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衣有些無奈的看着氣呼呼離去的月盈,她又何嘗不想知道自己是如何遇到的樑蕭寒?
多日以來,衣衣每日被幽禁在那方寸之間,沒有人交談沒有線索推敲,沒有熟悉的人或事排解抒懷。每每想要努力回憶去探究些什麼,卻招來一陣陣的眩暈和心悸。衣衣內心的煎熬在那平靜無瀾的表情下實則早已壓抑了太久。本想着那樑蕭寒說過不日便會有人來接她,她便一直安心等着,盼着。可是,盼來盼去,似乎再也沒了盼頭。
如果樑蕭寒真的想放她走,又何苦深夜帶她出府,來這麼一個幽靜之所。衣衣越想越坐不住了。她也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衣衣坐在暖龍旁安靜的烤着火,實則耐心的聽着隔壁房間的動靜。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過後,隔壁窗子透出來的燭光熄滅了。
衣衣呆愣愣的盯着那寒梅枝頭的白雪出神,不多時也緩緩的起身將屋內的燭火滅了。
黎明時分,人最睏乏的時刻,一道黑影從一個典雅的小院中鑽了出來。雪白的披風將整個人籠罩其中,若不是行走時從披風下端露出的玫紅色繡花鞋,簡直同周圍的雪景融爲一體。
衣衣埋頭前行,不時回頭張望,生怕有人追來。半夜的枯坐等待,費神的冥思苦想,忐忑的衣衣認定,除了月盈,小院周圍一定還有別人,因此,她算好了時間,故意挑在人最容易犯困的時間從房裡溜了出來。
衣衣一路疾行,在陌生的巷子裡憑着直覺摸索,身後隱約響起了腳步聲。衣衣心中一緊,她知道如果今天不能逃脫,那麼長久以來通過示弱而博得的那一絲輕微的信任便會煙消雲散,她的機會只此一次。
身後的聲音越來越近,如此密集的腳步聲,人肯定不少,想來定是循着雪上的足跡一路追來。
衣衣更加急切的奔逃,在寒冬的凌晨,鼻尖上竟微微的滲出汗來。衣衣在心底不斷的告誡自己,跑快點,再快一點……可是就在她這樣想着的同時,強烈的頭痛一陣陣的襲來,眼前潔白的血卻似乎籠罩在了一片猩紅之中。衣衣使勁搖了搖頭,想把心頭涌上的一股悲傷趕走,可是隨着她腳下頻率加快,那股悲傷卻越發的濃烈,一陣陣,如洶涌的波浪,呼嘯而來,讓人猝不及防,無處可躲。
刀光,血影,纖細的身姿,斷斷續續的叮囑,氣喘吁吁的奔逃……記憶的片段一個接一個的涌現,在冰雪覆蓋的黎明伴着寒風鑽進了衣衣的腦海。
一開始還刻意忽略努力專注於腳下的冰雪路的衣衣隨着記憶的大量涌入,頭痛欲裂的跪倒在地,她再也支撐不住那撕心裂肺的悲傷和難以名狀的淒涼,她只覺得剛剛還滿懷希望的奔逃在潛意識裡已經沒有了意義。不論她怎樣努力,似乎都逃不出那個既定的結局。他註定見不到她想要見到的人。隨着身不由己的心痛和悲傷,衣衣緩緩的倒在了冰涼的雪地上。
翌日清晨,本要同蘇浩宇會面一探究竟的樑蕭寒被小院的守衛送來的消息打亂了陣腳。樑蕭寒立即備馬出門,卻被蘇浩宇在門前堵了個正着。
蘇浩宇心思一動,看着面帶急色的樑蕭寒,笑意盈盈的問道:“樑兄哪裡去?莫不是知道在下前來特地相迎?實在是有勞有勞。”
樑蕭寒本已一隻腳登載了馬蹬上,看着滿臉帶笑的蘇浩宇,不得不聽了下來,舉手抱拳道:“蘇將軍早!”
“昨日差人送了拜帖,事有疑惑,今日特來請教,不敢耽擱,如果叨擾,還望海涵。”
“蘇將軍凱旋,本應登門慶賀,只是,在下如今有急事在身,改日再敘如何?”
眼看樑蕭寒翻身上馬,動作利落的沒有一絲遲疑,蘇浩宇跨步上前,一手拉住馬繮,神色複雜的說道“寒,我們一定要這麼生分嗎?”
久違的兒時稱呼讓樑蕭寒心中一暖。那還是年少時貪玩好了玩好樂的裕王爺出的奇思妙想,爲顯示他們的關係不若旁人,特地只以末字相稱,以示親密,成人後各自建功立業,他們已許久不曾像兒時那樣親近。
粱蕭寒看着蘇浩宇仍帶風塵的臉色和一身疲憊的形容,知道他苦戰剛剛結束便疾馳歸來,定是未曾有過片刻的休息,心中的怨氣似乎小了不少,還未答話,只聽得堅定的聲音傳來。
“她在哪兒?”
粱蕭寒揮退身邊僕從,壓抑着內心的澎湃,沉聲問道“她可好?”
“很幸福,生活雖平淡,但二人相敬如賓,日子倒也和樂。”
“我可有機會去看看她?”
吳浩宇還沒答話,就聽得粱蕭寒瞭然的說道“必然是不能的吧。”
“你明白就好”
“也多虧了她,不然,我定是不會如此輕易罷休的。”
“她在哪兒?”
“既已找來了,便同我一同去吧。她,吃了不少苦。”
蘇浩宇跟着粱蕭寒來到柳依依暫住的典雅小院,看到一臉焦急似乎帶着幸災樂禍的月盈迎在門前不由有些詫異。
“月盈,我的貼身丫鬟,你知道的,她在這照看她。”
蘇浩宇聞言,心頭滑過一絲憐憫,看着粱蕭寒不帶感情的同月盈擦身而過,只能裝作不知,快步進了屋子。
牀上的衣衣臉色慘白,頭髮凌亂,眉頭緊鎖,雙眼緊閉,似乎被困在了夢魘中一直不安穩的略帶掙扎。
蘇浩宇皺眉,看着連月盈都已趕出門外的粱蕭寒問道“何故?”
“途遇強盜,拼了全力去求援,結果衷心丫鬟還是死在了面前,後來暈倒後清醒過來,又聽聞一個叫小柔的姑娘失蹤,剛剛轉醒便又暈了過去,這次再醒來卻失了部分記憶。你可知道她的真實來歷?”
蘇浩宇一愣“何意?”
“你既放心用她,對她定然是信任有加,可是她所描述的那樣的國度我卻聞所未聞,後來我走訪城中博學之士,竟無一人知曉哪個國家如她所述。”
“你都知道了?”
“她雖忘了部分記憶,卻對自己的事情清楚得很。她很懷念她的家鄉,雖然聽上去那樣的有傷風化,那樣的離經叛道,那樣的毫無方圓,我只是好奇,你如何尋到那樣的國家,又找到了如此相像之人?”
“此事說來話長,皆是機緣巧合,緣之一字,參之不透。她既已清醒,如何成了這幅模樣??”
“我之前將她拘在府中,可是人多眼雜,此事幹系重大,爲免節外生枝,昨日便將她安置在了此處,她卻趁夜出逃。聽守衛回稟,發現她時,她已暈倒在地,一直便是如此形容。”
蘇浩宇聞言深深的朝粱蕭寒聚了一躬“大恩不言謝,蘇某定當擷環以報。”
粱蕭寒搖了搖頭,看着牀上的衣衣說道“我並非爲你,爲的是她,也是她。畢竟是她成全了衣衣,還開解了我。”粱蕭寒轉身看着蘇浩宇“本想着等你回城,查明原委,商量個妥帖的法子再做打算,沒想到她看起來軟弱無爭毫無心計,卻原來骨子裡也倔強的很。”
蘇浩宇不由微嘆“想來,咱們一直都低估了女子。”
“往事已矣,你又是何苦”
“不是往事,而是新人,她在乎的那個姑娘,不瞞你說,也是來自異國他鄉。”
“你可是已有了她的下落?”
粱蕭寒見蘇浩宇點頭,急忙說道“當日,她聽聞那姑娘失蹤纔會急火攻心暈了過去。如今這副模樣,大夫說只能看她個人造化,她不想醒,便真的就這樣睡過去了。既你已尋到那姑娘,不若讓她前?”
“她竟病的這樣重麼?”
“身體倒還是小事。恐怕是因着之前的驚嚇,她自己不想獨活了。我倒真的沒想到她竟是如此重感情的人。”
蘇浩宇深深的看了粱蕭寒一眼,沉默片刻,說道“事不宜遲,我今夜帶小柔前來,以免白日裡來往勤了,走露了風聲。”
粱蕭寒送走了蘇浩宇,獨自坐在牀前看着憔悴的衣衣。心中不知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