你說他們會不會種什麼東西來對付我們牛家?”國清說道。
“雖然吳牛兩族有這麼多的仇恨,那不是我們這代人造成的,這是祖訓。但是,你看,從你記事以來,雞公山和陰山發生了這麼多事,你還是得防防,常言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國清爹說道。
“你說該怎麼辦?”國清問道。
“依我看,既然他們種的是能長出的東西,那就得有種子,也得種在地裡,這東西也一定能結果,我看你還不如先去看,他們種在哪塊地裡。”
“這倒是看過了,就是河邊上一帶。”國清插口說道。
“然後找個一定墨黑的晚上,帶着國寶、國兵兩人摸着去連泥巴一起背一些回來,薄薄地撒一層在你家院子裡,然後在上面,用細土拌點尿灰撒在上面,一來可以等它長出來後看看到底是什麼,二來也好留神點,如果有用,明年留種繼續種,沒有就不種了。”國清爹接着說道。
“這樣,後天就是中秋節,中秋節晚上,人都去瘋去了,月亮好點也不怕,那晚的人不會到河邊去,”國清說道。
“這你就看着辦了。”
國清回家,國慧已經把菜種完了,還把稻草都整了一揹簍回來了,國清幫忙放豬草餵豬,喂完豬,兩口子才燒火煮飯。
吃完飯天已經黑了,孩子們瘋了一天,吃完飯就在竈門口的灰渣上睡着了,就兩口子在火邊烤着火,嘮着天。
“陰山種藥的事我和爹商量了。”
“爹怎麼說?”
“叫找一個時間我們三兄弟去偷一點回來自己種一點。”
“人家都種了,怎麼去偷?”
“爹叫我們去連泥巴一起揹回來撒在院子裡,等長出來再看。”
“這樣也好,以免他吳家種了我們沒種心裡沒底。”
“我想好了,等中秋節時他們去瘋的時候我和國兵、國寶去背。”
“得注意點,不要被人家發現。那不好,中秋節那天是月亮太明瞭,是不是改過時間去背。”
“這倒沒事,平時裡河邊林子邊那一帶連人影都沒一個,何況是中秋節晚上。”
兩口子嘮着,不知不覺間爐子裡火都滅了,也就洗腳睡覺。
“有件事兒還忘記給你說了。”國清道。
“啥子事?”
“爹說想把國芬姐要給國兵。”
“你答應了嗎?國芬姐纔剛死了男人。”
“答應了,爹說這沒關係,到時給國慧掛一個滿堂紅。”
“掛滿堂紅,這要花好多錢的。”
“反正國芬姐過來,那些紅布還是要拿過來的,丟不了。”
“這倒也是。”
“國芬姐是不錯的,人也不差,只可惜不會生娃。照直說,他還是我的啓蒙老師,當年她用幾粒糖就把我哄過去。”
國慧聽了,在國清手上恨恨地掐了一爪說道:“都是你貪吃。”
兩口子說完都笑了。
“說點本心話,國兵二哥找不到女人,也真難爲他了。你看你有時急的時候那個猴樣,你說二哥他沒女人,如果急了的時候怎麼辦?好歹國芬姐也是一個女人,管她會不會生娃,二哥他也就少一點痛苦,”國慧說道。
“也只能這樣想了,也只希望國芬姐不嫌棄二哥他了。”國清說道。
嘮完,都困了,一會兒就睡着了,一夜無話。
過了兩天,中秋節來了,這天,人們要做餅,餅做得越大越好,最好能夠全家人吃,如果有姑爺來送節的話,有五個姑娘就有五個姑爺,一共十個,加上兒子、兒媳,差不多20個人,餅就一家人吃,這樣餅是要相當大的。
做餅要用蕎麪、麥面,還有甜玉米做主料,還要油、東瓜、南瓜、糖、香料等作爲配料。
做好後的餅,外面是蕎麪着色,黃中帶綠,甚是好看,裡面是東瓜和南瓜,一黃一白,黃白相間,油漉漉的,咬上一口,滿口是油,馬上就有一股清、涼、香、軟、脆的感覺傳到心裡,忍不住還想再咬一口,可後面還有人等着吃,一家人圍着餅,你吃一口,我吃一口的,不用分開,共同吃,這是習慣。吃到最後的一點餅時,哪兩個人能到最後一口就要用嘴把餅叨起來,這種事情一般都是女兒和哪個姑爺或是姑爺同哪位嫂子,老的兩個見餅要吃完了也就不吃了,這種任務就能到小輩們,把叨在嘴裡還得繞着全家人轉圈子,直到轉到餅被吃完爲止,轉的時候少不了要被人踢,被踢得越多越好,這將預示着一個人節節高升,這是風俗。
晚上,月光如洗,全體青年男女都會相約到後山草坪上,談情說愛,互送愛情之物,如果對方接受了,這一晚一定逃不掉被教做男女之事。不管是雞公山還是陰山,這晚都是一個好日子。
河邊,三個人趁着月光,揹着揹簍,正沿着河邊朝着陰山摸去。
這三人正是國清、國寶、國兵三兄弟,他們趁着節日,人們不注意進了陰山地裡,每人背了滿滿的一揹簍,揹回來後,種在國清的院子裡,種下後,國清每兩天澆一次水,隔幾天來看一次,直到這東西長出幼小的嫩芽,確定已經長出,高興得好像自己幹了一件驚天地泣鬼神的事一樣在那裡噓氣。
正高興着,國兵來了。
“二哥,你過來。”國清叫了一聲國兵。
“爹說把國芬說給我,我想問一下你的意見。”國兵說到。
“前幾天,我已經和爹商量過了,你不贊成嗎?”國清問道。
“國芬和他男人都沒有娃,可能不會生。”國兵說道。
“這很難說,在他男人那兒不會生,說不定在你這兒能生呢。”國清說道。
其實,國清說這句話,明明是安慰一下國兵的。
“以前沒有時又想,而如今馬上就要有了,心裡又害怕,還有大哥的妞妞不知道國芬對她好不好。”國兵說道。
“這不要怕,妞妞已經大了,跟不了你,就叫她跟我,更何況還有她爺爺奶奶。”國清說道。
“那好吧,只要你不反對,我也沒什麼意見。”雖然國兵比國清大兩歲,但他相信國清的能力。
(三)
事情決定後
二嬸那晚就串門到了國芬那兒。
國芬見是二嬸兒,“二嬸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坐坐呢?”國芬問道。
二嬸笑了笑進屋坐下後說道:“想你鬼姑娘了就過來看看。”
“我好着呢。”國芬說道。
“你姑娘這些年孩子也沒一個,你看你這屋裡冷清清的。”三嬸說道。
“這都是我的命,連孩子都沒生一個,就死了男人。”國芬說道。
“我們女人啊,是沒有一個能和命運爭的,女人的命就是男人,常言說得好,女人啊,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二嬸說道。
“我一個過婚嫂,這些年和男人在一起連孩子都沒生,你看還有人要嗎。”國芬說道。
“更何況我家男人才死不到兩年,也不能就嫁出去了。”國芬接着說。
“這不用怕,他家已經答應給你掛滿堂紅,這在咱們雞公山可是頭回。”二嬸說道。
“你的意思是說,已經有男方家向你說了?”國芬問道。
“當然,就是族長的二哥。”二嬸說道,
“是國兵?”國芬道。
“是的,就是國兵,人是老實了點,但在這山裡,只要人勤快,你人過去後指揮着點,還怕缺衣少食不成?說不定你一爭氣,還能給他掙出一個娃來,那你的日子不就有得過了。”二嬸又說道。
國芬正猶豫着。
“我說姑娘啊,不用考慮了,女人沒有男人,心裡也不踏實,你就不用考慮了,你答應了,明天就是一個過門的好日子,他家來把紅給掛了後你就可以過門了。”二嬸說道。
“這件事,你就去辦吧,我聽二嬸你的。”國芬心一軟就答應了這門親事。
二嬸在雞公山是有名的媒婆,平時裡山裡都說她是:“嘴皮薄薄,能講會說,臉皮厚厚,吃得個夠,走東家串西家,嘴巴甜得勝親媽,吃完東家肉喝夠西家酒,有了好事隨時走。”
這樣的一個媒婆,國芬想不答應都不行,也就答應了。
作爲一個女人,死了男人的女人,她能有什麼要求?更何況女人一個人過日子是艱難的,女人是需要男人的。
第二天,國清、國寶和國兵,還有幾個族裡的長老、二嬸一起,用背架子背了一捆紅布把國芬的房子圍了一圈,四個樑上,紮了大紅花,大門頭也紮了大紅花,這就叫掛滿堂,紅掛好後,二嬸纔拿了一大朵紅花和準備好的新衣服進屋,給國芬先把衣服穿上,然後戴上紅花,國兵也穿着新衣服戴着紅花在外面等着,等國芬一出來,族裡長老就喊一聲:“良辰、節日已到,升炮。”
在一片鞭炮聲中,國兵背起國芬回家了,火炮也一直放到家,家裡沒有多少人,就有幾個自家人,族裡長老,吃完飯,大夥都回去了,國清爹孃早就搬到國林以前的房子裡,以前住的房子讓給了國兵。
整個屋裡只剩下國兵和國芬,一下特別清靜還有點不習慣。
國兵心裡有些高興,也有點膽怯,國兵已是三十幾歲的人了,曾經連想都不敢想的東西變成事實,而且即將發生,雖然以前給大嫂捂肚子時做過一些事,但在國兵的心裡,那只是一種治病的方法,過後他就認爲那是一場夢。
那不是一場夢,而是一件實實在在的事實,但國兵認爲是夢,因爲那種感覺在夢中有過,如今又過了這麼幾年,曾經不是夢也成了曾經的夢。
那曾經的夢又要發生了,也許國兵沒想那麼多,可能還有些靦腆,因爲屋裡女人從今晚以後就是自己的媳婦了,以後要一起過日子,一起睡覺。
是的,這件事昨天都還在東不成西不就,而今天就成了事實,國兵一個人呆坐在那裡傻了半天,像是在回憶,又像是不知所措,大凡智商有問題的人在急的時候都會不知所措,國兵雖然不太急,所以只有這兩種情況。
國芬在這件事上當然不是大姑娘上花轎第一次,男女之事懂得一塌糊塗,也就沒有新姑娘的害羞。
國芬解了大紅花,放在牀上,人不是新的,但牀是新的,牀上的東西也是新的,在白天的時候二嬸早就鋪好了,除了鋪蓋的裡子,全是大紅的。
火爐邊,國兵還在呆坐着,國芬走了過去挨着國兵坐下,國兵讓了讓。
“國兵,你不嫌棄我,真的會要我嗎?”國芬說道。
“當然要。”國兵激動地說道,
“那你幹嘛還坐在這裡,還不去燒水?”國芬說道。
山裡有個風俗,如果有哪個男的討了媳婦是過婚嫂時,就要燒白楿的水來洗澡,洗得一塵不染才能和男人上牀,洗過後的女人是乾淨的,全身髮香。
國芬這一說,國兵才反應過來,“哦”了一聲,就去燒水了,白楿早就準備好了,水在缸裡滿滿的,是白天國寶挑的,國兵開始燒火,火燃得很旺,照得國兵滿臉紅通通的。
耳房裡平時堆的那堆尿灰揹出去了,不過仍有尿的味道,山裡人的習慣,不聞反而不習慣,沐浴的大木缸挺進了耳房,是國芬搬進去的。
白楿的味道傳了過來,淡淡的,不是很濃,但很香,溢滿了整個屋子,讓人興奮。水燒好了,國芬的臉上有點激動的表情,還感到心在加速跳動,還有點像第一次時的那樣跳動,想着這些連臉都紅了,沒有一點老手的風範。
國兵提着一桶水進屋來了,他把水倒進缸裡,轉身去了,屋裡香甜味更濃了,又一桶提來了,倒了後,又轉身出去了。國芬看着國兵,心裡有點幸福,她喜歡國兵這個動作,喜歡看國兵提水時忙碌的樣子,所以感到幸福,這是男人該爲自己做的事。她想到自己嫁給先前那個男人時,連洞房時都沒這樣洗,雖然那次不用洗,但身子髒是應該洗的,可他的男人沒這麼做。雖然這種事對於國芬來說是小事一樁,跟喝一口水沒區別,但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希望自己新婚之夜是這樣。
水倒好了,大半缸,剛好合適,國兵用手拭了拭水溫,覺得可以了,就說了一聲:“可以了”。
國芬走到水缸邊說道:“國兵,幫我脫衣服。”
國兵呆着不敢動,像棵樹樁一樣。
“以後,我是你的女人了,我們倆要睡在一起,你害怕嗎,害怕就別把我娶回來好了,”國芬說道。
國兵走過去,幫國芬解衣服的扣子,整隻手都在發抖。
......
男人天生會追求幸福,他要緊緊地像抓住自己的幸福,永遠不鬆開,品嚐幸福的味道。
洗好了,洗好後,國芬就是國兵的人了。
單子是大紅的,被子放在腳頭,兩朵鮮豔的大紅花放在上面,像兩個幸福的心一樣,非常耀眼,也象徵兩個人的生活希望。他感覺像是做夢一樣。
一個人的夢屬於潛意識,在一種基本環境或是在某種刺激下,那曾經的潛意識,曾經的夢出現在國兵的腦中,慢慢地變爲現實,出現在眼前。
是的國兵的夢出現了,他在夢裡不願醒來。
第二天,兩口子睡到太陽出來。
(四)
第二天的生活又進入了常規,這是山裡人的常規,種莊稼、養豬、餵雞,這都是山裡人必乾的事,除了幹這些事也沒別的事可幹。
只有國清每天都守在他那塊園子地裡看着那些細苗長大。
聽說,陰山種了半個月,仍不見長多少出來,連麥子也一樣,由於天干,長出來的已成了一些黃毛在地裡,只有等冬天來雪後才能長出來。
要想知道這些小苗究竟是哪樣東西,陰山吳家種那麼多,到底要想幹什麼,那只有等。
是的。
只有等。
等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人與人之間的等,對方同樣在等,雙方都負有等的負擔。人與事之間的等,那人是困難的,正如知道了土匪要來,那種等是一種痛苦的等。而雞公山的等,是一種時間的等待,這是任何人都少不了,時間的等待,只不過雞公山的等是一種期待。還有一種等是一種又怕又想的等,像國兵娶國芬那天對於國兵本人來說,那是一種又怕又想的等。
等是一種問題,時間一過,也就等到了。
國清終於等到了。
這東西像蒿芝一樣長高,開出五顏六色的花,非常的好看。
一個月後結出了果實,這時,陰山吳家的卻還在開花,整個河邊都是,像是一片花海,只可惜長勢不怎麼好,也不算太多。
開春後,天氣曖和了。
這些果實已經長成熟了,葉子幹後,國清把果實拆下來小心地吊在屋檐上,而這時陰山的才結出了果實。
七夫人帶來的幾個男人,也就是她的爹、二叔,還有兩個哥帶着萬傑,每人拿了一個竹筒和碎碗片,來到地裡,把那些綠色的果實劃一條口,裡面流出一些乳白色的東西,然後就把它小心地刮下來裝進桶裡。
今年陰山種的不是太多,加上天氣的原因,沒收到多少,國清見了後把自己屋檐下的取下來,找了一塊碎碗片劃了一下,除了有一些嘩嘩的東西在響外,什麼也沒流出來。
國清正想這到底是什麼東西,老四衝了進來叫道:“爹,我們的牛有一頭今天什麼東西都不吃,你去看看去。”
國清一聽,想的東西一下不見了,跑到牛圈去看牛去了。
牛圈裡
國清把牛的眼看了看,又把嘴搬開看了看,確定牛已經病了,他把這頭牛牽了出來拴在院子裡,防止別的牛也被感染了,趕緊去找草藥煎給牛喝,草藥煎好了,給牛灌了七八次仍不見好轉,一連幾天不吃草,都瘦了一圈。
那天
正是雞公山收割小麥的時候,陰山也在收,傍晚的時候,陰山把地裡的藥材杆堆積如山燒了,燒的時候,很奇怪的味道充滿了雞公山和陰山。
這種味道太奇妙,那些燒杆的人聞了幾口被嗆得受不了,乾脆不管跑回了家,回到家裡,聞見了這種味道是那麼美好。
雞公山和陰山所有的人都聞到了,這種味道真是太奇妙了,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一整個晚上,雞公山和陰山的男人、女人都異常的衝動和興奮,是這種味道的結果。
是的。
就是這種味道,燒藥杆的味道,沒有人知道這種杆的味道,連萬傑的老丈人也不知道燒這杆能發出這種味道,以前只有煮藥時才能遠遠地聞這種味道,他們以前從來沒燒過這種杆,這次燒過後,他們也想到這是燒藥杆發出的味道,
所有的人都聞着,不大一會兒就睡着了,
雞公山的人傻了,以爲全村的人都死乾淨了,是陰山放的毒煙給毒死的,國清是這樣想的。
第二天,他們都醒了,發現自己沒死,有些感冒了好幾天都沒好的人,醒後感覺到全身都很舒服,病好了。
國清關在院子裡的牛把草全吃光了,牛的病好像好了。
全村的人在懷疑,這是煙的作用嗎?
國清把自己家的杆煎了水給牛喝,牛喝了後並沒發生什麼事,而牛的胃口卻越來越好,確定這東西不是毒,而是一種神奇的藥,
過了幾天
這種味道又來了,像一把快得讓人看卻看不見的利器一樣進入每個人的心裡,無聲無息,有點痛,又有點舒服,有點飄飄,又有點衝動,全身無力得好像有使不完的力。
男人聞見了,就想躺着慢慢地享受這種所氣味,直到睡着。
第二天起牀,男人、女人卻似乎變懶了,連活都不想幹,躺在牀上想聞這種味道。
這味道是陰山萬傑家在製藥傳出來的,兩族的人都是一晚如神仙樣。
陰山吳家的所有族人也不知道自己種的這種東西會出現這奇異的怪味,讓人飄飄欲仙,也不知道這種藥材有何用處,也什麼都沒拿到,全被萬傑他們拿去了。他們也不知那些像豆漿一樣的東西拿去有什麼用,可一個月後,他們從萬傑家領到了比他們種麥子多幾倍的錢,這年還是因爲天氣的原因,只有三成收入。
當然,萬傑也只分了一小部分給族人,其餘的萬傑和他的幾個親戚分了,萬傑連族裡給吳小羣的肉他也要獨吞,更不要說有這樣好的機會了。
種完大春,萬傑給他兩個舅子每人蓋了一棟新瓦房,他叔也蓋了,還幫他叔找了個女人,村口的吳三嬸。按理說不應該叫人家吳三嬸,可族裡人偏偏叫她吳三嬸。佷多年前是一個美人兒,是前些年靠專教男人做男女之事的,後來不教後,人家說她不會生娃,都沒人要她,如今已經四十多歲,也沒人要,確切地說更沒人要,這正好萬傑的叔來了,幾十歲的人還是一條光棍,他就自作主張把吳三嬸給了他叔,把吳三嬸變成真正意義上的吳三嬸。
萬傑的那個大舅子娶了吳寡婦,也就是吳小羣,吳小羣還給萬傑的大舅子生了一個娃,又白撿了吳萬全的一幫娃,他小舅子人年輕,也就沒找女人,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
這一年,萬傑把陰山種的藥材買了後,應該說是他舅子帶他去買的,他有了許多錢,在族裡說話的音量更大了些,還幹了一些與衆不同的事出來,曾揚言出去說:“他爹的個頭的,牛國清那隻憨狗靠老母豬下錢送娃讀書,有啥了不起的,老子吳萬傑這次不但要把男的送去連女的娃也一起送去。”
萬傑還真說幹就幹,把他的娃七大八小的一起送去上學堂了,給了先生一袋錢,人啊,真的是一有了錢的時候,那這錢和糞土差不多,沒錢的時候,這錢啊比爹孃還親。
是的。
國清把幾個娃送去上學堂,萬傑那時沒有錢,心裡積了火,現在一有了錢,這火不出心裡不好受。
但萬傑哪料到,國清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早已作好了準備,那個中秋節揹回的土裡面有陰山種的藥材,並且也長出來了,結了果,自己留了種。
國清家裡
國清和國慧商量着:“陰山吳家種的這種東西是一種藥材,我們的那頭牛就是吃了這種藥材纔好的,還有前不久大哥家妞妞拉肚子,我大着膽煎了一碗給她喝下,第二天居然全好了。”國清說道。
“那你又不是沒聽說,吳家沒要杆,人家要的是那綠色果實的白漿漿,還聽說人家是製成藥餅後纔拿出去買的,我們又不知道怎樣製成藥餅,也不知道他們拿到那兒去買。”國慧說道。
“這樣,等大春收了,我們多喂一頭母豬,多喂兩頭牛,把妞妞和老四送去上學堂,我們不能被他吳萬傑小看。”國清說道。
“這樣也好,兩姊妹,三兄弟,也有個伴。只是你說國兵二哥會讓妞妞去上學堂嗎,女娃娃長大了,找個男人嫁了吃飯,還沒聽說有去念書的,我是怕爹和國兵二哥不同意。”國慧說。
“爹他們那兒倒沒問題,問題就是二哥怕不答應,你可能不知道,這連二哥也不知道,妞妞不是大哥的,是二哥的。”國清說道。
“你說的不會是真的吧,大嫂和大哥難道不行?還是大嫂和國兵……”國慧說道。
這是大哥同意的,你看,大嫂跟大哥這麼久了,都沒懷上,後來大哥出來後不久,大嫂就懷上了妞妞,你說妞妞是大哥的不?”國清說道。
國慧點了點頭說道:“都是自家兄弟,何況二哥佔下,這也沒關係,不管怎麼說,妞妞名份上還是大哥的。”
“其實,國兵應該沒問題,可現在不一樣,結了婚,那就是兩口子的事了。國芬姐又剛來,如果我們把妞妞送去上學堂,你說別人會怎麼說他兩口子?”國兵說道。
“那你明天去和國兵二哥商量一下。”國慧說道。
“另外,我們先用一點不好的地來種這種藥材,就我們三兄弟的地來種,如果最後什麼錢都賣不到,虧也就虧我們三家,如果賣到錢,才動員族人全部種。”
“這也行。”國慧說道。
兩口子嘮了半天,已經深夜,爐子裡的火也滅了,國慧起身去竈門間燒水洗腳。
國清想到最近兩年的日子。
是的。
這兩年的日子是苦的。
糧食不多,還拖了兩個母豬,這兩年的年豬就殺得小,加上國慧是一個會當家的女人,平時裡節省,國清不在家時自己從來不會煮頓肉吃,有時連油都捨不得吃。孩子們實在要吃就煮點讓孩子們吃,國清家在家的時候,偶爾煮一頓肉吃,國慧也會讓孩子們先吃,剩下一點大人才吃,哪片肥點國慧都往國清碗裡夾,自己寧願不吃也讓國清吃。男人才是一個家的力量,女人只是一個幫夥,國慧知道這點,肉都給國清吃,有時國清也會問一句。
“你怎麼不吃?”
“我吃不起肥肉。”國清就把肥的用嘴咬了,只剩皮和那丁點瘦肉放國慧碗裡,孩子見了瘦肉,就說:“我也要。”
國慧又夾給了孩子們,自己就用油伴點飯吃。
最近已經有好長時間沒吃肉了,國慧每晚都起夜。
是的。
生活不好,尿多,山裡人叫起夜,起夜多是吃得清淡的表現。
國慧睡覺都習慣光着身子,連汗褲也不穿一條,這樣不費衣服褲子,穿汗褲睡一晚上,當白天穿一天,國慧節約,山裡人生活艱難,當然節約。
國清哭了。
“你怎麼了?”國慧問道。
國清心裡一時梗塞,回答不出來。
國慧把國清的頭抱在胸前,又問道:“你怎麼了?”國清用手擦了擦眼睛,然後撐起身來把國慧攬在懷裡說道:“我沒事,剛纔你起來時不小心刷了一下我的眼睛。”
國慧心疼地說道:“現在沒事了吧?”
“沒事了。”國清答道。
“樓上的肉不是還有好幾塊嗎?你明天拿一塊下來劃一半下來煮了,讓孩子們吃頓肉,你也吃點。”國清說道。
“只有五塊了,馬上就要打穀子了,找人幫忙打穀子還要吃一塊,還是算了吧。”
“不行,先煮了再說,沒有了再想辦法。”
“好吧。”國慧說道。
兩口子這時都知道了彼此的想法,國清眼睛被刷是假,國慧想到這些她也哭了,一個把一個抱得緊緊的,任憑着淚水怎麼流,沒有多的言語,甚至一句話都沒有,彼此的體溫,彼此呼吸,這才能成一個家。
生活就像一個不會換肩的男人挑水上坡一樣,不管你撐得住還是撐不住,你都得撐到盡頭。
山裡的生活,苦苦磨磨,也得撐着走,女人苦了點,那她認爲是命,男人苦了點,晚上擁着自己的女人,能感受她的溫暖,她的嘮叨,她的呼吸,男人再苦,他也是幸福的,更何況,生活對誰都是無能爲力的。
過了幾天,國清來找國兵商量把妞妞送去上學的事,國兵不在家,到地裡幹活去了,就國芬一個人在家。
國芬見國清過來,找了條凳子給國清問道:“你過來有事嗎?”
“我過來找你和二哥商量,我準備把老四與妞妞送去上學的事。”國清說道。
“你要把妞妞和老四送去念書?”國芬以爲自己耳朵出了點問題又問道。
“是的,準備把妞妞和老四送去讀書。”國清肯定地答到道。
“你們不答應嗎?”國清答完反問道。
“我們倒是沒有意見,只是咱們族裡,女娃娃哪有進學堂的,只怕會有人笑話。”國芬說道。
“我和你二哥沒意見,只是妞妞都大了,再過幾年找家人嫁過去只管生孩子就是,女人會生孩子就行了,還讀啥子書噢,這種事爹可能不會答應的。”國芬說道。
國清起身說道:“不管怎麼樣,二哥回來你還是與他說一聲,我去跟爹也說一聲,過兩天就把老四與妞妞送過去。”國清說道。
“但是,這一送去,要很多錢的,你們已經送了幾個過去了,家裡還有這麼一堆,日子本來就過得緊,再增加負擔,那你們的日子過得更緊了。這樣吧,實在要送妞妞去山外讀書,那妞妞的錢我們出,要不這樣,還真被陰山吳家萬傑給看扁了。”國芬正說着,突然感到有噁心的感覺,跑到院子裡,蹲在那兒乾嘔着,嘔了半天,什麼也沒吐出來,就像只見打雷不見下雨一樣。
“二嫂,你不舒服嗎?”國清問道。
國芬擡起頭正想回答國清,但話沒說出口又低下頭乾嘔了兩次,這動作太熟悉了,有些似曾相識。哦,對了,國慧每次懷上孩子時都這樣乾嘔,難道國芬懷上了國兵的孩子?國清在心裡想着,趕緊跑進屋裡舀了半瓢水,遞給國芬然後說道:“二嫂,你去找中醫叔看看去,我想你可能是揣上娃了。”
國清把國芬扶進屋裡,就跑到地裡去喊他二哥去了。
地裡
國兵正在挖着地,國清見了叫了一聲道:“二哥,二嫂可能揣上你的娃了,我剛纔去找你時,我看見了她乾嘔,臉上起了一些黑黃斑,國慧揣娃時就這樣,我見多了,你趕緊回去帶她去看一下吧。”
國兵聽了,他不敢相信,這太破天荒了,和聽見石頭上長出苞谷一樣,直到國清再強調了一遍後,才如夢初醒,丟下鋤頭,屁顛屁顛直往家裡跑。
當然,三十幾歲的人了,人本身就是一個老實人,等了半輩子等到一個死了男人的女人,女人還不會生孩子,在沒有任何選擇的情況下,把這個不會生孩子的女人說了過來做婆娘,生孩子的事連想都不敢,現在卻有了消息,像國兵這種男人,當然是樂得屁滾尿流。
地裡只剩下國清一人,扛着鋤頭,向他爹家走去。
國兵衝進家裡,見國芬在竈邊煮豬食,還在不停地乾嘔,一高興,國兵衝了進去,一身泥巴,髒兮兮的,一把抱住國芬。
“國芬,你可能給我揣上娃了,我要做爹了,我要有娃了,我牛國兵不會絕後了。”國兵激動地說道。
“只是有點噁心和乾嘔,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國芬邊說邊掙脫國兵又開始攪着豬食,國兵又想抱緊國芬,誰料,剛張開手伸出去就被煮在鍋裡豬食濺起一滴湯在手上,被燙得“媽呀”的叫了一聲,雙手縮了回去,一會兒,被燙着的那兒就冒起一個水泡,國芬煮好了豬食,找來一個雞蛋,把蛋清弄出來抺在被燙的水泡上,稍好了點,可還是在疼。
國兵忍住了疼痛,一定要拉國芬去找他“中醫叔”看,是不是真的揣上娃了。國芬是又想又怕,想的是這麼多年了,她和她以前的男人也睡得不少,可就是沒懷上娃,自己不會生孩子似乎已一種鐵定的事實。山裡人似乎談到國芬就想到不會生孩子,想到不會生孩子也就想到國芬,突然有了揣娃的徵兆,作爲女人,她只想知道結果,但又怕,怕的是這種幸福感在見了中醫叔後破滅、消失。作爲女人,這種消失差不多是絕望。
國芬被國兵拉上了通向幸福的路,這條通往幸福的路也充滿了絕望,她拗不過國兵,其實並不是完全拗不過國兵,在她的潛意識中她就有要走向中醫叔家去的趨向,也就在又想又怕的心境中被國兵拉到了“中醫叔”家裡。
中醫叔家裡
國芬有點激動,中醫叔在把着脈,他有點把不準,是國芬太激動了,
是的,國芬太激動了,像國芬這種情況的女人有不激動的嗎?
她激動,這是當然的,這麼多年的失望,突然又有了點希望,而這種希望在這一瞬間就要見分曉,如一個男人讀半輩子書,考了半輩子功名,仍沒考上,忽然這次考的感覺好,考後在公榜那天站在臺上等念名字時心情一樣。當然女人呢,女人只有親身經歷過這種事情才能體會到國芬此刻的心情。
中醫叔瞭解此刻國芬的心情,他仔細號了號脈,發現國芬的確是有揣了娃的脈象,可他沒有告訴國芬說她揣上娃了,只說道:“國芬,你這幾天身子有點虛,脈象很亂,一時查不出來,我先開點藥給你,你拿回去先煎來吃吃,調理一下身體再來,我仔細給你查查。”
中醫叔沒有明說,他深知,在饑荒的年頭,真正餓死的人很少,吃多了撐死的居多,國芬等了這麼多年,他怕國芬承受不了這份幸福。
臨走時,中醫叔把國兵叫進屋裡去拿藥,並告訴國兵說:“國芬真的是揣上你的娃了,這是安胎藥,回去煎了,一日三次按時給國芬服下。”
“叔,這是真的嗎?”
“當然是,叔是怕你婆娘受不了,太激動了,對她與娃都不好,纔沒告訴她,你回去後,等她平靜一些再說給他。”
回到家裡,本來沒病的國芬聽醫生一說有病,還真的感到有病了,一回到家裡就摸到牀上睡了,國兵幫國芬蓋好了被子後還在國芬臉上“啃”了幾口,出門去了。他先把藥煎上,然後纔去餵豬,還把國芬的髒衣服全部收出來洗了,把屋裡也清掃一遍,看見屋裡那堆尿灰,他想着國芬躺在上面生娃的樣子,國兵笑了,像一個孩子一樣,笑得有些燦爛。還提前煮了碗紅糖開水蛋給國芬吃,國芬也感到餓了,把一大碗雞蛋吃了只剩三個,這種東西在山裡只有女人才有福份吃的,國芬想到自己不會生娃,還是給國兵留了三個,國兵端起碗說道:“這幾個雞蛋吃下去,把我的老潮病(蛔蟲起反的病)都給逗發了。”
說完後,坐在牀邊上喂國芬把最後的三個雞蛋吃下去了,國芬吃完了雞蛋,國兵纔出去煮飯,還上樓割了一刀肉洗來煮了。
國兵心想,我屋裡人揣了我的娃,該割刀肉煮來慶祝、慶祝。
肉煮好了,國兵割了一半給他爹送去,國兵人老實,但從來有什麼好吃的,第一個想到的是他爹,這次吃肉也不例外。還告訴了他爹和他娘說國芬揣上了自己的娃了,中醫叔說的。剛開始他爹根本不相信,是她娘旁邊說道:“難怪那天我到你們那兒,見國芬臉上有孕斑,我以爲是太陽曬的。”他娘這麼一說,他爹纔將信將凝地相信了。
國兵從他爹那兒回來後,從鍋裡把飯端起來,把肉切了,瘦的全剔在半邊,找了些青蒜和辣椒一起回了鍋,還煮了一個白菜湯,白菜湯就用煮臘肉的湯來煮,這樣煮出來的白菜又脆又香。
把飯擺好後,國清才找來了國芬平時裡穿的那件短棉襖,在火上烤得燙燙的,拿到牀邊給國芬穿上,國芬才起牀,兩口子就把飯擺在火邊吃,國兵只吃肥肉,把瘦的全部給國芬。
吃完飯,國芬也沒有再繼續睡覺,喝完藥,兩口子就在火邊嘮着這季的莊稼,今晚,國芬發現國兵和以前不一樣,似乎比平時聰明多了,對她像對待一個“月母子”一樣。想到“月母子”國芬就想到自己不能給國兵生個把娃時,心裡難過,跟國兵說道:“國兵,今天讓你白高興了一場,結果卻讓你失望,你不但不生氣,還對我這麼好,不能給你生娃我感到對不起你,你人老實,只知對我好。”
“我牛國兵三十幾歲的人了,還沒屋裡人,眼看就要打一輩子光棍了,幸好你不嫌棄我,嫁給了我,我還念什麼呢,你會給我生娃的。”國兵說道。
國芬聽國兵這麼一說,嗚嗚地哭了起來,國兵不知道國芬爲什麼要哭,看着國芬哭,國兵心理像塞了什麼似的,喘不過氣來。
“你不要哭了,人家都說兩口子是一個身子的人,你痛我也痛,你哭我心裡難受,不能因爲你一哭讓我心裡難受,我人老實,說不了話,你就不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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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芬聽了國兵這麼一說,也就不哭了,國兵也想把國芬揣娃的事告訴她,但他又怕中醫叔告訴他的事發生,也就忍着沒告訴國芬。
在火邊坐了一會兒,沒多久也就燒水洗腳睡了。
洗完了,國兵幫她把洗腳水倒了,平時都是她給國兵倒洗腳水,今天卻是國兵幫她倒洗腳水,國芬還以爲是國兵真的以爲她病了,也就沒多想。告訴國芬說:“今天中醫叔說了,你已經揣上娃了,沒告訴你是怕你一時激動,影響到肚子裡的娃,就只告訴我,特別交待叫我不要睡你,今天你吃的那些藥不是別的藥,是安胎藥。”
國芬摟住國兵問道:“是真的嗎?”
“是真的,絕對不假,還告訴我說,不要讓你做太多事,怕影響你的身體,還說叫你少幹活多休息,不能太激動。”國兵說道。
國芬聽了,又嗚嗚地哭了起來,自己不會生娃,聽說自己會生娃了還是哭,好像兩件事是同一件一樣,但這是絕對不一樣,不會生和會生當然不一樣,只是這兩件事產生的表現效果一樣,都是哭,沒有人知道她爲什麼要哭,只有她自己知道。
“你不要哭了,你一哭我心裡就痛,咱倆都有娃了,你還哭啥子?”國兵說道。
國芬停住了哭聲,沒哭了,緊緊地摟住國兵反而有點高興。
“你看你,剛纔還是‘哭哭啼啼’的,馬上又是笑的。”國兵說道。
“我能給你生娃了,我高興。”國芬說道。
“啥子人是這樣,高興還哭。”國兵說道。
國兵怎麼了解國芬呢,作爲女人,嫁男人、生孩子,這纔是女人一身的事,等了這麼多年,突然揣上了娃,她當然高興,這是一種來自內心的和身體結合的高興。但凡高興有身體和內心的高興,但只有兩種高興結合在一起纔是真正的高興,這種高興,當事人一般都會流淚。
不一會兒,國芬睡着了。
一夜無話。
(五)
兩個月後,國芬的肚子凸了起來,成了一個實實在在的孕婦,一家人高興得合不攏嘴,想當初國兵找國清商量這件事時,國清爲的只是一句寬心的話,誰知國芬嫁給了國兵後還真的把娃給揣上了。
雞公山的長舌婦們七嘴八舌把國兵說成什麼東西似的。
有人說:國兵那種老實人的東西大得可怕,長得駭人,有一根棒槌那樣粗,有根小蛇那樣長,還有說得更誇張,說人如果是一個憨包的話,那全身的勁兒全長在跨下,還能長出倒鉤。
那天,國慧去河邊洗衣服時就聽見有人說,國兵那種老實人,整天吃的東西不往頭上長,只往下面長,聽說他的東西很歷害,勝過陰山的“七寸長”,一個不會生娃的女人生出娃了,要不然啊,國芬跟了她以前的男人那麼久了,就是沒揣上,嫁給國兵後,一年不到,娃就有了,果然是厲害。
一堆女人在河邊洗衣服,嘴裡沒話混着,也不好受,你一句,我一句的說了一大堆,還有女人用那種特別的聲調,笑着問剛纔說話的那個女人。
“你說別人,到底你家男人的怎麼樣,行不行啊。”
被問的那女人還害怕別人不見一樣,提高音量說道。
“我家啊,不得行,每次都是糊裡糊途就完了,像喝白天水一樣,味道都沒有點,”說了又放聲笑了起來,聲音讓人聽見也不會感到難聽也不會使人難過,但是很多人喜歡這樣說。
這是山裡女人湊在一堆時的習慣,習慣說的閒話。
國慧來到河邊時,還聽見這堆女人在談國兵的事,她就在那堆女人的傍邊洗,沒有加入進去,那些女人也會問一聲:“國慧啊,你家二伯把國芬的肚子搞大了,他真歷害,你見過他的那傢什嗎?”
國慧聽了,也不搭話,不理她們,心裡卻想,莫非國兵真的這樣,當年大嫂也揣不上,被他一弄就揣上了,想着想着就紅着臉抓了一堆衣服塞在屁股下面,
那些女人見國慧不理,也就不問了,繼續說自己的。
(六)
十月懷胎,國芬生下一仔,國兵也就不會絕後,也就是國兵這一家的香火不會斷了。
這一年大春收後,陰山同樣種藥材,這次是好地壞地全種了,雞公山只有國清二兄弟種,一是考慮收成,二是沒種子。
來年呢,來年又如何,山裡人的生活都一個模式,但來年能改變嗎,只有等待,等待,等到來年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