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終還是來到文藝部報道。
部長是一個文靜的小女生,長得有點像秦海璐,好不好看,自己想象。
她說:“洛冉是吧,何姍姐姐大力推薦你呢。”
一聽就是乖巧的南方孩子,和我們這種混在北京城裡的禍害就是不一樣。
我接過劇本看了看,不長,劇情簡單,對話也淺白到招人罵,我絕對可以勝任裡面那個沒大腦的女主角。
可事實上,我比較喜歡的是那個巫婆的角色。妖媚狠毒,沒心沒肺,笑容雲淡風輕。
何翠花曾經分析過,二十年前的愛情故事,基本上是衆多腹黑陰狠的帥哥圍着一個善良的近乎白癡的美女轉悠,血拼之後,贏得美人歸。因爲那些生長在潮溼陰暗處的毒草,總是希望那抹陽光照進自己的生命裡。十年前的愛情故事,基本上是衆多善良的近乎白癡的帥哥圍着一個腹黑陰狠的美女轉悠,美女一一玩過之後,隨便挑一個最白癡對自己最忠心的帥哥走。因爲那些生長在陽光充足處的小樹苗,總是好奇的想要闖進毒草的生活。
我問她,那現在的愛情故事呢。
她冷笑,現在?黑吃黑,食人花與食人花的激情碰撞,哪個會贏?
我又鬱悶了,現下人心如此陰險,像我這麼純潔的掉渣的美貌少女,豈不是會被一羣惡狼虎視眈眈?
何翠花笑的毫無形象,洛冉,你知道嗎,食人花之所以厲害,是因爲它們會裝孫子,像你這種本着我佛慈悲行騙的,也算是花中之王了。
花中之王?花王。。。花王,我又不是花露水。
我覺得,如果讓我出演那個女巫的角色,肯定更讓人驚豔。我一臉狗腿的跑到部長面前,說明情況。
小部長笑了笑,“那個已經選好人了。。。爲什麼要換呢?不想演這個嗎?既然是女主角,當然要選一個長相甜美,眼神清澈的女生啊,你不適合演女巫的。”
我聽的雲裡霧裡,哎呀媽呀,這小丫頭可真會夸人。長相甜美我姑且就認了,還眼神清澈呢,真能扯啊,除了看見錢的時候我眼神就沒清澈過。
想了想,我打算先看看跟我對戲的那個男生啥模樣,他要長得忒抱歉,我也就只能說抱歉了,我不想委屈自己。
“部長,誰演男主角啊?”
小部長看看錶,“應該快來了吧,我和他說的是這個時間啊。他。。。”
門被推開,被人推開,被一個男人推開。
那人笑臉盈盈,禮貌的說:“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我看着他那張臉,不爭氣的傻了。
小部長說:“沒關係,你看看劇本吧。”
我垂死掙扎,拉着她的袖子問,“他。。。他來幹什麼啊?”
小部長好笑,“忘了跟你介紹,他就是這部話劇的男主角。”
我覺得生不如死,右眼皮跳的更厲害。
楚熙搖晃着腦袋走了進來,領導視察般的繞着我走了兩圈,看我的眼神好像在鑑定一包速凍餃子的保質期,“這就是女主角?不怎麼樣嘛。”
我看着他,一語不發。
楚熙笑道:“她叫什麼啊?”
我心裡暗罵你大爺。
小部長憨厚的說:“洛冉。”
“大幾的啊?”
小部長一一代答,“跟你一樣,也是大一的。”
“三圍多少啊?”
小部長臉紅,有些窘迫。
楚熙坐在位子上,逗狗般衝我招招手,“來來來,洛冉同學,咱倆一起看看見劇本。”
小部長鬆了口氣,抱歉的看着我,“不好意思,他。。。他沒惡意,你多擔待啊。”
我皮笑肉不笑,他有沒有惡意,我最清楚。
楚熙吊兒郎當,一臉痞笑。我居高臨下的看着他,說:“楚少爺前幾天不是發騷了嗎?這麼快就好了?”
“我有特別醫生的特別照顧。”
“笑的那麼悶騷,肯定有問題,誰啊?”
楚熙擡眼看我,深褐色的瞳孔竟有那麼一抹挑釁,“程丹。”
我驚的險些一跳,“你。。。你還真泡上她啦?”
楚熙很得意,“那是,我說過,這世上還沒有我追不到的人。”
我輕嘆。
“聽着不是滋味吧?”
“恩。。。”
他猛地回頭看我,眸中複雜一片。
我說:“小龍女,終究還是被糟蹋了。”
楚熙一臉被打敗的表情,嘴裡嘟囔‘豬腦子’
我一字字的看着劇本,只覺無趣,楚熙冷哼一聲,“這個部長還真沒眼光,選演員都這麼沒水平。
我笑:“同感。。。要不她怎麼會選你呢?我本來還以爲會是個笑容靦腆的小帥哥呢。”
“還有比我更帥的人嗎?”
“確實沒有了。。。不要臉的人都覺得自己是最好看的。”
“切,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期待我們的同臺演出嗎?”
“不期待。”
“得了吧,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東西。”
“說真的,我以爲你不屑參見這種活動。”
“我這不是爲了你麼。。。”
“幸好我剛纔沒吃東西。”
“覺得榮幸就直說好了。”
“榮幸榮幸,就是光榮的臨幸,想被我臨幸嗎?”
“洛冉,你是個女人,好歹淑女一點吧,小心以後嫁不出去。”
“哎~~你這是在暗示我嗎?放心,嫁不出去我也不會考慮你的。”
“我暗示你?我閒的啊我?沒事往家裡領個災星。”
“哼哼,小樣兒還不承認。。。咱們要排練幾天啊?”
“You ask me,I his mother ask who?”
我們兩個乖寶寶去向部長虛心求教。
小部長說:“只要能保證把臺詞背下來,把主題演出來就行了。”
我。。。暈。真是好應付。
期末確實很繁忙,除了要準備考試,還要寫學期總結和自我鑑定。我很鬱悶,真的。上網搜,沒一篇滿意的,到頭來還得自己絞盡腦汁的嘔酸水,真是,又逼良爲娼。我一邊寫心裡一邊罵我操,這東西可真夠噁心人的,中國不是以謙虛有禮而聞名嗎?這麼明目張膽的讓我們誇自己有損國體啊。
寫下最後一筆,簽上洛冉的大名,神清氣爽。
曲狐狸打來電話,說是要跟我告別。
我一哆嗦,立刻坐了起來,“告別?告。。。怎麼了?”
曲狐狸說:“學校派我去深圳參加辯論賽,要一個多月才能回來。”
我愣了半響,心思百轉千回,思來想去,竟對他喊道:“那你就不用參加期末考試了是不是??!!”
曲狐狸嚇一跳,聲音透着絲促狹,“是啊,不用參加了。你不用太羨慕。”
“你。。。你真是人民的好乾部啊,我說前幾天碰見你你怎麼一點都不爲考試的事着急呢?敢情是接到一大餡餅啊。”
“它自己往我懷裡鑽,我沒辦法。”
“那它怎麼就不找我來呢?靠!做餡餅的是一女的吧?!”
“同性相吸,異性相斥,它不找你而找我,可見還是我魅力比較大。”
“別拐着彎的罵我啊,我再強調一遍,我是女的。”
“恩。。。啊,看出來了。”
“。。。語氣至於這麼勉強嗎,算算,懶得跟你扯這些。。。你要去一個多月?回來都放假了吧?”
“是啊,玩回來還能接着玩。”
“。。。你要是有一點點同情心,就不要再刺激我。”
“有刺激纔有動力,有動力纔會建立信心。”
“我這輩子最不缺的就是信心。”
“那。。。我怎麼聽說有人在得知要參見表演的時候很緊張呢。”
“我。。。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啊?”
“你什麼我不知道啊。”
真是狐狸精,隔着電話都不忘意淫我,我心下冷笑,說:“彼此彼此,除了三圍,基本上你的什麼我也知道。”
“你知道我什麼啊?”
“不告訴你~”
“呵呵。。。”
“笑什麼啊你?激將法是最低級的招式。”
“我以爲,最低級的是美人計。”
“。。。。那,你對誰試過啊?”
“我不正在對你試嗎?”
“切,你這人也就嘴上調戲沒商量,還會什麼啊?”
“咦?難道你想讓我利用你證明一下我還會什麼嗎?”
我徹底被忽悠暈了,話已經被逼到了死角,再說下去絕對是我吃虧,我們的原則是,玩不過,便跑,跑不過,纔是輸了。
我重整旗鼓,轉移話題,“你什麼時候走啊?”
曲狐狸似是在笑,音色微微扭曲,我就快咬牙切齒了,“啊?就這兩天了。”
“怎麼去?坐飛機?船?火車?自行車?”
“飛機啊。”
“報銷嗎?”
“。。。恩”
“啊。。。爲什麼?!爲什麼這種好事就落不到我身上呢?!飛機。。。我告訴你啊,現在飛機失事的概率很高的,小心沒飛幾米就掉下來了。。。最可怕的就是掉河裡,摔不死,淹死你。”
“那你怎麼不說掉你屋裡啊?摔不死,嚇死我。”
“你。。。”
“恩?”
“我就那麼可怕嗎~~~”
“不那麼可怕。。。就一點點。”
“。。。。謝謝誇獎啊。”
“你不來送我嗎?”
“去掉最後一個字吧,是肯定句。”
“哎,真失望。”
“我怕我的怨氣把航空公司的飛機都震下來。”
曲狐狸走了。他的得力助手何翠花姐姐去送他。
那天早上,我從窗戶裡探出腦袋,直起脖子,使勁看使勁看,看到樓上女生掛在陽臺晾衣繩上的內衣。
還好,是個大晴天。
排練有條沒有序的進行着,楚熙不止一次罵我沒有表演天賦,和我同臺簡直就是自殺,我心裡罵操你大爺,面上還是客客氣氣的跟他道歉,把背錯的臺詞重新看一遍,文藝部小部長跟旁邊看着呢。
這天,得到上級指示,讓我們穿上戲服,拿上道具,過一遍臺。
衣服很漂亮,是十三世紀英國貴族的傳統長裙,我穿上,在鏡子前轉一圈,再轉一圈,珠絲凝碧,裙角翩躚。美的冒泡。
忽略我臉上的笑容,一切堪稱完美。
身後傳來好聽的嗓音,以及欠抽的話,“果然啊,人靠衣裝,你這樣的女生,要真打扮起來,還有點看頭。”
我看他一眼,爆笑出聲,他那頭貴族假髮還真是讓人震撼。
楚熙臉色陰沉,“笑什麼啊?你當我想頂着一腦袋方便麪啊?”
我適時的閉嘴,“是是,去排練吧。”
我們來的算早,會場裡空無一人。
兩個乖寶寶勤奮的練習。
王子愛上敵國公主,註定是苦戀。
羞怯的告白,深情的擁抱,無奈的真相,絕望的私奔,渺茫的幸福。
最後一個場景,兩人站在海邊,眺望一望無垠的海面,水天相接,一脈蒼穹,幻想未來。
真惡俗。
楚熙深深的看着我,入戲非常。
我壓低他的頭,說:“你靠邊點,我看不到臺詞了。。。啊,這裡。。。真的不敢想像,我們竟然逃了出來。我們不會受到祝福,不會的。。。”
等了片刻,他還不說話。
我疑惑的輕瞥他。
楚熙看着我,一直看,一直看。
我笑:“少爺忘詞了嗎?你應該說‘我們會幸福,爲了你,我願意放棄一切,我愛你。’”
楚熙不語,眼神怪異,半響,輕聲道:“我們會幸福,爲了你,我願意放棄一切,我。。。愛你。”
我點點頭,劇本上寫,應該再來個擁抱。
我摟住他的腰,輕輕挨進他懷裡,頓了兩秒,退出來。
楚熙拉住我,手心微汗。
我一愣,少爺今兒是怎麼了?
“喂,你不會又發燒了吧?”
楚熙眼中閃過異樣,垂下眼,不語。
舞臺兩側的壁燈清淺的閃爍,投在牆上的影子有一點點恍惚,一點點脆弱,似是初晨的浮萍,飄搖無所,未生,便註定滅亡。
我離開他的懷抱,衣領的扣飾勾住他的假髮。我試着解開。
他說:“洛冉。。。”
“恩?”
“你明不明白。。。明不明白。。。”
“什麼?”
楚熙伸出手,他的手白皙的近乎病態,脈絡清晰可見,指尖透明。
他擡起我的下巴。
我看到他眼中的複雜,還有脆弱的無措。那眼神,像迷失了方向,有着隱隱的不安。
他說:“你明不明白。。。你明不明白。。。”
聲音亦低沉痛苦,似是得不到愛的孩子,委屈,苦惱。
有淺淡的光影流轉過他的臉。
一剎那的模糊。一剎那的靠近。
我一僵。
一個吻落在我的脣上。
稍碰即消失在脣間。
輕緩。虔誠。守禮。
溫柔的讓人心碎。